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渴望
月光映入被布簾半遮的拉麵店大門。
剎時，大門敞開，上方布簾搖曳。
「歡迎光臨！」
經過門旁，雙手端餐點的鈷藍髮少年，以熱誠的態度，招呼步入店內的紅馬尾少女。
紅髮少女咧嘴一笑，隨後走向空桌坐下。
「歡迎光臨！」
紅髮少女耳聞鈷藍髮少年持續向接踵而至的顧客恭敬招呼。片晌，鈷藍髮少年才朝她前來。
「您好，這是菜單。」鈷藍髮少年向紅髮少女遞上菜單。
「喂喂，我可是這裡的老顧客了耶！之前不是說過很多次不要太見外了嗎！你不是早就不會這樣了，今天怎麼又來了！龍海！」
杏子緊蹙眉宇，輕拍兩下桌面。
「因為今天客人特別多，因此我講得太習慣了。何況妳可是我們的大顧客，雖然不收半毛錢，但畢竟救過我這個服務生一條命，是實至名歸的VIP貴賓。對於我們的貴賓，偶爾特別禮遇也是理所當然的。」孝彥歛起笑容，略微提高音調。
「嘖，為了這種蠢原因就不必了吧！這種禮數我可是一點也不喜歡。話說每次看到你對客人的態度都必恭必敬，還充滿了精神與笑容，實在跟你平時的形象完全不搭嘎啊。」
「這是必備的工作禮節，如果不做到這些基本要求的話，就準備捲鋪蓋，回家吃自己吧。但我可沒有這種餘地，我自己挨餓還沒關係，重點是我可不能讓家人挨餓。」孝彥的語調驟轉嚴肅。
「蛤？是這樣嗎？不過就我這一個月來的觀察，你可是態度最好的一個。雖然你最年輕，但不得不說，你的態度真是好得沒話講。」杏子拿出巧克力棒，咬了一截：
「要吃嗎？」
「謝了，這個也給妳。」孝彥一面將巧克力棒咬成兩截，一面掏出一小包蘇打餅乾，遞給杏子。
「話說回來，妳常常在麼晚的時間才來。明明妳在那之前已經吃過不少東西，竟然每次都還那麼有胃口。這次八成又是剛從醫院回來吧？」
「是啊～那傢伙還是一樣，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另外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的食慾不會因為心情而有太大影響，何況搞不好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吃特別多誰知道。」杏子剩餘的巧克力棒一骨碌嚥下。
「無論怎麼說，反正妳就是個吃貨，表面上是VIP貴賓，但其實是每次都吃霸王餐的大吃貨。妳可別作得太過火，不然本店會很頭痛的。」孝彥聲調一沉，睥睨紅髮少女。
「切！你說我是吃貨未免也太過分了吧！你看看你，本性立刻露出馬腳了，而且還因為我是學妹，所以就更放肆了吧！」杏子怒目一瞪。
「倒不是，基本上除了家人、客人、同事和上司外，我一律就是這種態度。倒是妳，佐倉，妳這是對學長應該有的態度嗎！」孝彥提高聲調。
「哼，我才不在乎這種事，我對我們魔法少女的一個同夥，她是學姐，我也不會在乎這種事啊。」杏子先是撇頭闔眼，而後轉首注視孝彥續道：
「還有啊，既然你也是挨餓長大的，那你明白食物有多可貴才對。所以只要有機會，就該大吃一番才是啊。」
「不，我不會因此對食物有不尋常的渴望。對我而言最優先的事，就是不讓母親與弟弟挨餓。正因如此，我才會這麼努力賺錢養家。」
杏子默然無語。
孝彥環顧四周，指向右前方，並流露淺笑：
「客人越來越多了，那邊已經忙不過來，我要先趕過去幫忙，待會我再回來幫妳點餐。」
當鈷藍髮少年邁步向前之際，杏子起身叫住：
「等等，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熱衷於工作？而且只要一進入工作狀態，就能擺出職業笑容？」
孝彥尋思半晌，回話：
「當想到我這樣努力工作，就能保住飯碗，而讓家人露出幸福的笑容時，我就也能夠，展露笑容了。」他稍微壓低聲嗓：
「雖然，多少也是因為職業要求，而擺出笑容。但想到工作後的成果，也就是能夠讓家人幸福，才是讓我能夠展露笑容的主因──因為這正是我最渴望的。」
杏子怔然無語。
「先去忙了。」
孝彥語調淡然，匆促離去。
「……龍海……」
杏子伸手，默然目送孝彥離去。
※※※※※※※
落日餘暉，遍灑城都。
登時，在某片樹海間，一道結界瓦解，杏子手持長槍，回歸現界後卸裝。
霎時，她耳聞跫音。
「哎呀，不好意思，沒想到我來晚了。原本希望能跟佐倉同學並肩作戰的……」
溫婉柔和的嗓音，傳入紅髮少女的耳中。
「看妳如此疲憊，我想剛才的魔獸應該相當棘手吧。不好意思，讓佐倉同學如此辛苦地與魔獸搏鬥。」
杏子定睛一看，朝她前來的，是名神態從容優雅的金髮少女。
「麻美！」
金髮少女──巴麻美嫣然莞爾：
「佐倉同學，最近有不少次都是妳孤軍奮戰，我們都來不及支援。為了補償妳，願不願意回我家，我來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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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美端上紅茶，置於杏子桌前的起司蛋糕旁邊。
「請用。」
「謝謝！那我要開動了！」杏子拿起刀叉，切起蛋糕。
「現在難得只有我們兩個人呢，畢竟能夠見面的機會，基本上只剩下戰鬥了。而戰鬥時，往往還有其他人。即便來我家，也通常是大家一起來，或者至少有蓓蓓，但現在連蓓蓓都出門了。」麻美先是調整跪坐的姿勢，再端起紅茶。
「是啊，還真是機會難得呢。要不是因為沙耶加的爸媽又告訴我不用去探望她，不然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盤腿的杏子，一面微晃大腿，一面大快朵頤。
「美樹同學至今還是沒有起色，真是令人遺憾。雖然我十分希望能夠幫上忙，只可惜我也無能為力。」金髮少女垂眉。
「可惡，都一個月了，還是沒有任何好轉，更是沒有任何辦法！要這樣持續下去多久？要我這樣獨自戰鬥多久！」杏子憤然放下刀叉。
「佐倉同學……」
「就算妳們有來幫忙，很多時候我也是需要她啊！不管怎樣，她都該醒來了才對啊！都已經這麼久了，難道那些治療真的都沒用嗎？何況她的恢復力不是最強了嗎？不是一次次地都活過來了嗎！難道這次真的，沒有任何希望了嗎……」杏子緊咬牙根，俯首不語。
「……佐倉同學，請別這麼想，別放棄希望。曉美同學不是也飽受過病痛折磨，而且不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心願，而輪迴十分多次嗎。在這當中，她經歷過多少挫折，多少次從希望轉為絕望。但是，她有想過要放棄嗎？她曾經有所猶豫嗎？無論如何煎熬，她都堅強度過了。而且，若不是她如此鍥而不捨，也不會成就鹿目同學成為神明，救贖自古至今的所有魔法少女，並讓我們重生了。在此之後，她正因為依舊拚命努力地實現自己的心願，才能再次改寫世界，並實現自己的宿願。」麻美輕放茶杯：
「正因為曉美同學從不放棄，屢敗屢戰，才能夠擁有今天。因此，曉美同學如此艱苦都能走過來了，那佐倉同學一定也可以的。畢竟，曉美同學所承受過的苦痛折磨，是遠超乎我們所能想像的呀。」
「我知道！但是我現在所承受的煎熬，妳能夠想像嗎？麻美！」紅髮少女緊握拳頭敲桌，紅茶濺出，刀叉散開：
「當妳知道曾經這麼神通廣大，到現在還多少有特殊力量的兩個人，都對這件事毫無辦法，而且任何醫療都無效時，妳明白那是什麼感覺嗎！那跟焰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啊！當最有希望幫助妳的人都沒有任何辦法時，那不是就沒有任何希望可言了嗎！」杏子持續緊握雙拳，嗓音抖顫：
「何況我是好不容易，才跟沙耶加建立良好關係，而且在她戰死後，我原本以為她再也回不來了，沒想到不但回來了，而且還跟她一起過我非常幸福的生活……」
「好不容易，才跟美樹同學建立良好關係……？」
「是啊，之前我就想起來，過去焰的輪迴裡，我跟她的關係也曾經很惡劣過啊，所以才會更珍惜好不容易建立的良好關係。」杏子的火紅眼瞳熠然閃爍：
「可是，這麼珍貴的一切，竟然又化為泡影，而且可能無法再恢復了……好不容易，才來到天堂，但現在簡直墮回地獄，這種事在她戰死的那一次就發生過了。如果再把焰過去的輪迴算進去，那都已經數不清了……我還記得，雖然關係曾經惡劣，但我的想法也有轉變的時候啊，也許其它次的輪迴還有不一樣的經驗……」她的紅瞳深處，兩叢火炬熊熊竄燒：
「難道，我跟她就無法好好相處嗎！一定要這樣被命運捉弄嗎！孤獨地生活，我已經受夠了！」
「佐倉同學！」
「難道現在妳因為有蓓蓓作伴，所以孤獨的痛苦妳都忘記了嗎！麻美！」杏子高聲咆哮。
「不是的，孤身一人的痛苦，我仍記憶猶新。因為那種痛苦，令人刻骨銘心。因此，佐倉同學的痛苦，我能切身體會。」
「切身體會？妳體會了什麼！雖然表面上我只孤獨了一個月，但重點不是時間的長短，而是有沒有希望！一旦沒有希望，那就……」
「佐倉同學，我真的能夠切身體會妳的心情。雖然妳說的沒錯，但是別因此放棄希望呀。過去曉美同學，處境也是相當絕望的，因為病魔纏身，而時常在生死交關徘徊。或者在一次次的輪迴中，卻總是落得同樣的悲劇。」麻美俯視紅茶中的倒影：
「最後，還因為自己大量輪迴，而收束大量的因果線，而使鹿目同學擁有成為神明的力量。因此，才會有相當長的一段時光，認為鹿目同學再也不會回來了。記得嗎？曉美同學曾經解釋過。然而，正因為她不放棄心中最深沉的渴望，最終才──」
「別說了！所以呢？我也不是想放棄希望，但重點是焰的方法我根本不適用，應該說根本已經沒有管道了！她能夠成功，是因為她剛好達到某些條件！但我根本沒有那些條件，而且世界的狀況也已經改變了！不是任何事情都一定能夠解決的！」杏子垂下眼眉，容顏籠罩一層陰霾：
「我已經說過，自己的狀況跟焰有什麼不同的地方。這樣一來，妳就明白我的心情了吧。而且這麼久以來，我也早就放棄信仰了。祈禱，能夠得到什麼……」
麻美神色黯然，尋思半晌，道：
「我了解，佐倉同學，每個人的處境都不同。就我來說，自從那次意外，使我開始獨居後，多半時候我是孤身一人。雖然在這期間，我認識剛成為魔法少女的妳。然而，最後還是……」
「我知道啊，但妳會孤獨，我看不只是因為理念不同而分開，還有因為妳的態度吧！從以前到現在都認識這麼久了，妳還是一直叫我『佐倉同學佐倉同學』的，我都叫妳名字這麼久了，妳怎麼還是對我這麼見外！而且妳對其他人也是一樣！妳到底是為什麼而這麼做！」
杏子猛力拍桌，兩杯紅茶頓時傾倒。
「……這是因為，我……孤獨的日子，實在過得太……」
金髮少女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這到底，該怎麼解釋……我覺得，自己似乎──」
「快說啊！別再猶豫了！」杏子厲聲喝斥。
「……確實呢，孤獨寂寞的日子，我過得太久了。因此，我的心靈開始感到莫名的空虛，有個難以彌補的無底洞，變得更加脆弱，而開始試圖將外界隔絕於心靈之外，深怕……」麻美起身，背對杏子，緊握雙拳：
「我明明渴望的，不單是有人相伴，更重要的，是走入我的心坎，但卻總是有所顧忌……即便是蓓蓓，我也只是將她當作小孩子在照顧，雖然照理而言，她化解了我的孤獨寂寞，但是……」金髮少女的嗓音發顫：
「依舊有一道牆，我無法跨越，我害怕孤獨、寂寞的本質，依舊無法消失……其實，我的本質終究是十分脆弱的，我才不是什麼值得依靠的學姐呢，只是在逞強硬裝樣子，即便害怕難過也不能向他人吐露，只能孤身一人哭泣。」她渾身顫慄：
「不單是如此，我脆弱的程度，恐怕是只要遭遇無法接受的事，就會陷入瘋狂，即便做出傷害他人的事，都在所不惜吧！」
剎時，金髮少女舉起燧發槍，流淚的神態，於杏子的腦海，閃掠即逝。
杏子思索須臾，起身低語：
「我想起來了，妳在焰過去的輪迴裡，的確做過這種事。就算是對我，妳也殺得下手。但是，我大概知道妳當時為何要第一個要殺我，或許是因為，妳最在乎我吧。」紅髮少女低沉續道：
「很奇怪呢，為什麼會想起這種事，明明這是在這世界上，已經不存在的記憶，還會以為是夢呢。但感覺卻莫名的深刻，我就明白這是真的。記憶這種東西還是奇妙啊。」她朝麻美走近一步：
「但是，就算這樣妳曾經做過這種事，我也無所謂，畢竟那是在其它輪迴的妳。在這世界上的妳，並沒有這麼做，雖然世界被改寫過兩次，但妳也經歷過失去蓓蓓的孤獨和痛苦。我明白的，就像當時我失去沙耶加的痛苦，但妳不也撐過來了嗎。」她的聲調轉柔：
「所以，妳跟過去輪迴的妳，我相信還是不一樣的。」
麻美赫然，她轉身，含淚牽緊杏子的雙手：
「妳真的能夠接受如此脆弱的我嗎？真的能夠……一直待在我身邊嗎？」
杏子微怔，眨動紅瞳，回道：
「當然可以，我不是待在妳的身邊很久了嗎。如果蓓蓓無法讓妳獲得足夠的心靈依靠，妳可以來找我。」
此際，麻美潸然淚下，將杏子擁入懷中。
「……謝謝妳，杏子！」
她放聲喚喊。杏子莞爾，與麻美相擁，柔聲絮語：
「太好了，妳終於願意叫我的名字了，麻美……」
麻美淚流滿面，抽泣數聲，哽咽：
「對不起，杏子，我一直無法克服心中的障礙……其實，我已經為這件事，糾結許久了……」她將杏子擁緊：
「但是，被妳這麼提醒後，我才開始認真正視這個問題。不然的話，事實上我一直在逃避……」她抽噎漸止：
「不過，現在我逐漸不害怕了，已經不用擔心了。雖然要克服心中障礙無法一蹴可幾，但至少現在，已經跨出第一步了。」她語調轉柔：
「真的很謝謝妳，杏子。」
杏子嫣然莞爾，持續緊擁回道：
「用不著這麼客氣，麻美。雖然很多事情都不是能夠馬上改變，而且有些事情是無法回到當初的。就像我沒辦法再像當初那樣叫妳『麻美姐』了，但那是因為關係與心態已經改變了。不過我們的關係還是越變越好了不是嗎。」她續言：
「關係與心態改變沒關係，重點是能不能延續下去。」
「是呢，確實是如此。」
麻美應聲，隨後兩人一同鬆開擁抱。
此際，麻美面向窗外，指向半月道：
「杏子，今天的半月，特別明亮呢。」
紅髮少女旋即望向窗外，與金髮少女，一同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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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燦橘澄的斜暉，使醫院的門窗，閃映浮光熠彩。
銀髮少年坐在病床旁，凝視躺在床上的藍髮少女，思忖：
『每次花時間來探望她，就會犧牲了練小提琴的時間……對了，我都沒有在這裡拉琴過呢，不過就算我在這裡拉，她大概也聽不到吧……』
穹際的一抹晚霞，映現於恭介的銀灰目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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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與麻美的談話橋段，有提及「理念不同而分開，此為引用小圓廣播劇3的內容。
同樣，無法確定下周是否能夠更新同人，但原則上會至少雙周更，這點請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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