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男廁內,佑禾正獨自坐在馬桶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壟罩全身,靜得連滴水聲都震耳欲聾的詭譎寧靜,令佑禾肩頭直打哆嗦。
除了小野,其餘社員全數留守社辦,進行十點半的例行驗收。至於佑禾等三人,則帶著小型擴音器前往指定地點等候茵樺發號施令。
(學姊不是要說追逐夢想、品嚐夢想的滋味嘛……)
為什麼會變成躲在廁所裡等抓鬼呢!
佑禾抱頭嘆息,想著到底是哪裡搞錯了。應該說,今天似乎有很多事都朝不正常的地方發展了,尤其是自己。
另一方面,佑禾其實能體會小悅病倒的無可奈何,因為他也是會被鬼故事嚇到不敢上廁所的一份子。
此時--
(開始了嗎?)
電吉他獨演的前奏旋律自社辦方向傳來,迴盪於宛如空城的大樓中顯得更是清晰。
「相信學長吧。」
佑禾專注聆聽演奏,拼命想藉此轉移躁動不安的恐懼。
臨時接替主唱的少女表現不俗。即使副歌依然不盡完美,還是努力不讓演奏中斷。歌曲順利來到尾聲,少女以活力十足的唱嗓詮釋描寫休閒時光的歌詞。
就在演唱結束,前一刻隨旋律輕鬆的氛圍逐漸由寂靜吞噬時||
(來了!)
驚訝之餘,佑禾急忙壓住差點慘叫的嘴巴。若非親耳聽見,佑禾實在不願相信鬧鬼這件事。但事實聽在耳裡,他只得逼自己相信。
正如小野形容,那是一道聽來淒涼,彷彿壓抑無盡哀傷的女性歌聲。歌聲儘管數度哽咽,仍藏不住那副清澈無暇的動人音色,也難怪連小悅都聽得入神。
佑禾想起小野曾說神祕歌聲與小悅音色幾乎相同。雖沒聽過小悅唱歌,但此刻縈繞耳際的歌聲,其音色美得讓佑禾渾身雞皮疙瘩。
這就是獲得眾多國外知名音樂人青睞,世界級的歌聲嗎?
「裝神弄鬼的傢伙!大廳已被本咱們佔領啦!小的們搜!」
透過擴音器,茵樺如火砲擊發的高分貝頓時響徹整棟大樓,重重敲醒深受歌聲吸引而陶醉其中的佑禾。抓起擴音器,佑禾直接將音量轉至最大。
「好!」
聲音比想像中大得許多,佑禾甩了甩耳鳴的腦袋。
「三樓搜索中!」
「四樓同樣!」
小野與映澄相隔十秒後接連出聲,兩人依照計畫刻意加重的奔跑聲自樓下傳來。
不管了!衝吧!
佑禾豁出去的推開廁所門。他先是點亮手電筒,然後將重新調好音量的擴音器靠往嘴邊:
「二樓廁所搜索完畢!」
利用大樓動線缺點,先表明唯一出口遭封鎖,接著大動作告知搜索動向。以上便是今晚抓鬼任務的大致計畫。
此外,映澄稍早說的前置作業,則是前往拜訪各社團,並請求對方離開前務必上鎖所有門窗,目的是為了阻絕所有犯人可能藏匿的地點。至於帶著佑禾比較方便的理由,主要是用來營造出「新生代表也有幫忙啊」,以此降低對方拒絕意願的策略。
佑禾一邊慶幸沒遇到犯人,一邊直奔頂樓與負責四樓的映澄會合。假使計畫順利,無處可逃的犯人只剩一處可躲。
踏過最後一層階梯,佑禾加速通過先一步被打開的鐵門。
然而--
「……學、學長!」
眼前等待他的……是一幕難以置信的畫面。
天台中央,映澄正扭曲著臉趴倒在地,左額處一道鮮紅痕跡延伸至鼻翼。即使月光微弱影響判斷,但那毫無疑問是血。定睛一看,能看見映澄腳邊掉落著約網球大小,同樣染著鮮紅的石塊。是被偷襲嗎?
提起視線,佑禾這才發現映澄身旁站了名個頭嬌小,纖細身軀依著夜風搖晃,身穿風佐野制服的長髮少女。漆黑瀏海遮掩住上半部臉龐,藏起少女此刻的表情。
佑禾雖然怕鬼,卻不認為是是幽靈作祟。若真有鬧鬼傳聞,早在新生巡禮時就應該從那位吳姓學長口中得知才對。
但是……
眼前的這名少女,佑禾卻怎麼樣也無法將她視為人類。
因為……
那不該是人類擁有的色彩。
夜風吹拂下,一雙彷彿猛禽般的血紅色瞳孔隱約於瀏海縫隙間現形。少女微微側頸,舌尖舔拭著沾滿指節的鮮血。瀏海隨著動作傾斜,綻放異樣光芒的左眼直視佑禾。
「佑禾……抓住她--嗚!」
少女舉腳朝映澄背部重踩。
「可、可是我、我……」
(辦不到,我做不到這麼可怕的事!)
佑禾抱緊控制不住發抖的身體,超載的恐懼感逼得他快喘不過氣。
等茵樺和小野趕來,交給她們就對了!
沒錯!就像平常一樣……把麻煩事交由別人決定……他只需要乖乖服從便是……
「冷靜點!」
映澄強忍著痛向佑禾喊話。
「不行……我一定不行……」
「不要還沒做就認定做不到!失敗不是你說了算。想一想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為什麼會來這裡?
為什麼不惜冒著違背父母嚴規的危險?
為什麼呢?
原因是……?
想了解追夢社的真意……想明白茵樺所說……品嚐夢想成真的滋味……
對……那不是早就知道的嘛!
放手去嘗試,致力於追逐,定義屬於自己的夢想。
佑禾恍然大悟。
他太著急了。過於迫切想了解何謂夢想,屬於他的夢想到底是什麼的佑禾,忘了一件最根本,也最為重要的事。
嘗試。
只是一昧抱怨沒有夢想,卻不曾嘗試去尋找夢想。無論再美好、再簡單不過的夢想都是自欺欺人的空談。
儘管還沒有夢,但從旁協助他人追逐夢想,或許也是種尋求自身夢想的一種方法。對於仍迷失於夢想定義的他,眼前不就是個值得嘗試的大好機會嘛!
他要試,嘗試創造新的自己。
「呀----!」
思想轉變為行動。佑禾嘶吼著跨開步伐,直奔少女而去。似乎是對佑禾突然爆發的氣勢有所顧忌,少女移開踩著映澄的腳,尋找可能逃跑的路線。
「別想走!」
抓準少女才起腳想逃跑的空隙,映澄奮力伸出的雙手攀住少女腳踝使勁一扯。失去重心的少女整個人往前傾倒,與悶著腦袋亂衝,最後煞不住腳的佑禾撞成一團。
砰!巨大撞擊聲劃破夜色。
「痛痛痛--什麼東西……好軟……」
視線雖然一片黑,卻有種股微妙且異常柔軟的觸感抵著臉。佑禾還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柔軟的東西。手撐起身體,佑禾在得知真相當下倒抽一口涼氣。
「這…………」
佑禾驚訝過度的嘴如缺氧金魚般反覆開闔。在他的視線正下方,恰好是少女繃緊著制服上衣,充滿強大視覺衝擊感的豐滿胸部。從兩人目前的姿勢看來,簡直像是佑禾強行推倒少女。
佑禾喉嚨用力地嚥下口水,同時清楚感覺到臉頰正急速飆高,彷彿到達腦漿隨時會沸騰的熱度。意識到自己方才臉頰緊貼,那股對男性而言夢寐以求的致命觸感,佑禾鼻子深處頓時一股熱流逆衝而出。
「嗯……?」
少女睜開雙眼,含糊的呻吟帶動視線飄移。
「咦……?」
最後與掛著兩條鼻血的佑禾對視。
「啊……啊----!」
少女大喊著幾乎鑽破耳膜的尖銳慘叫,雙手同時緊護住胸部。
「這這這這是誤會!」
佑禾觸電般彈直身體,高舉著手想證明清白。
怎麼辦!該如何解釋才能化解誤會?就算是考試常勝軍的佑禾,面對這種尷尬場面腦袋同樣是一片空白。
然而,情勢卻不給佑禾解釋的機會。
「佑禾,快抓住她呀!」
映澄咬緊牙根起身,從後方突擊環抱住少女腰際。
「還愣著做什麼!」
「是、是!」
佑禾完全亂了陣腳,只能先聽映澄的話加入戰局。少女一邊哀嚎呼救,一邊死命扭動身體想掙脫,無奈力氣根本不敵兩名男生聯手。
就在此時--
「住手!」
盛怒的女音撕裂空氣。佑禾與映澄聞聲立刻看向聲音來源的天台入口,然後雙雙僵在原地。
追夢社社長--茵樺.露菲絲駕到。
茵樺折響著指關節,露出一副恨不得立刻抓個人海扁的模樣。
「你.們.兩.個!」
茵樺氣得連聲音都在發抖。
「遲遲不回來,咱還擔心是出了什麼意外--」
翡翠色瞳孔持續灌注殺氣,滿到能光靠眼神就殺人的等級。
「想不到……居然是在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所謂見不得人,正是兩人前後包夾少女,任誰見到都肯定誤會,比起佑禾趴在少女身上更糟糕百倍的姿勢。加上茵樺身後,輕樂社員們手機閃光燈加持下,兩人活像是事蹟敗露的現行犯。
「學姊,請聽我解釋。」
「茵樺,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
「少廢話!咱們社團是為完成他人夢想而存在,不是讓你們兩個色狼逞獸慾的!」
氣瘋的茵樺怒步上前,二話不說先賞佑禾左臉一拳,然後是膝蓋重擊打趴映澄,最後索性捲起衣袖進行單方面屠殺。
「同學,妳還好嘛?」
小野搖了搖少女。雖然看著兩位男生被打很可憐,但小野實在不敢插手追夢社的家務事,尤其是茵樺處於暴怒狀態的時候。
看來是嚇昏了,少女蒼白的臉龐發出一陣陣平穩的呼吸聲。在社員建議下,小野簡單對少女進行搜身。只不過,除了一年級的綠色領巾、以及疑似隱形眼鏡盒的東西外,少女身上沒有任何能辨認身分的證件。
等茵樺處置(處決)完社務(社員)後,小野示意社員們快去關心兩位男生的傷勢,自己則立刻向茵樺求詢善後方式。
總不能將她獨自丟在這裡等天亮,而且為了在第一時間掌握真相,有必要把她先留在身邊。
「妳說的有道裡……喂,映澄--算了……變態去死唄!」
不僅弄得一身傷,還得無緣無故被罵。懶得生氣的映澄只好苦笑。
經由商討,決定先由茵樺帶少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