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到汽油味。
睜開眼睛，首先感受到的是右肩的重量；包著大衣的韻伶再度倒向我，完全把我當作枕頭。
暫時無視我們之間過於親暱的接觸，我探頭向外，發現我們來到一家加油站；天實不見蹤影，而梅菲則是下車用腳踢著輪胎，應該是在確認胎壓。
加滿了油，天實跟梅菲也很快上車；韻伶繼續昏睡，我們的互動梅菲全都看在眼裡；她揶揄的眼神外帶一記響哨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接下來要去哪啊？」
「我剛得到一些情報，現在還在解析，再等一下……」天實指著韻伶，接著認真聆聽耳機傳來的消息；我一點也不意外他們會從韻伶平常利用的網路資料著手調查，不管是社群網站也好、電子信箱也罷，只要有可能挖到任何線索，相信集團的資訊人員都不會放過的；那一定會把韻伶整個人全部放大檢視，不管是小時候哪次考試數學幾分還是曾經發了一篇「額頭長了青春痘」的廢文都會被通通挖出來。
「現在幾點了？」我問梅菲；梅菲則指著顯然不準確的車內時鐘。
「我不知道；要問有手機的人。」
我默默的肚子餓了，但是外面天色還是很暗；我猜應該是接近六點了吧？
「是嗎？好，沒關係，我們現在先回到市區內，等到你們解析出正確位址時趕快傳給我。」天實的語氣變得輕快許多。她掛掉電話之後回頭探了一眼。「哦？居然在睡覺？現在這種情況虧她還睡得著！」
韻伶像是真的睡熟了，頭髮蓋住右半邊的臉頰，現在的她表情柔和溫順，完全不復醒著時的帶刺姿態。這女人睡著時明顯比醒著還要可愛。
「查到什麼了？」
「她很小心，把信箱裡面比較私密的信件全都刪除了；但是我們的人還是從系統裡面直接把被刪掉的信件挖出來；終於發現到了很可疑的信，看起來像是密碼般的內容。我們猜測，那應該就是她與那家公司負責人往來的信件。」天實隱隱透出了勝利般的笑容。「現在我的人正在解析發信位置，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現在才不到七點哩！我們已經很接近真相了，一定可以在發佈前阻止的。」
天實說的信誓旦旦，我卻不敢如此樂觀，畢竟韻伶的性格我很清楚，只要她說很困難的事情，相信就絕對不會簡單到哪去。
但在通往真相的道路之前——
「那我們可以先去吃早餐嗎？」我虛弱的一笑，「從昨天晚上八點之後我們都沒有再吃喝了；我好餓。」
＊＊＊
心情放鬆的天實大方請我們全車的人吃早餐；就連被她視為眼中釘的韻伶也有一份。
我嚼著三明治，一瞬間車上滿是食物香氣，韻伶也醒了。我原想餵她吃一點，但她拒絕，只願意喝一點豆漿。
「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歡喝豆漿？」
「我也不記得，食性改了。」她草草帶過。
就在這個時候，天實再度收到訊息，她帶著得意笑容接聽，但聽到的消息卻令她大感意外。「你說什麼？位址在南端？」
這下子輕鬆吃早餐的心情全沒了！「沒弄錯嗎？不是在北部？」她確認再三。
「好、好，現在就把地址傳給我，我們立刻開車下去！你也試著聯繫他們看看，問他們是否願意談判，不管付出多少代價，只要能夠取消發佈，以及拿回檔案的話，一切的條件都行……我是董事長！我爸給我充分授權！趕快照我的話去辦！」天實這邊的回答是直接把無線耳麥扯下來捏在手心。「可惡……居然擺了我一道！」
韻伶面露得色，「因為有人說要先去找紙本；再說，妳的人手替妳調查了一整晚，搜尋市內外的所有網路公司都一無所獲，妳居然還渾然不覺？可惜就連刪掉的信件你們都能找到……算來是我做得不夠徹底！應該要弄一個人頭帳號才行。」
「妳確實也做了不是嗎？那個信箱申請人的資料是妳媽媽！」
「但妳們還是查到了；果然天穎就是天穎呢。」韻伶毫不吝嗇的讚賞著，「接下來就是跟時間賽跑了；妳確定妳不使用直升機嗎？」
天實的臉色鐵青，我也想這麼問；如果有直升機，就算是在南部也不需要擔心。開車的變數太大了，而以我們現在綁著韻伶的情況又絕不能夠利用大眾運輸工具。
「還是……妳不是不想用，而是不能用？」
天實的手機傳來訊息通知；她很快設定好路線，讓梅菲依照這個路線往目標行駛。我瞄了手機一眼，預估時間居然多達四個半小時！
這也表示我們抵達目的地之後很可能是十一點後的事情了，時間非常急迫！
「看來妳並沒有完整權限？如果妳們真有不惜一切也要阻止的決心，那應該要讓妳動用最好的交通工具。」
天實咬著唇，選擇從頭沉默到尾；她把電話丟給梅菲。「梅菲小姐，請照著路線行駛！不管怎樣一定要趕上；這也是攸關妳們事務所存亡的重要事件，只要能夠阻止，我的酬勞可以加倍！」
梅菲接過手機瞧了一眼，隨即將它丟上儀表板。「事務所什麼的我是沒像洛克這麼在乎，不過酬勞加倍這一點聽起來很誘人。」她俐落換檔，依循著路線指示在前方路口迴轉。
「好！」她的語氣裡夾雜著濃濃的興奮感，但聽在我耳裡卻讓我有股非常不祥的預感……
「天實！快扣安全帶！」
「我們——衝吧！」這台少說有十五年以上的箱型車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狂飆直上高架！
天啊啊啊啊！這裡只有妳有不死身，給我慢下來啊梅菲菲菲菲菲菲……
＊
這一路狂飆幾乎快讓我把吃下肚的早餐全都吐出來……
我突然覺得韻伶不吃東西是正確的……但是她有吐豆漿，因為現在的她低著頭、鼓著臉頰，而嘴唇滲出一點白色的液體；就算她再怎麼淡定也沒辦法因應梅菲這種瘋狂開車法吧？
我們一路上幾乎都沒什麼說話，只能閉著眼睛聽著引擎狂吼；等到終於下了高速公路，我們才敢睜開眼睛並且大嘆「我還活著」！
「現在是不是後悔沒讓我開車？」她臉色慘白。
我無力的點點頭。
不過坐在前面的天實很滿意這個速度——儘管加速的過程中驚叫連連的是她，但就在即將到達目的地時，時鐘上的時間顯示現在是早上十點四十六分。
「就是這裡啦。」梅菲直接選擇在眼前這棟看似老舊的大樓前停下來。「小妹妹，妳所委託的業者，就『藏身』在這裡，對吧？」
面對梅菲的疑問，韻伶選擇沉默。
「不想承認？」今天南部的天氣也不好，但是梅菲上挑的眼尾以及左眉的刺青仍然清晰可辨。
韻伶的聲調顯得很緊繃。「你們就算進得去，也無法解除。」
「那就得進去了才知道。」天實手上抱著紙本，拉開門下車；緊接著打開了韻伶那一側的車門。「這大概是妳最後能耍嘴皮子的機會了，跟我們進去吧，我讓妳看看妳的計畫是如何被我們擊潰的。」她一把抓上我給韻伶穿上的大衣，將她扯下車的舉止近乎粗暴！
韻伶任由天實拉扯，她就像個犯人一樣被押解到大樓門前。
她隔著頭髮回頭看我一眼；我跟著下車，而梅菲也來到我身邊。
「怎麼了？都已經到最後關頭，你反而放棄保護她了？」
「就讓天實稍微發洩一下也好；總之我不會讓天實真正傷害她。」我橫了梅菲一眼，隨即跟著她們踏上大門階梯。
「我可不認為你能做到。」
伴隨著這句話的是一記殘酷的冷笑；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
這棟大樓老舊的程度幾乎會讓人誤以為這是一間沒人利用的廢墟。
階梯上佈滿厚厚的灰塵，似乎已有多年沒人踩過；白色粉刷的牆壁業已剝落，就連以鏤空磚塊堆成的窗戶也毀損了幾塊。
但這樣的疑慮在前進到地下室二樓時一掃而空。
眼前這道鐵灰色的鐵門很新，而且看起來很常開！這個門前的空間也經過灑掃，總之，我們似乎已經很接近真正的目的地了。
「就是這裡吧？」天實指著門板，對韻伶露出笑容。
挑釁般的微笑。
「進去看看啊？」韻伶甩著瀏海，揚起下巴還擊；敵人都已經進攻到最後的堡壘了，身為女王的她還是不肯輕易投降。
天實走向門前唯一的對講機，按下按鈕。
回應來得很快，裡頭有人接起話筒；燈光照亮了天實的臉孔。『請問您哪位？』從喇叭傳出機械平板的聲音，我甚至聽不出到底答話者是男是女。
「我叫江天實，天穎集團董事長；我們有很重要的東西被不肖人士盜走，現在應該在貴端手中，我想取回應屬於我們的東西。」
『您有預約嗎？』
「預、預約？」對方的回答不只讓天實錯愕，我也感到莫名其妙！
『您有預約嗎？』對方就像機械一樣重複著這句話，連聲調起伏也沒有。
「不……為什麼要預約？我是來要回屬於我們的東西！」
『抱歉，沒有那種東西。』然後對講機的燈光就熄滅了。
「什麼嘛！」天實不死心地再按一次，但這次毫無反應；她又按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我說過了，就算找得到地方，妳們也進不去。」韻伶乾澀的嘴唇彎出勝利般的笑容。「看樣子我還握有優勢。」
天實抬起頭，在門的右上角發現攝影機。「你們看得到吧？你知道我是誰嗎？惹到我就等於惹了整個天穎集團！不管你們背後的金主是誰，天穎都會把你們剷平的，你們難道不怕嗎！」
她的叫喊迴盪在整座地下室階梯間，但這種虛張聲勢般的叫囂無法撼動眼前這扇堅固的鐵門。
「妳來！讓妳去叫他們開門！」天實急瘋了，就想抓韻伶到對講機前。
「我沒預約，所以他們也不會買我的帳。」韻伶無動於衷。
難怪韻伶如此自信。果真是一家「值得信任」的公司；在這塊島上不會有人沒聽過天穎集團，能夠完全不把天穎當一回事，勇氣的確可嘉。尤其他們惹到的是正牌董事長。
我望著眼前這座堅固的灰色鐵門。後頭一定就是我們要找的目的地，天實在無計可施之下只能放開韻伶；我摸著鐵門推了幾下，感受金屬與手掌接觸時的冰涼與厚實。
我回過頭，「梅菲。」以指節輕敲鐵門。「可以嗎？」
粉紅色頭髮的惡魔攤手，又拒絕了！「妳……」
「洛克哥！我要直接用手槍射擊試試看，雖然現在才十一點，但進去之後不知道還要花多久時間，我們不能被擋在這裡！」天實拔出身後的貝瑞塔Ｍ９，「你們都讓開，受了傷我可不管哦！」
我護著韻伶走到階梯上頭，而梅菲則仍然待在天實身邊；天實望了她一眼，隨即瞄準門鎖，扣下扳機！
貝瑞塔的彈頭擊中門鎖，但只是敲出凹洞，彈頭被無情的彈開；她繼續射了兩、三發，「可惡！」正當她右手掏向口袋時，她身旁的梅菲突然行動！
「碰」的一聲巨響，原本文風不動的灰色鐵門居然開了！就這樣開了！
門後的景象不是我們原先所預期的辦公室，只是一條點著日光燈的走廊。
總算出手了！非要天實自己想過辦法，被逼到絕境之後才願意幫忙嗎？這惡魔為什麼越來越任性了？
經過先前幾回衝擊性的目睹之後，韻伶已經學會不再驚訝，而天實似乎也是；只帶著畏懼的眼神看了梅菲一眼，便加緊腳步走向走廊深處。
「這樣急急忙忙地進去好嗎？」我喃喃自語，帶著韻伶穿越鐵門；而梅菲像逛街一樣尾隨在後。
「裡面的負責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等一下就會看到；我擔心江董事長以為進了這道鐵門就能一帆風順。」少了天實在身邊，她說起話來似乎更自在了些。「沒這麼簡單的……否則我不會特意只把發佈消息的責任委託給這裡。」
「妳是從哪裡得知這個公司的？」
「無可奉告。」韻伶彎開迷人的笑，她輕吐舌頭，那是我許久未見的淘氣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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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要進入最後段落了，我只覺得「終於」ＸＤ因為這部作品早就寫完了，當然當初說隔日更的這個策略，就更新頻率來說當然不能算慢，不過整個來說還是拖得算有點長了。
我記得我提到過滿多次的，這部作品的讀者反映有點出乎我跟混吃的意料；我的結局早就寫好，所以確實是會有留下一個懸而未決的部分，但會不會寫續集……我還不能確定。照理說這部的延續效果會很強，但是現在正在為了實際成績而努力的我，大概沒辦法寫不是很受歡迎的作品，所以……嗯，可能會拖好一陣子Ｘ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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