一直到下著豪雨的那天才有改變,芙蘭焦急來電:「行者大人,璃衣她──!」
我沒聽完就衝出家門,釋放能源感受闇界每個角落,探知璃衣獨有的脈動──找到了!郊外的舊皇城遺址。接著能源化身體粒子,重新轉換成迅子,曲速狂奔。
我用眼光追逐,幾個闇界貴族抓住女僕,圍著她上下打量。
「喔呀喔呀,這不是死了的女僕璃衣小姐?怎麼會在這裡?」
「冒牌貨吧?不過挺正的,身材也不賴!」
「帶回家當奴隸養吧,我老早就想調教一身傲骨的女僕了!哈哈哈哈!」
「哼,這小妞竟敢瞪我,婊子!」
他揮拳,碰到璃衣染黑的臉龐前停手,因為──
我踹穿他的頭
踹開抓住璃衣的兩名貴族,我攔腰抓住她…眼神不對勁…我腳踏濕冷的石板路,鞋也沒穿就出門。對方有十五個,每個都是精英戰鬥貴族,斯文於外,殘暴於內,我開口:「這孩子是我的熟人,能否請各位給個方便?」
一名高貴型男開口:「喔呵呵?你一來就踹爆我同伴的頭,然後就想帶人走?你誰啊?」
「火在眉睫,雙方都有錯,他不也想毆打我的熟人嗎?這樣算扯平,各退一步吧。」
「扯平?呵哈哈哈!喂,幹掉他!」
讓胸中燃起火焰,我釋放靛色火光,燒出一身行者裝,用斥力壓制對手,其中一人大喊:「那套裝備…是行者!是蘭絲大人的眷屬,喂!安德烈我們還是閃吧!最好別那傢伙扯上關係,誰不知道蘭絲大人替他撐腰啊!」
「混帳!只會靠強權的廢物!」說完後一個個離開,蘭絲替我撐腰?我還真希望工作有這麼涼。
Ψ
我帶璃衣回家,解除行者裝讓她坐下,我靠近她仔細端詳,雙眼失焦、表情呆滯、對周遭毫無反應、就連我碰她也不打我,典型的PTSD,壓力創傷症候群,我讓女武神帶她進浴室梳洗,一身髒兮兮也不知道從哪來,但可以確定她受到巨大打擊,什麼事能讓她如此傷心──啊!
芙蘭來電:「行者大人,璃衣小姐還好嗎!?」
「外表沒傷,可是心理就很難說。」
她焦急詢問:「怎麼回事?她不是跟魔王小姐在一起嗎?為什麼會跑回來,而且好像很難過…」
「何止難過,她的心都碎了,芙蘭,我對璃衣做了很過分的決定。」
「什麼!?」
「我讓魔王回到卡洛斯身邊,可是那就代表魔王有了戀人,對深愛魔王的璃衣來說無疑是沉痛的打擊…用盡一切深愛的她卻不愛自己,輸給最痛恨的男人更是一大衝擊…」
女武神突然衝出來抱我,焦急揮動雙手,怎麼了?
我走進浴室,璃衣癱坐浴缸旁,毫無表情,地板有一攤液體,我走近仔細看,她失禁。我抱她進浴缸,矇住眼睛陪女武神一起替她洗澡,然後離開浴室讓女武神替她換上我的襯衫跟七分褲,芙蘭來電。
「行者大人…為什麼能源體的她會…?」
「…因為她想成為人類啊,失禁是只有生物才有的行為,她希望成為魔王所愛的人類,所以身體也變得接近人類…」
我握緊拳頭往頭部猛揍,炸出鮮血,沒多久又恢復完整,芙蘭安慰我:「行者大人請不要自責,很多事情不是您能控制的,所以只要盡力就好,現在請您好好照顧璃衣,讓她恢復元氣吧!」
「啊啊,我會讓她恢復能嗆我的元氣。」
我煮了些雞蛋粥讓璃衣吃,外面下著大雨,裡面就像個小避風港,只希望也能替她提供一點溫暖。我吹冷粥,一口一口餵她吃,她嘴開開嚼也不嚼,全都滴到桌上,我擦淨。我替她吹乾頭髮,然後說:「璃衣睡覺吧,我要抱妳囉?」她沒有反應,我抱她上床,替她蓋好被褥,關上房門。
Ψ
自那天起我製造兩副軀殼,一副工作另一副在家照顧璃衣。每一餐我都會嚐試新的料理,期盼她會恢復精神或突然賞我巴掌抱怨太難吃,料理也是治療心病的良藥,好吃的食物能讓人恢復笑容,但是目前還沒有成果。
每天女武神都會替她換上不同服裝,替她疏各種髮型保持最迷人的狀態,然後我會背著她四處散步。有時候是海邊、高山、瀑布、叢林、火山湖、浮空島、古代遺跡或是天堂地獄,讓她放鬆心情。偶爾也會到溫泉、農場、公園、遊樂園、博物館、海生館、圖書館,或是到地球景點走走,到杜拜、瑞士、大峽谷、金字塔、羅浮宮、東京樹、北海道、萬里長城、東非大地塹、艾菲爾鐵塔、雪梨歌劇院、台北101四處看看,嘗遍各地美食,看盡各地風情,體驗各種文化。
隨著時間過去,璃衣慢慢恢復,一點一滴進步,現在已經會吃我餵她的食物了。
某天我背著璃衣到老家附近的和果子店,我一如往常點一樣的甜丸子,替璃衣點她沒吃過的甜點,凡事都要嚐試。老奶奶上了三份和果子,我說:「奶奶我們只點兩份喔。」
「哎呀哎呀!奶奶招待你們吃,別客氣,你常常背她來我這小店,就讓奶奶招待你們一次嘛!」
我倒杯茶給她:「奶奶妳也坐下來一起吃嘛,請用茶。」
她接過茶:「哎呀,你這孩子真貼心,現在很少這樣的孩子啦…哎呀!小姑娘手上的緞帶好可愛!是年輕人你選的嗎?真適合!」
我放下茶壺:「是啊,在北海道看到,覺得很適合她就買了。」
老奶奶看看璃衣:「小姑娘妳不吃嗎?很好吃的喔!」
我拿起丸子,用牙籤切成小塊餵她吃:「璃衣,啊~」她面無表情一口吃掉。我總會問:「好吃嗎?」
她也總是沉默。
「年輕人,小姑娘是怎麼啦?失魂似的,不喜歡和果子嗎?」
對有心病的人應予鼓勵,盡量避免用負面字眼形容,我說:「怎麼會呢,她最喜歡甜點了。她很好,只是有些不舒服。」
「啊啦~所以你就像這樣每天背她出來散步嗎?」
我微笑:「是她陪我啦,沒有她我根本不出門,家裡蹲囉。」
老奶奶笑答:「喔呵呵呵呵…年輕人就是有活力,甜蜜的樣子讓我這老人都年輕起來了呀!」
我吞下丸子:「不…我們不是──」
「不是戀人?」聽到戀人的瞬間,璃衣的眼皮動了一下,很小很細微的顫動。
我喊她:「璃衣?」卻沒有反應。
老奶奶喝口茶,放下茶杯:「小姑娘好生福氣,有這麼個年輕人疼愛。但什麼事讓妳這麼難過呢?過去發生什麼事嗎?奶奶不會要妳忘掉過去,可是小姑娘,千萬要記得這裡有一個愛妳的年輕人呀!一個男人願意每天不厭其煩背著她到處散步,只為見她開顏,這是對女人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幸福,妳要好好珍惜的呀!幸福呀…跟金沙一樣,年輕時不懂珍惜只以為是沙子,老了才懂裡面混著黃金…小姑娘這麼漂亮,一定也善解人意…」奶奶摸摸璃衣的頭,好像照顧孫女的祖母一樣慈愛。
謝過奶奶的招待,我背起璃衣走向沿海步道,看著夕陽慢慢下沉,海風捎來晚秋的冷沁。我心中一陣卻熱,氣自己為什麼沒有好好想清楚才把她們送回席爾菲格,氣自己腦袋不夠好想得不夠遠,氣自己因為無能害得璃衣傷痕累累,氣自己讀了一堆書卻讀不懂人心。
「璃衣,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沒有深思熟慮就把卡莉絲坦送回去,沒有顧及妳的立場,就算妳恨我,我也不怪妳。可是我寧可妳活著恨我,也不願妳惆悵凋零…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淚水滑過她的臉龐──不,是雨。
起風了,雨水不再直直墜落,而是迎面襲來,我背著她撐傘,聽著秋末最後的蛙鳴四起,走在人行道上濺起地面波紋。我很喜歡雨天,特別是雨後積水的地面映照天空,好像大地從此消失,只是天空與天空相連的世界。
一陣風吹來,我壓低身子撐好傘防止開花,璃衣手上有東西飛了出去,是我買給她的緞帶,就這麼飛出海面…算了…如果是卡莉絲坦送她的我會去追,自己送的…嗯,我繼續前進。走入住宅區,看到一座木造涼亭,我背她進去坐著休息,也讓我濕漉漉的前身跟下半身有機會喘口氣。我脫掉她微濕的外衣,甩一甩,擦掉她臉上與髮梢的水珠,然後處理我的衣物。
她突然起身走出去!在雨中不斷向前,我跑過去脫下外套替她擋雨,她沒有停下,直到碰到圍牆,這裡什麼也沒有──除了一張大魔王動畫的新番宣傳。璃衣就這樣凝望海報上的魔王,用指尖碰觸她深愛魔王的影子,良久不去。
最後,她轉身低頭,定在原地。我想了想,伸手牽她──她退後一步,似乎不想讓我碰。然後再次靠近,用食指跟拇指抓住我的衣角。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