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殘酷的善良 4

殘酷的善良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拯救	殘酷	真相	溫柔

第四章：溫柔

幾分鐘後，琳達老師站在比林頓沙灘的木質步道上，搜尋著海倫的蹤影。比林頓沙灘是王國的知名景點之一，以白淨砂質與美麗海景名聞遐邇。這個沙灘原本是比林頓家族的私有地，直到數十年前，家族當主戴維斯．比林頓將沙灘給捐出來，大家才得以享受比林頓沙灘的動人景致。

琳達老師很快就找到海倫的蹤影。海倫站在遠處的沙灘上，獨自看著海景，身邊放著書包與一個黑色小盒子。琳達老師離開步道，緩緩朝海倫的方向走去，由於高跟鞋老是陷入沙裡，琳達老師索性將高跟鞋脫下來拿在手上。

「海倫，妳好。」琳達老師走到海倫身邊，輕聲向海倫打招呼。

海倫轉頭望向琳達老師，臉上是一貫的漠然神情。

「是艾德蒙醫生告訴您我在這裡吧？」海倫說。

「是的。不過妳怎麼會知道呢？」

「您的頭髮夾著一小片楓葉，這附近只有艾德蒙寵物醫院前面才有楓樹。」

「海倫，妳的觀察力果然不同凡響。」琳達老師說，「艾德蒙醫生將事情都告訴我了。狗的傷勢，醫生的診斷，妳的動機與想法，我都已經知道了。」

「是嗎。」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兩人身邊只有海風的風聲，以及海浪的拍打聲。海倫噤口不語，沒有透露出任何情緒。琳達老師則是躊躇不前，眼神不斷飄移，她想和海倫道歉，卻不知道該如何啟口，又害怕海倫不願原諒自己，心中忐忑不安。

「老師，沒關係。」最後是由海倫主動打這個僵局，「我能理解您當時的心情，請您別放在心上。」

海倫握住琳達老師的手，臉上露出理解的微笑。

「可是我不應該……不應該……」琳達老師忍不住潸然落淚。

「沒關係。」

經過幾分鐘後，琳達老師總算平靜下來，用海倫遞過來的白手帕將眼淚擦乾淨。

「海倫，妳為什麼不先告訴我呢？」琳達老師紅著眼說，「如果安樂死是最好的做法，我一定會諒解的。」

「那隻狗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痛苦，我必須盡快幫助牠，無暇對您多做解釋。沒有顧及到您的感受，我感到很抱歉。」

「沒關係啦。」琳達老師連忙說。「可是我無法理解，妳怎麼會有那種醫學知識與技能，能夠診斷狗的傷勢，甚至能夠替牠注射？」

「醫學本來就是我的專門領域，我還曾經在艾德蒙醫生那裡實習過。」海倫對琳達老師眨眨眼。

「但是，妳為什麼要親自執行安樂死呢？」琳達老師提出內心最大的疑惑，「應該交給艾德蒙醫生來做比較合適啊。」

「既然我決定幫助那隻狗，就得幫助到最後，這是我的責任。如果要對狗行安樂死，那也應該由我來執行，不能將這個沉重的責任推卸給艾德蒙醫生。同樣地，我也對老師您負有責任。當老師您在質問我的時候，我就預料到您可能採取的行動，而我有義務承擔這一切。」

琳達老師對海倫的觀點感到難以置信。

「海倫，妳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要不是艾德蒙醫生告訴我真相，恐怕我會一直誤解妳。」琳達老師心痛地說。

「為了捍衛我的信念，我必須這麼做。」海倫臉上帶著容光煥發的自信，「不過，說老實話，能夠在這個重要時刻與老師和好，我感到非常高興呢。」

「什麼重要時刻？」琳達老師困惑地問道。

「艾德蒙醫生沒有告訴您，為什麼我現在會在這裡嗎？」這回換成海倫感到驚訝了。

琳達老師搖搖頭，剛剛她滿腦子想著道歉，根本無暇思考海倫為何身在此處。

「我來這裡，是為了送那隻狗最後一程。」海倫開始說明，「一個星期前，艾德蒙醫生將狗的遺體送到火葬場火化，並將骨灰移至艾培諾的教堂接受祈禱，撫平牠一生遭受的苦難。直到今天，艾德蒙醫生把骨灰拿了回來，而我請他將骨灰交給我，由我替牠進行最後的告別式：將骨灰撒至大海。」

海倫用手指向腳邊的黑色小盒子。

「這個盒子裡面就是那隻狗的骨灰。根據傳說，趁著黃昏餘暉撒在海面的這段時間，將骨灰撒在海裡，死者就能獲得落日的指引，毫無牽掛地離開這個世界。如果要給對方一個完美的告別式，順著這個傳說是個不錯的主意。喔，看來時間差不多到了。」

海倫將視線轉向海面，橘紅色的落日正好接觸到遠端的地平線，海面黃色波光瀲灩，與天際的橘紅色晚霞互相輝映，形成一幅如詩如畫的美景。

「老師，麻煩您幫我看著書包，我很快就回來。」

海倫逐一脫下皮鞋與過膝長襪，露出纖細且白裡透紅的小腿與腳踝。

「等一下！海倫，我也陪妳一起去。」琳達老師說，將高跟鞋放在地上，打算脫掉褲襪。

海倫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阻止了琳達老師的動作。

「老師，灑骨灰必須走進海裡，而您的高腰褲襪並不適合在這裡脫下來，所以讓我來就好了。」

海倫拾起地上的黑色小盒子，慢慢朝海面走去，小心翼翼地將腳踏入海水裡。黃昏時段的海象平穩，海面只有小小的浪花，使得海倫能夠輕鬆走在淺灘上。

海倫在海水淹到小腿肚的深度時停下腳步，找出能夠保持平衡的站姿。隨即打開黑色小盒子，緩緩抓起盒內的骨灰，一點一點地撒在海上。海倫的表情莊嚴而穩重，又帶有些許的柔情，金髮泛著落日的柔和光芒，身上映著海面的粼粼波光。

琳達老師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的景緻，心中湧上一股崇敬的澎湃情緒，感動的眼淚悄悄從眼角滑落。在琳達老師眼中，此時的海倫不再是平時那位小女孩，而是優雅地引導狗的靈魂，帶領牠走向天國之路，踏在金色海面的天使。

「海倫，妳是很溫柔的人。」琳達老師輕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