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獨照不發一語,緩緩揭去臉上那一層不屬於她的面皮。每掀開一分,閾奉熙臉上興奮的神色就多一分,疑惑也多一分。
閾奉熙灼灼地注視著那張嬌美秀麗卻陌生的臉孔,哈哈大笑:「原來,原來這才是妳本來面目,妳以前那醜怪的模樣都是騙人的!」瞪著她咬牙道:「妳早就預謀要逃走,所以先改變了原有的容貌欺騙眾人,讓大夥兒尋妳不著,是不是?藥人啊藥人,妳騙得我好苦!」
花獨照一臉平靜地面對他的暴怒,道:「容貌對你來說重要嗎?你要的,不過是我體內之血。」
閾奉熙發出一串狂笑,「哈哈哈哈!對,對!妳的血才是最重要的,不過……」眼裡精光暴射,「我更想佔有妳了,藥人……也許我可以考慮讓妳活久一點,等我快死了,再將妳融入我體內,如此妳可以陪我更久,更久……」
花獨照隨著他往前踏一步而後退一步,極力與他保持距離,緊張戒備地握緊拳頭,絲毫不敢將視線離開他片刻。
「為何捉了那麼多女子來?」
閾奉熙心知她逃不了,索性站著不動,「瓊老出的主意,言道在找到妳之前,不妨與其他女子交合,也許哪個女人天生就具有能承受我體內毒血的體質,為我懷下孩子。」語氣裡不無嘲笑,笑瓊老,笑藥人,笑自己,笑所有人,「可妳想想,若真那麼容易,無爭歷代培養藥人來幹麼?」
花獨照倒抽一口涼氣,怒道:「怎麼會……你們太殘忍了!」
「哈哈!殘忍?」閾奉熙大笑,「妳倒想想是誰讓他想出這法子的?當初若妳沒有逃走,會閒惹這許多人命嗎?會讓我像是種馬一樣來者不拒嗎!」
他癲狂的眼神嚇得她節節後退,顫聲道:「我……我不……為什麼……」
閾奉熙柔聲道:「不過妳別擔心,既然妳回來了,那些女人已於我無用。從今以後,我只要妳一人陪著我,為我生下孩子,其他女人我不會多看一眼,好嗎?」
花獨照又懼又怒,叱道:「你休想!」旋過身欲推開門,不料門竟聞風不動。
「前幾日有個女人好生潑辣,意欲逃跑,從此只要我房裡有女人門都從外上鎖的。」閾奉熙笑著解釋,飛撲過去,花獨照急急往旁一讓,退離他身邊三尺。
「好魚總是難捕,我有的是時間陪妳玩兒。」閾奉熙獰笑,邪吝的眼神讓她不寒而慄。
受限於房間格局,花獨照輕功施展不開,堪堪避過閾奉熙狡獪的身手,躲得險象環生。閾奉熙又縱身一撲,花獨照順著桌沿閃身避過,衣袖卻讓他抓住,一拉一扯下,嘶地一聲,閾奉熙捏著半截袖子,舉在兩人之間晃動,說:「妳就像這截衣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雙手將衣袖撕裂成片片廢布,撒向空中,衣片飛舞間,又拍拍身前桌子道:「真是礙眼。」雙手將桌子用力一扳,碰喀一聲大響,桌子飛跌在角落,燭台掉落在地,登時一片黑暗。
花獨照急急後退背抵著牆,不敢閉上眼,努力眨動眼瞼想適應突如其來的漆黑。
門外忽地一個聲音說道:「少主,怎麼了?」目留蹤在外頭聽間房內有聲響,故上前一問。
「沒什麼,我在捉一隻頑皮的小貓。」頓了頓,吩咐:「目留蹤,你先回房歇息吧。」
「目留蹤不敢擅離職守。」
「今夜不用你留守,你在外頭偷聽,我的小貓要害羞的。」咯咯笑著。
「是,那麼少主小心。」
腳步聲遠去,閾奉熙的聲音像在戲弄一隻毫無反擊之力的寵物,「藥人妳瞧我對妳多體貼,替妳留了面子哪!」
花獨照悄悄避開聲音來源,不敢答聲。
一片靜默間,閾奉熙的聲音突然自左方貼身響起,像個悶雷轟進她耳膜:「跑哪去?」
花獨照矍然而驚,急往右邊掠去,黑暗裡一雙手卻更快地橫向腰間,閾奉熙自背後抱住她,吻著她的頭髮頸項,道:「藥人,妳好香啊!」
花獨照一聲驚喊,用力扳打著腰間箍得死緊的雙手,叫道:「放開我,放開我!」
閾奉熙任她又抓又打,一張臉在她背上肩上磨蹭,低聲道:「藥人,只有妳身上的味道,才能壓過我的,我想妳好久了……」
正沉醉在她的體香間,突然右胸一痛,花獨照手肘重重給他一拐,不由自主鬆開手。
花獨照還沒來得及逃開,閾奉熙大手一把握住她手臂,用力往懷裡一扯,抱個滿懷,往那點花瓣般的嘴唇吻去。
花獨照急急撇過頭,感到他溼濡的嘴唇印在頰上,緊抿著嘴掙扎,雙手和身體被他緊箍在懷裡毫無用武之地,僅剩一張臉拼命往他懷裡躲,悶叫著,不願他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厭惡的痕跡。
突然,閾奉熙雙手一鬆,身子軟倒在地。花獨照半爬地逃到離他最遠的角落,戒慎驚懼地瞪視著他。
垂垂老矣,昏昏欲睡。
花獨照在角落顫抖了好一會兒,然後發狂似地在屋內尋找,終於在屏風後看到一扇窗,顫手一推,窗門應聲而開。趕緊跳出窗外,此時山莊多數人都已歇下,並未遇上任何人。
花獨照奔回沐浴的房間,閤上門落上閂,轉頭看到大圓桌,又將圓桌推來抵著房門,椅子盆架全搬來堆在門後。不待喘氣,迅速衝到澡桶旁,掬起水拼命抹拭著臉頰脖子,一洗再洗,一擦再擦。
想點上燭火,又怕被人瞧見火光而入內查探,黑暗中摸到自己那條腰帶,摸到裡頭的銀針和小刀,輕吁口氣,吊著的心仍不得放鬆,抬眼瞧見銅鏡在黑暗中仍閃著亮澤,心中害怕,好似閾奉熙的臉隨時會出現在鏡裡,忙取了換下來的綠衫將它蓋住。
空闊的房間似乎隨處會蹦出人來,花獨照蜷縮在床角,扣了一把銀針在手裡,用力咬著下唇,深怕牙關顫抖的相擊聲會讓人聽見。
突然,房門有人輕輕一推,花獨照驚得幾乎要跳了起來,緊扣銀針的手心沁出汗。房門前一堆雜物堵住,外頭那人一推不進,又沒了動作。
花獨照冷汗涔涔,戒懼地盯著門口,已不知該藏身何處。驀地屏風後吚呀一聲,有人躍了進來,她心中暗怪自己竟忘了有窗,更是大氣不敢喘一口,動也不敢動。
那人緩緩走動,黑影趨近,花獨照心一橫,迅速往旁一撲,手中銀針朝那人激射而去。只見那人拂塵一擺,盡數打落銀針,低喊:「獨照,是我!」
黑暗中一襲白衫卓立眼前,熟悉的眼眸熠熠發亮,花獨照身子一顫,喉間哽住似地說不出話,縱身撲入此人懷中。
劍子仙跡震然愕立,心中警鈴大作,腦海一個聲音催促似地提醒他該推開懷中的花獨照,然而她兩手緊緊揪住他背後衣衫,小臉埋在他胸前看不見神色,渾身顫抖不休,一股從未有過的異樣心思相悖而生,雙手扶住她肩膀,該推開她卻又想抱住她。
劍子仙跡默然半晌,低聲問:「發生何事?」
花獨照搖搖頭,不發一語。
劍子仙跡低頭看到她頸上一塊塊紅腫,猛然一驚,拉開兩人距離檢視她的臉,卻見雙頰通紅一片,像是給人用力捺按過一般,克制不了心頭激動,大驚道:「妳發生了什麼事,快告訴我!」
花獨照緊抿著唇只是搖頭。
「獨照!」
劍子仙跡愈問,花獨照就愈覺得委屈,忍不住哽咽道:「你再問,我……我就哭給你看!」
劍子仙跡嘆口氣,壓住心中惶怒,道:「不問,不問。」
花獨照伏在他胸前,強忍著不讓眼淚奪眶而出,用力吞下一團團喉間湧上的熱氣,心情漸漸恢復平靜,離開他懷裡。
「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上次在豁然之境捉到的翁白頭繞著月下獨照沒飛走,我捉了來,又差人打聽千草原的位置。那翁白頭一入莊就飛到此處,妳門堵成這樣防誰?」
花獨照道:「閾奉熙發現我的身份了,方才……我、我怕他尋了來。」想起閾奉熙,他的呼吸似乎仍在臉頸之間,心中感到一陣戰慄,眉間不展。
劍子仙跡已知三分,道:「此間不宜久留,快走!」
花獨照急道:「等等,地牢裡還有風陸鎮上的姑娘,不能放她們在此!」
劍子仙跡情急之下竟忘卻此事,「啊,怎生帶她們逃走才好?」人數一多,如何悄然離去?
忽聽得一個聲音在窗外說道:「一個優柔寡斷,一個關心則亂,竟然連最簡單的法子都沒想到。」躍進一人,卻是疏樓龍宿。
花獨照奇道:「龍宿,你怎會在此?」
「某人要吾在窗外把風不讓別人打擾汝等談情說愛,如何,很意外嗎?」一派閒適地說道。
花獨照臉上一熱,道:「我以為你足不出地盤哩。」
疏樓龍宿輕搖紫扇,「某人硬要拖吾下水,吾無可奈何啊。」
劍子仙跡道:「龍宿,你說的方法是什麼?」
「花姑娘既然想擺脫無爭山莊的掌控,無爭又殘害兩鎮上千人命,師出有名,何不一舉滅了他們以絕後患?」
劍子仙跡唔一聲,道:「此法可行。」
「可是,」花獨照道:「無爭山莊裡有些人是無辜的,他們只是奴僕,罪不致死啊。」
疏樓龍宿說道:「簡單,解決始作俑者。」
便在此時,山莊裡響起一陣銳笛之音。
劍子仙跡道:「被發現了。」
「那就闖出去吧。」疏樓龍宿仍是一派悠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