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丟失玻璃鞋的灰姑娘 (IX)falldown
「我說，為什麼是我要當喊開始的那位裁判？」
「朋友的用處就在這邊呀。」四三毫不在意說道，做一點暖身操。
戴著黑粗框眼鏡的平凡少年：林業鈞一臉無奈，他沒想到四三周末找他不是去哪邊鬼混、一開始還意外於他沒跟戀戀去約會，結果卻找他來當跑步的裁判？
假日的高中操場有許多人在打籃球、也有一些人在慢跑，四三覺得該為周末的天氣感到慶幸，雖然沒有下雨，但因為陰冷的環境關係，到外頭運動的人比平常少了一些。
「學長，為什麼要找他來？」
站在最內圈的跑道，芯燕不滿瞪著四三找來的那位學弟，今天芯燕穿著學校外的運動服與長褲，腳下已經穿著運動鞋。
學弟的動作總是顯現出懦弱，芯燕的前男友現在看來很尷尬。
「我只是……」
「不要狡辯了，那我就證明給你看！我還能跑步，你放棄我是錯誤的選擇！」
四三對學弟投以同情的眼神，他已經能想像兩人過往的相處，大概都是芯燕拉著男友到處跑吧？但這似乎不是壞事，至少芯燕並沒有拒絕他觀看這次比賽。
「我只是想跟妳說，我從頭到尾都沒跟小蘋在一起，只想惹妳生氣……」
「蛤？你跟小蘋分了？你到底當小蘋是什麼？難怪前幾天她看起來好難過！你根本人渣嘛！」
芯燕揪起學弟的領子質問，本來以為要開始比賽的四三愣愣瞪著這對小倆口吵架，默默先走到場外，他認為這事搞定需要一些時間。
「ㄟㄟ，為什麼戀戀今天沒黏著你？」林業鈞湊過來，手肘碰了碰四三。
「她跟同學去圖書館複習了，下周不是有很多小考。」
四三尊重女朋友的選擇，為了夢想，她不得不花大量的時間在讀書上面，何況她為了幫助芯燕練習，每天下課幾乎都跟著芯燕去跑步，睡夢中也嚷嚷著學妹加油，明明是比賽對手的四三也只能露出苦笑。
「對耶，那恕我告辭。」
四三拉住要烙跑的林業鈞外套，他的力氣比林業鈞大了一些，所以能輕易阻止好友逃跑。
「饒了我吧，我可不像你完全不在乎課業。」
「我想你回家只會打電動，我很了解你。」
「你有社團的社員能幫忙吧？這明明是你們社團的工作。」
「你也不是沒看過我社團的成員真面目。」
林業鈞一臉沉重，拍了拍四三的肩膀。
「別同情我，很噁心！」
「我明白你們社團的社長和指導老師根本不太管事，不過那幾位學妹還算聽話吧。」
「你想叫青羽出來？我不想讓她在這邊吹寒風。海星的話──算了吧，我叫不動她。」
更何況她根本討厭我插手這事，四三在心中嘆了口氣。
「你過得好辛苦啊摯友，我以為你在那嚴重男女失衡的社團過得不錯。」
「別了，我的事還輪不到告白常常失敗的你來說嘴。」
「我不幫你了喔。」
芯燕總算放下了露出難看表情的前男友，一臉滿足回到跑道上。
「來跑步吧，學長。」
「終於要開始了啊。」
芯燕是相當標準的蹲踞式起跑動作，四三則只是很隨興以站姿握緊雙拳做出準備，他很認真看待此事，只是他真的不習慣用那種動作起跑。
「各就各位──」
林業鈞站在場內，舉起手的同時出聲。
四三瞄了一眼芯燕的前男友，雖然剛剛被臭罵一頓，還是一臉不放心，也難怪他會擔心。
「預備──」
這場比賽的結果，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GO！」
不需要正式的鳴槍，業鈞以出聲與揮下手作為替代。
然後四三只是睜大雙眼，望著芯燕以優美卻充滿爆發力的姿態做出衝刺，四三在這剎那似乎明白學弟會喜歡芯燕的原因，她跑步的動作確實有著力與美，相當迷人。
所以追不上了。
等等等等！是不是哪邊搞錯了？
四三用盡全力跑在芯燕，可惜跟受過長年田徑訓練的芯燕相比，這距離只會越拉越開，他們規定只跑一圈，很快四三就要輸了。
學妹不是不能跑步了？四三不認為芯燕有說謊，但換個角度思考，對超能力和代價有些了解的他立刻明白了。
「原來如此，我連競爭對手都不是嗎？」
四三懂了，芯燕其實也說得很清楚，當她有想“超越什麼”的想法出現時，似乎才會被代價絆腳。
想超越側面而來的遊覽車、想超越同樣等級的競爭對手、想超越束縛自己的一切，代價其實只是助長了她內心的渴望。
我想要化為躍動的羚羊、想要化為展翅的隼鷹，芯燕以超能力回答了自己的夢想。
所以當四三根本不被前方的芯燕放在眼裡，那她自然不會受到代價的影響。
「不過，這樣就輸的話也太說不過去了。」
逼不得已，反而是四三被激出了競爭的心態。
而且不想使用超能力的，並不是他。
於是，他啟動了自己的超能力。
身體立刻獲得爆炸性的成長，轉眼間反超過芯燕。
「學長！你作弊！」後頭的芯燕發出吶喊。
「就當我是妳比妳優秀的同年齡選手吧！我是妳夢想的阻礙！」
我明明只是在找個藉口，四三心裡也明白。
芯燕咬牙切齒，但就在想超越學長的念頭冒出後，代價便開始發揮影響，本來流暢的動作剎時變得比木頭還要僵硬，最終導致跌倒的結果。
從那之後、就是一連串的苦難開始。
重複著跑幾步就摔倒、最後到連跑步都很勉強，雖然因為長袖的衣服而看不見肌膚、但跌跌撞撞的過程肯定留下很多傷口。
無視於周遭開始投過來的目光，芯燕還是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她還是想跑、明明想跑，雙腳卻彷彿開始消失，有一瞬間她想到自己失去了雙腳、甚至雙手，被擺在台架上被好奇的觀眾欣賞著。
好恐怖，好恐怖，我不想失去自由……
原來，以前覺得理所當然的幾十公尺距離，竟是如此遙遠。
望著芯燕的掙扎，前男友一反之前的懦弱，他先走到已跑完的四三面前，用盡全力朝四三的肚子揍下去，而四三只是實實在在接下這一拳。
沒有使用超能力，他在跟芯燕前男友打架時也沒使用，所以臉上多少露出痛苦的神情，但還是裝出得意的臉色。
「你真差勁，能超過芯燕肯定是用了超能力吧？」
前男友只留下這話便急忙跑到芯燕面前，這時芯燕已經跑不起來，但她還是沒有脫下鞋子、死命向前爬。
學弟在芯燕面前蹲下，然後像她伸出了手，說了什麼話四三和業鈞都沒聽見，但對方似乎被說服了，學弟接著以公主抱的動作抱起芯燕。
被前男友抱起後，似乎感到安心的芯燕終於忍受不住，儘管臉上都是塵土、還是哇哇大哭了起來。
「你惹女孩子哭的本事真是一流啊，四三。」
芯燕和前男友離去後，這時林業鈞才帶著無奈的笑容，嘲弄了一旁的四三。
「我從社員那邊問到了，芯燕在田徑大賽的成績，從來沒有進入前三名。」
「所以你就直接粉碎她的希望？」
四三沒有回應，事實上他的胃在絞痛，他覺得他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不，我只是告訴她現實。」雖說如此，還是做了一點狡辯。
「你毀了她僅有的一點夢想。」
「但我希望她作為超能力者生活下去，早早明白也好。」
從之前芯燕的態度轉變來看，四三覺得只差臨門一腳、就能毀滅過去那想要以人類雙腿盡情奔跑的學妹。
「從普通人到超能力者，那樣的掙扎我也體會過，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帶過的事情。」
「我不太明白啊，好友。」
「不過我只明白一件事。」
林業鈞望著操場的出口。
「如果我覺醒成超能力者，我絕對不會找你幫忙。」
＊
如果以GALGAME的術語來說，芯燕對他的好感度根本變負值了，四三只能對自己開玩笑。
所以棕髮少年覺得他再也不會見到學妹了，隔天出現在社團教室裡的熟悉身影，著實嚇了他一大跳。
「哼，我就是冒著“不入虎穴焉得鬍子”的心態出現在這裡！」
「妳是被虐狂嗎？」
芯燕對四三做了鬼臉，前夜擔憂學妹狀況而睡不著的戀戀抱住了芯燕，這兩人的感情似乎比四三想像要好。
「小四，芯燕決定要加入超能力互助社了喔！」
「啥？」
四三驚呆了，見到學長表情的芯燕相當滿意。
「是的，社長和皮諾丘老師都准許我轉入這個社團了，我想要學習學長幫助別人的苦心！」
皮諾丘老師今天不在，橙香則是跟青羽在打電視遊樂器，根本沒有對芯燕的說明做出表示。
「不，其實我當時只是不甘心落後於妳而已啊……」
「就算你說的是實話，你還是以震撼的方式打醒了我喔。」
「我不太會長篇大論，但我決定接受並進一步了解自己的超能力，這個理由不能成為加入超能力互助社的理由嗎？」
芯燕認真注視著四三，她的眼神相當清澈而果斷呢，後者只能難為情別開了臉。
「好吧，歡迎妳加入。」四三聳了聳肩。
「那就來決定學妹的專屬坐墊，呵呵。」
單馬尾少女放開了芯燕，到櫃子那邊翻翻找找。
「我想要之前皮諾丘老師給我的那個，天空藍色的！」
四三看著眼前的社團日常，最後只能露出了苦笑。
似乎稍微明白了，姐姐當初願意當無名英雄的原因。
＊
「我還以為妳會跟青羽一起回家。」
「她也要習慣一個人生活的方式，我不可能一輩子照顧她。你又是？不被你的女朋友黏住？」
「這本漫畫太有趣了，我想先看完才先請戀戀回家呀，都同居了也不差這點時間。」
「嘖。」
大部分社員都離去後，社團教室只剩下四三和橙香。
外頭天色已經暗了，四三終於把漫畫看完，原本還在打電動的橙香也剛剛好解決那遊戲的一個關卡BOSS，她長呼了一口氣、向後倒在巧拼上。
「結束。」
「辛苦了。」
四三起身往泡茶的工具區走去，因為芯燕對他的原諒，他的心情相當不錯。
「真想成為男僕啊四三？」
「還是該叫你無名的英雄？」
四三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著躺倒的社長，對方也在看著自己
不是平常的頹廢模樣，雖然仍是亂糟糟的頭髮，橙香的眼神相當銳利。
令人畏懼。
「社長，妳也知道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那幫助芯燕的舉動，不足以稱為英雄嗎？還是在你心中英雄如此不值，或是──」
「你心中的英雄，唯有你的姐姐？」
「我不想談論她。」
為了安慰沮喪的青羽，四三曾將他姐的事情分享給青羽，姊妹倆的情報很容易分享，但四三不太喜歡跟橙香聊他家的狀況。
因為，橙香從沒對真正對他的姐姐表示過任何自己的想法。
「四三，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有關於超能力者和普通人的歷史。」
所以她轉移了話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現在歷史課本都會告訴我們，是因為超能力者開始跟普通人產生零星衝突，但這些衝突並沒有到最嚴重的層級，普通人最後便與超能力者達成和解，這座早有規劃的城市是一個成果。」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正如美國人登月，到現在還有人認為是陰謀論，我能不能換個說法，普通人對超能力者的態度從漠視到積極介入，其實也有陰謀呢？」
「社長，我不想談這部分。」
四三不想泡紅茶給橙香了，但橙香仍是繼續提下去。
然後……
「網路討論版、甚至還有出版書指出世界各政府態度逐漸改變的原因喔，原本那些國家領導人自認軍事武器能夠壓制超能力者，所以根本不在意超能力者呢，只想做“鳥籠”“囚禁”超能力者。」
「直到那個事件的發生。它或許不是源頭，卻推動了政府積極訓練了解超能力者。」
「各國發出聯合聲明的那一年，在各各種種的天災人禍中，有個事件被以“人為因素”做結，卻曖昧不說清楚喔，就算我努力去查也沒個所以然，似乎被特意封鎖消息。」
沉默了數十秒，橙香說出了後面的內容。
「春冬的交際、有架航向歐洲的飛機墜落了，機上無人生還。」
請原諒懦弱的姐姐吧。
失去的──或許會比獲得的要更多。
她在很遙遠的地方，我常常說她在的那個地方叫做B612星球。
妳有真正體驗過墜落的感覺嗎？
我體會過。
四三當時沒有將這件事告訴給芯燕，他說不出口、也不知如何形容四萬英呎高空落下的滋味。
我的姐姐，並不是英雄。
否則我不會站在這裡。
「直到現在都有人這麼覺得喔，就是這架飛機的犧牲，因為是被超能力者擊墜得啊。」
「國家才更重視超能力呢，形成現在超能力者與人類能夠互相制衡的局面，新福爾摩沙市不知名的角落，政府也在秘密訓練著超能力者特工吧？」
「四三──你對此有什麼想法呢？」
但回應橙香的，只是敞開的教室門。
爬起的橙香關掉了電視遊樂器，縮了起來，她的表情相當落寞。
「你永遠不會，也不可能成為我心中的英雄。」
「小王子。」
她輕聲說道。
丟失玻璃鞋的灰姑娘‧完
上完課後應該會再修正一下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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