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丟失玻璃鞋的灰姑娘 (III) 長鼻子的木偶
「醒來後看到妳心情就更差了。」
「哼哼，記得去兒童樂園時要穿情侶裝喔。」
為什麼她會想要去兒童樂園玩？四三有時會覺得他無法跟女朋友有所共鳴，在一起越久越能體會，但他現在只覺得很不舒服。
他瞄向窗邊，本在聊天的同班同學一發現四三在注視著他們，便戰戰兢兢退開了，連對上眼都不想。
看來又臭臉了，他在心中嘆口氣。
高二選擇三類組後，四三原本以為能夠把握機會趕快交些新朋友，看來還是只能被戀戀和原本就認識的人纏著了。
四三清楚明白他睡了整個早修，這期間就算教官從走廊經過，對於他這位問題學生也大都採取忽視的態度。
「我說啊，妳只是代替我簽名而已吧？」
「我變出了愛心後，那群遊客全都瘋狂了耶！一瞬間有成為偶像的成就感。」
站在他面前的女朋友驕傲得插起腰，進入教室後仍圍著粉紅圍巾。
總覺得哪天她會被冒牌的星探拐走，四三不免替戀戀感到擔憂。
「算了，從結果來說你是擊退了他們。」比遊覽車還要麻煩的生物，城市外的遊客也要算上一份。
「那就親一個。」
於是四三順從了戀戀的期望，往貼過來的那張小巧臉蛋小親一下，女孩也露出羞紅的笑容，周邊彷彿散落著小片粉紅花瓣。
在許可的範圍內，四三總是願意滿足女朋友的期望，而忽略了一些更加明顯的問題。
這次他們周圍幾乎快要淨空了，就連本來坐在四三後面的男同學，也遮著臉躲到角落，其他同學露出同情表情拍拍他的肩膀。
「到了高二還是目中無人放閃，小心會遭受報應呀。」
只有一位勇者站了出來，踏入這小倆口的世界裡。
「小林眼鏡兄。」
因為是認識一段時間的舊友了，四三的臉色和緩了一些。
之所以一時興起稱呼對方為小林眼鏡，在於男同學的黑粗框眼鏡相對顯眼，這眼鏡框的購買他還有參與，雖然學校裡戴眼鏡的男生並不在少數，四三心想。但除了那有些白嫩而中性的臉蛋，四三總覺得舊友沒什麼顯著的特色。
「不要上次跟我去那家店挑鏡框，就叫我小林眼鏡了……」反而是好友的表情變得很困擾。
「這樣沒禮貌啦小四，要叫林業鈞眼鏡君才對。」
「你們不愧是情侶，另一種意義上的。」
林業鈞露出苦笑，但四三還想強調之前他跟舊友提過的一點。
「而且我並不覺得放閃有什麼錯，畢竟這是我必須支付的代價。」
「是啊，這可是小四要支付的代價喔。」戀戀也幫忙搭腔。
「兩人的代價都是戀愛的感情，真奇葩呀。」林業鈞坦率說出內心的心聲。
「唉嘿嘿。」
戀戀靦腆笑了，他不是在稱讚你呀！四三皺起眉頭。
「算了，從高一認識你們開始就是這副德行，要糾正也困難了。」
「況且，比我們還要怪異的超能力還要更多，也有更莫名其妙的代價喔。」
戀戀做出了說明，她相信生活在這座城市的林業鈞也明白這點，即便他是沒有超能力的人類。
「我聽你們說過不少例子，但囂張到在上學途中搗亂交通的，四三也可說是少數了。」
就算是座超能力城市，當然不會允許超能力者去破壞社會原本的規定。新福爾摩沙城發展至今，大多數人口仍是沒有超能力的人類，基本上便以不破壞彼此的生活為原則。
四三今早雖因擋遊覽車而阻礙了交通，但由於他的行為有正當的理由，在場有許多人見證，最終並沒有被警方進一步追究責任。他才能平穩來到學校，睡過早修。
新福爾摩沙市普通的早晨，四三心想。
「說到這個，麻煩並沒有解決。」
但多虧了舊友的提醒，四三才想到他拿走了那樣物品，他從桌下拿出白運動鞋，這運動鞋就放在他腳邊，林業鈞露出困惑的表情。
「鞋子？」
「早上差點引發車禍的那位女孩，她留下了運動鞋。」
說起來那女生才是問題源頭，卻只丟下一隻運動鞋就拍拍屁股走人，四三是稍微有點不滿，他並不喜歡濫用超能力者的傢伙。
戀戀則是歪了歪頭，才露出驚訝的表情。
「對耶，為什麼你要拿著一隻鞋子到學校？」
「妳太慢察覺了吧。」
我們可是一起走到學校喔？四三覺得女朋友既可愛、卻又有點天然的笨拙。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小四有收集女孩運動鞋的癖好。」
「不，我沒有啊。」
林業鈞卻露出壞心的笑容，補上了一句話。
「上次在體育課還跟我說啊，有位別班女同學的鞋子很可愛喔。」
「疑疑！」
戀戀驚呆了，四三則是抵住自己的額頭。
「妳怎會相信他說的話？」
「可是，我不管怎麼對你搔首弄姿，感覺你都欠缺慾望耶，難道小四的慾望是在鞋子身上嗎？」
「真可憐啊，你們不是同居很久了嗎？沒想到四三連女朋友都沒推倒過呀。」
舊友通常都不會站在他這邊，四三感到頭痛。
「輪不到你說啊，都親吻過了你還以為什麼都沒做過？」
由於四三的音量稍微高了點，本來因結束放閃而回到位子的右前方女同學，對著這位校園問題人物表露唾棄的眼神。
「那──其實小四真的喜歡鞋子？而不是我？」
但戀戀已經陷入對男朋友癖好的迷思裡，雙眼似乎變成了混亂的漩渦，四三知道這時候若不澄清，戀戀就會繼續在煩惱中打轉。
「問題不是鞋子，是襪子啦。」
糟糕，一不小心說得太明白。
兩對眼睛，放出了光芒。
「嗯嗯，你喜歡的是包裹著黑襪的腿部對吧？這麼說來戀戀還蠻少穿黑襪耶。」林業鈞隨便幫四三推測。
「比起來我覺得白襪更好啦，裸足也不錯。」
快點結束這話題吧，四三已經心死了，只見戀戀嗯嗯點著頭，不知何時手裡已抓著一本筆記本和一隻筆。
「原來如此，我記下來了。」
「妳穿啥都很可愛啦，回到正題吧。」
「很抱歉，但我只是普通人，也不太能明白超能力者丟下一隻鞋子幹嘛，代價嗎？」
雖然林業鈞對超能力者有一定興趣，可他更喜歡偕同四三的女朋友，一起套出四三的內心話。
戀戀捧著一邊的臉頰，思考一下道：「那個能力呢，好像是瞬間移動。」
「像是瞬間移動，可實際動起來不太像。」
戀戀或許剛好沒看到，四三可看到了，雖然只有短短幾秒，對方是“輕盈跳過去的”，而不是一瞬間就飛過去。
有點像是──蜻蜓點水。
「要說瞬間移動，傳說歐洲有一位超能力者能跨越大洋的距離，是瞬間移動最長的能力者。」
「不提這個，從短到長距離，光是新福爾摩沙市內，或許就有很多位類似能力的超能力者了，小四想從他們身上找出誰是“兇手”嗎？」
也對，這是過往留下的壞習慣了，四三心想。他必須習慣於分析各種超能力，以做出應對。
「從超能力下手好像很困難啊，找到那位女孩後我想拿鞋子丟她。」
就是她啊！連自己的癖好都被套了出來。
「真虧你能交到女朋友。」林業鈞挖苦。
「不能欺負不認識的女……」
鐘聲響起、蓋住了戀戀後面的聲音，四三想了一下，記得第一節是歷史課，上課老師是公認好好老師的一位退休續聘男教師，簡單來說他不會管學生。
所以……
「對了，皮諾丘有課要教嗎？」
「小松果的話，她有說過星期三早上第一節有空喔。」
不愧是想考醫學院的女朋友，雖然總是表現出呆呆的模樣，其實記憶力還不差，這方面四三對她充滿稱讚。
「那就去見她一面吧，她負責學校內的超能力者，這部分應該有所知情。」
「我不太想翹課耶。」
戀戀說這句話或許有說服力，但四三記得她歷史課也在自修、甚至不知在塗塗畫畫什麼，女朋友的位子就在他左邊。
現在欠缺的大概是一個理由，會讓戀戀怦然心動、童話般的理由。
「要去找灰姑娘丟下的玻璃鞋囉，妳沒有興趣？」
「我去！」
「加油吧，兩位。」
真的要小心她會被陌生的人拐走啊，四三得到結論。
於是在全班目睹下，四三一手牽著戀戀的手，另一手則抓著運動鞋離開。
雖然剛走出教室門口就撞見了歷史老師，但那白髮的老頭只是對二人露出慈祥的笑容。年輕真好啊，他說道。
「為何會成為別人眼中的焦點？超能力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啊。」
林業鈞輕聲說道，不過他會跟四三成為好友，一個原因也是欣賞四三的隨興，但他還是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這部分就交給他們吧。
＊
在義大利的方言中，皮諾丘就有“松果”的意思。
皮諾丘是《木偶奇遇記》的主角，是一個小木偶。那是那位老師的自稱，學校內大部分人都叫她皮諾丘。
愛取別人綽號的戀戀則叫她小松果，不過只要見過皮諾丘的樣子，或許很難想像她是“老師”。
「所以，你們為了這個無聊的藉口就翹課了？」
穿著剪裁得宜的一套昂貴黑色西裝，或許會給人精明幹練、是忙碌於社會中的精英份子。
但那過於稚氣的臉蛋與嬌小的身材，昂貴的黑色西裝反而顯得有點怪異，給人不小的反差感。
因為──皮諾丘看起來只是一位金髮的白人小女孩，約莫只有十歲上下，有著理想中洋娃娃的可愛樣貌，藍色的瞳孔像是湛藍的天空。
現在她雙手交握放在臉前面，自認露出嚴肅的眼神了，可辦公桌另一端站著的兩人卻沒感受到皮諾丘老師的威嚴。
「小松果老師，今天有奶茶可以喝嗎？」
「別叫我小松果了！還有這間辦公室可不是你們的社團呀！」
本坐在皮椅上的皮諾丘忍不住站起來大聲反駁，可是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倒像鬧彆扭的小孩子。
皮諾丘在校內有一間專屬的教師辦公室，她除了教幾個班的英文，校內主要工作則要負責處理超能力者學生相關的事務。可以說只要是超能力學生、都會跟她有所接觸。
「語戀戀，妳上課再跟男朋友翹課的話，我會考慮跟校方開會議，拔除妳未來的推甄資格喔。」
皮諾丘老師在這校園內的權力很大，跟那嬌小身材成反比的大，知道這點的戀戀嗚了一聲，退縮了。
「我要找到這隻運動鞋的主人，丟回去給她。」一向無視它人的四三則不管規定什麼的，將運動鞋直接放在辦公桌上。
皮諾丘鐵青著臉，忍住要將運動鞋掃下去的衝動，是弄髒了辦公桌，但她不想再破壞自己的形象。
「關於你上學前造成的事故，我有接到警察的通知，雖然想讓你退學算了，可這樣更麻煩呢。」皮諾丘自認露出了惡魔的笑容。
「別這樣嘛皮諾丘老師，妳知道附近新開一家很好吃的紅豆餅嗎？下次帶妳去吃喔。」
「真的？」
皮諾丘有幾秒回復成那個愛吃甜食的小松果，但她靠著自制力找回教師的自尊，哼得一聲坐回皮椅上。
「教師怎能被學生的禮物收買。」
「那家的紅豆餡填得好滿喔，記得晚餐前吃完了幾個，睡前彷彿還能聞到紅豆的香氣。」但回想起那美好的滋味，戀戀補了一槍。
四三注視著皮諾丘的模樣，嘆了一聲。
「口水都流下來啦皮諾丘老師……」
「才、才沒有！」
嘴上說著否定的話語，皮諾丘卻急忙從桌上的衛生紙盒抽出一張衛生紙，事實上她確實沒有滴下口水，只不過是露出破壞教師的模樣。
現場沉默了許久。
「出去！我最討厭說謊的學生！」
毫無修養得胡亂舞揮動起拳頭。
「哎？我並不覺得我有說謊耶，那家紅豆餅真的很好吃呢。」戀戀覺得很委屈。
「不然換個說法吧，我需要跟那位女學生當面溝通一下，這也是我們社團成立的宗旨，最後我想將鞋子丟到她臉上。」
等到心情平復下來，皮諾丘喘了好幾口氣，還倒出保溫杯裡的奶茶啜飲一口。
「我從沒看過你們在認真執行社團活動，以社團老師的角度。」
「這也是老師的功勞喔，每次在社團教室泡茶看漫畫的人是誰？」
從學生的角度來看，只要稍微認識皮諾丘的學生都知道，她是一位長相跟行動都不太像老師的小女孩。
「囉嗦，你們想要插手的話，這位新超能力者就給你們教育好了。」
某個字引起了四三的注意。
「“新”超能力者？也就是說她剛覺醒……」
皮諾丘點點頭。
「就是因為剛獲得超能力，還不太安分。」
「怎麼？是想用超能力搶銀行？」四三抱持輕佻的態度反問。
「做壞事的好處在哪呢？我倒是想問問看你的想法，那位女同學大概對此也沒興趣吧。」
皮諾丘顯然對那陌生女學生有一定程度了解，四三和戀戀都看在眼底，不過金髮的小女孩並未對此有進一步的表示。
但她頭上有了變化，皮諾丘的頭頂突然坐了隻長鼻子的小木偶，那便是跟她同名字的童話故事主角。
木偶的動作總是給人僵硬的不生動感，只見它扭動起小小的食指，然後──辦公桌上的運動鞋便朝小木偶的方向飛去。
運動鞋只從小木偶側邊掠過，原以為向後方飛走的運動鞋卻又違反了原本的方向，以弧線的軌道飛回來，看起來或許像是轉回來的回力鏢，最後正中戀戀的臉蛋。
「咕、呵、呵。」
詭異的一字字嘲笑，來自皮諾丘頭上的小木偶。如果能仔細瞧著小木偶的手指和運動鞋間，會發現有條銀線收了回來，回到小木偶體內。
那個小木偶、以及藏在木偶體內的無數絲線是皮諾丘老師的超能力，絲線有時像橡皮筋充滿彈性、有時卻又異常強韌。
實際上放出的絲線也不一定需要小木偶的手指去控制，四三甚至見過皮諾丘老師的小木偶放出大量絲線，將作亂的超能力學生用絲線綁住、綑成蠶繭拖去寫悔過書。
況且，這絲線不只是物理上的應用而已。
作為警方在調查超能力者犯罪者時的諮詢與協助夥伴，皮諾丘老師的實力非同小可，四三對這些有一定了解。
小木偶起身做了一個滑稽的脫帽感謝動作後，一瞬便消失了。
「翹課的學生，必須給點懲罰。」
「帶頭翹課的明明是小四。」戀戀摀著鼻頭抱怨。
「他肯定能接住，當然就懲罰妳了。」
「那皮諾丘老師，妳需要說謊來償付代價了嗎？」
四三常常說皮諾丘老師的代價來自說謊，這想法源自那童話的內容。
可實際上他也曉得，沒有人能知道、至少學生們不可能知道皮諾丘老師的代價。
從現實層面來說，讓太多人知道超能力者所需支付的代價，絕對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對那位超能力者來說。
皮諾丘老師撥了撥亮麗的金髮劉海，以稚嫩的聲音回應四三的問題。
「那我就說個謊吧？我討厭奶油餅。」
「妳果然說謊了。」
「謝謝。」
皮諾丘先是露出甜美的笑容，隨後卻轉為正經的表情，這時才有些回復老師的身分，輕輕靠著椅背的她正視四三。
「這事我本來就覺得棘手，或許你們反而有辦法吧，我無法理解討厭超能力的想法。」
「討厭超能力？妳說那位同學？」四三反而有些困惑了。
「為什麼要討厭？沒有愛心暖暖包的話冬天很冷。」
戀戀還揉著鼻頭，但她還是想講話。
「是呢，誰知道。」
皮諾丘聳聳肩，在他們對話剛好告一段落時，辦公室的木門響起敲擊聲。
跟辦公室內輕鬆的氣氛相反，外頭的人沒有等到皮諾丘同意就開門衝進來。是一位女學生，臉色相當緊張。
「老、皮諾丘老師！有學生想跳樓！」
這次間隔比較久所以寫多點，最近幾篇還是試著收在自己比較能接受的段落。
當然蘿莉不只一隻。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