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丟失玻璃鞋的灰姑娘 (VII)B612
如果沒有懼高症的話，從新福爾摩沙市最高建築物的頂樓所看出去的夜景，絕對是相當迷人的。
以人工島正中央的市政府圓環為中心、輻射狀的道路向外擴散，每塊市內區域劃分得相當整齊而清楚，大樓與街燈在夜中發出白與黃的光芒，像是灑落在海上的一張美麗蛛網，如果在更高的飛機上俯瞰，則是台灣本島外的一粒珍珠。
那短髮女孩就坐在水泥護欄上，身著粉紅的刷毛外套、下半身則是紫短裙與能夠保暖的黑褲襪。
今夜的風仍是寒冷、但不強勁，代表冬天的特色轉為飄降的細雪，學姐或許在公開的表演舞台唱歌吧，棕髮少年心想。
四三就站在女孩右後方，瞇起眼睛不做反應，他在等，因為他也在思考該跟對方說些什麼。
「沒想到學長會找到這裡。」
「我常常來這邊看夜景，不小心就碰見妳了。」
當然是謊言，四三明白他不可能輕易找到芯燕，所以他是靠別人的超能力才找到芯燕。
現在時間還不晚，從大橋上行駛的捷運就能得知，戀戀留在家裡複習課業，事實上四三根本沒將自己要見學妹這件事告訴給戀戀，不然女朋友肯定會急得跟來，四三很清楚。
「那還真有緣分呢！將玻璃鞋丟給王子後，王子就自動將美好的未來帶上門來。」
「可惜那王子早就有喜歡的公主了。」
「呵呵。」
芯燕開心得笑了，在四三看來，她的心情似乎不壞，或許早將自己的憤怒發洩在這幾天的任性了。在星期六早上的跑步練習徹底失敗後，周末結束後芯燕就不來學校了。
校方想採取的舉動被皮諾丘老師壓了下來，所以這事自然就交給四三他們處理，戀戀這幾天固定會去光顧鬆餅店，不過四三想也知道在那裡找不到學妹，又不是用甜食就能釣到的皮諾丘老師！
逼不得已，他只好去尋求那位社員的協助，或許都在皮諾丘老師的掌控中，四三覺得對那位社員的人情債只會越來越多，最終導致不可收拾的結果。
算了，那似乎也不是很麻煩的事情，在經過那幾年的經歷後，四三只覺得，只要活著就還會有幸福。
聽起來很肉麻，但就是如此單純，所以四三不願見到學妹繼續沉淪下去，認為她的超能力毀掉了未來。
「那──學長來找我，是想請我回去學校上課？」
「其實我一直想丟妳鞋子，可惜那雙鞋已經回到妳手上了吧。」四三露出苦笑。
「學長跟猩猩一樣野蠻耶！你為什麼會有女朋友呢。」
「你跟我朋友的質疑一模一樣，可惜我就是人生勝利組。」
芯燕嘆了口氣，她轉而看得更遠、望向人工島外的海洋，海洋的邊緣吞沒在黑暗中。
「語戀戀是一位溫柔的學姐，一開始覺得她的話很刺耳，但後來想想，她只是說出我不想面對的事實。」
「說真的，我本來就不討厭學長，或許是成為超能力者，我已經失去跟普通人親近的可能了。」
「戀戀比妳想像的還要聰明，只是很少表達出來，妳想引起別人注意，可妳又想引起誰的注意？」
芯燕一言不發，她讓本懸在半空搖晃的雙腿併攏踩在正前方空氣上，所以在四三眼中，短髮女孩變成抱住雙膝坐著的姿勢。
「說出來有什麼用處？」
「如果妳說不出來，會過得更辛苦，我姐就是那樣的狀況。」
「話說回來，你的姐姐呢？我跟學長還不熟，可是能聽出來你是姐控。」
「姐控？我沒到那種程度。」
芯燕投來鄙夷的眼神，四三心虛得別開了眼，算是間接承認了。
「她在很遙遠的地方，我常常說她在的那個地方叫做B612星球。」
芯燕眨了眨眼，表情帶有困惑。
「是住在國外嗎？我不知道B612星球是什麼，不過學長比我想像要浪漫一點。」
「因為我有一個天真爛漫的女朋友呀。」
短髮少女開心笑了，但隨即眼神轉為黯淡。
「真羨慕，你們感情好好。」
「我記得，妳也曾經提到妳有男朋友。」
「分了。」
「抱歉。」
四三雖是直覺先道歉，可轉念一想、星期六芯燕還沒提到這件事，難道是最近發生的事情？
「我早該說明一下這件事了。」
「當時在頂樓的，除了田徑的學姐、另一位就是我前男友。」
「我到現在還固執當他是男朋友，可他早就跟另一位女生在一起。也好，兩人都是普通人。」
「他是因為妳的超能力而跟妳分手？」四三冷冷得詢問。
「不，是我覺得自己背叛了他。」
芯燕的答案，一開始讓四三有點不能理解。
因為超能力而在普通人的環境中被視為異類，這點在新福爾沙市似乎不該發生，但還是會有些個案的狀況，反過來四三比較少聽過。
「你撿到的那隻運動鞋，是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我們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他一直支持著我的夢想，就算我檢測出有覺醒成超能力者的潛力、為此全家都搬進這座城市，他也願意來這裡住宿，只為陪伴我。」
「如果是別類型的超能力就好了，我曾有樂觀的想法，我不知道事情會變得如此糟糕。」
「是我主動跟他提分手，我覺得我不適合他了，而且又繼續拖累他也不好，可是隔天就見到他被我也認識的朋友摟著，還是很讓我難過……」
芯燕聳了聳肩，將頭埋進雙膝裡。
四三只是默默聽著，最終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站在我的角度，妳獲得的超能力確實很棒，不用妄自菲薄。」
「我還以為你跟皮諾丘老師有不一樣的看法。」
「我跟皮諾丘老師不太相同，那位老師只看得見超能力的強大和有用、她從不質疑自己擁有的超能力。」
「星期六見妳沉浸在情緒中說出不出口，但學妹的狀況完全不同，超能力是反映出妳內心的願望，而且代價相當微小。」
「不能跑步叫做微小？」
芯燕氣得大吼，她想站起來轉身揍四三一拳。
但她面對的學長，不是印象中隨興、也不是提到姐姐時會變得嚴肅的棕髮少年。
相反的，是直白流露出的深切哀傷。
失去的，或許比獲得的更多。
可四三是認為，只要轉念一想，獲得能夠隨性在空中散步、快速到達任何地方的超能力，會比失去不穩固的愛情和不一定能達成的夢想，這兩者相比還要不如嗎？
超能力與代價，是無法擺在天秤兩端估量的。
但四三卻也明白，他或許是沒資格去開導學妹的。
儘管如此，他還是想努力看看。
「妳是靠超能力來到頂樓的吧，所以看著眼前美麗的夜景，還會後悔嗎？」
「很後悔！」
四三搖了搖頭，他指向高處。
「學妹，我想請妳跳到更高一點的地方。也不用太高，至少是我手還抓得到妳腳的地方。」
「幹嘛？聽起來好奇怪。」
「就照我說的話做吧。」
她已經不想理會這對怪裡怪氣的超能力情侶了，可想到學長還是乖乖聽完她的抱怨，這點小要求就聽從一下。
芯燕踩了幾階空氣到高一點的位置，四三則是跳到水泥護欄上，抬起頭注視學妹，雖然在數十層樓高的頂樓，兩人無所畏懼。
短髮女孩一下就想到學長的意圖，臉蛋刷地變得通紅。
「我懂了！你竟然想偷看我的內褲顏色！變態！」
「妳不說我還沒注意，而且妳不是穿安全褲？」
「你果然看見了！」
四三搔了搔頭，決定迴避她的這個尖銳問題。
「獲得超能力後，妳有真正體驗過墜落的感覺嗎？」
「怎麼可能有？我根本不想死呀！」
「聽到這句就夠了。」
對不起。
芯燕只聽見學長輕聲說了這句，對方兩手突然伸過來，輕輕抓住她兩腳的腳環、放開。
然後，她的雙腳真正懸空了。
＊
「我還以為，要死了……」
一想起那晚的接近死亡經驗，她就冷得縮在地上、不停發抖。
那天在學長奇怪的接觸後，她的超能力突然消失了，芯燕不能製造出空氣板，所以重回物理規則的她只能直直墜落、在二三樓的高度才能再次踩在空中，可心態上已跟在鬼門關前走一遭沒有差別。
芯燕現在恨死四三了，可又不能理解為何會乖乖回到學校、還又請戀戀學姐幫忙做代價的克服練習，在這之後她刻意避開了學長，不跟他交談。
原來，我比想像還要信任並享受自己的超能力，芯燕明白了這個事實，但她不願真正說出口。
「嗚嗯，可是學妹現在還好端端站在這邊，這代表小四只是稍微讓妳的超能力“消失”而已吧？」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以為學長的超能力只是獲得超人的狀態。」
「那是一個部分，他還能消除其他人的超能力，但只限能碰觸到的事物。」
「這太不講理了，為什麼要獲得這種能力？像是要奪走它人性命的超能力？」
超人般的體能與消除它人超能力的超能力，芯燕這時才想到，四三的能力不就是他自己所提到的，漫畫或電影中那種充滿破壞與侵略性的傳統超能力？
「嗯──」
還穿著學校制服外套與長褲的戀戀食指貼在嘴唇上，思考了一下後露出神秘的笑容。
「如果我說他是為了殺人而覺醒出這種超能力，學妹妳會相信嗎？」
芯燕打了個冷顫，她突然覺得面前的學姐離她好遠好遠，她以為他們是同類的，可實際上卻有著難以想像的另一面。
不過戀戀卻是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變出了一個愛心暖暖包塞到芯燕的懷中。
「開玩笑的，給學妹一個愛心暖暖！小四不是那種人，但他獲得超能力的緣由，確實是有點崎嶇呢。」
「是──什麼原因？」
「那是有關B612行星上的玫瑰，她的故事。」
戀戀只說了這句話，然後就自動朝前方跑了起來。
今天他們選在住宅區附近的公園練習跑步，雖然這附近有些遛狗和散布的民眾，但不管是她和芯燕，都認同海堤實在太冷了，至少這邊不容易遇到認識的人，芯燕心想。
「我不敢見到學長，不過學姐不是要黏在學長身邊嗎……」
只要沒想超過戀戀學姐的競爭心態似乎就沒問題，穿著運動服和鞋子跑在後頭的芯燕不安得問到，雖然這麼想，她還是覺得雙腳越來越不屬於自己。
「我可是比他還要大的姐姐喔，獨立一點還是沒問題的！」
但跑沒幾步單馬尾少女就跌倒了，並不是任何超能力的代價，純粹是絆到路邊大石頭而失去平衡。
好像很久沒在這時間發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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