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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5-06-10 17:01

[達人專欄] 【短篇】回憶就像棉花糖

作者:亞蘇

  郵差先生的野狼機車由遠而近,門外信箱響起「啪搭」一聲,然後機車的引擎聲再漸漸遠離;在遠處似乎傳來他大喊「六十八號掛號」的聲音。

  考試週,她今天早早就回來;媽媽出門前煮了她愛吃的麻婆豆腐,她配著醃蘿蔔跟四季豆就這樣吃掉一大碗白飯。有人說高中男生的胃就像無底洞,看她苗條的身材實在也很難想像她這麼會吃。

  她原本在餐桌旁讀著明天要考的歷史,但在聽到郵差投遞信件的聲音之後,原本還算平靜的心登時變得雀躍難耐。她跳了起來,在樓梯間的牆面上找到打開信箱的鑰匙,趿著鞋衝向紗門,在試拉兩次仍拉不動的情況下才驚覺門鎖上了,扳開門鎖時還帶著略顯尷尬的臉紅。

  門外陽光曬在柏油路上的熱度足以煎蛋,她的雙眼在信箱前搜索巡視,從箱子小縫中瞥見賣場的宣傳DM;只有主婦才會關心特惠消息。她深呼吸,就像是祈禱般的對著信箱擊掌,握著鑰匙打開。

  DM隨著打開的信箱向外傾倒,她張開手接住,在瞧見掩藏在DM後的是一封淡藍色的信件時不禁睜大雙眼。青春洋溢的臉龐上揚起了喜悅的笑,纖細手腕翻轉信件,在看見上頭寫了大大的「周羽晏小姐收」之後簡直高興地要跳起來。她隨意鎖上信箱,DM已成驅趕熱意的最佳工具。
  只有淡藍信件被她牢牢的握在左手;她對待它的態度,就像期待已久的生日禮物。

***

  她與來信的勛琦已經魚雁往來有大半年了;一如她們平常慣於溝通的方式,因此她跟別人介紹這個神秘人物時都說她是他的「筆友」;沒聽錯!在這個網路發達的電子時代,「筆友」這樣的特殊關係宛如瀕臨絕種的稀有動物。

  她們家有電腦,但那必須跟另外三個兄弟姊妹爭搶每天得來不易的半個小時使用權;她不希望她與朋友間的對談為其他家人所知悉,即便她頑皮的弟弟偶爾會偷看她的信件,她還是覺得手寫信有其無可取代的魅力。那是不管講電話還是利用任何電子訊息所無法取代的。

  回到房裡的她自然無心讀書,她迫不及待地拆開信,發現他這次的回信寫得密密麻麻!而且足足寫了兩張紙!

  都是寫些什麼呀?上次收到他的信也不過是五天前……她滿懷期待的閱讀,從他的字跡的緩急輕重猜測他書寫時的情緒;勛琦的字跡帶了點女生的秀氣,但是字的筆劃都比較重,字體也很大,也蘊藏了男生應有的豪邁,而且文筆很好,他說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個散文家,並向她提過自己最喜歡的作家是琦君。
  她曾開玩笑的說:「因為你跟她一樣名字裡都有個『琦』嗎?」不過卻又因為他與自己心中想法不謀而合而感到高興;家裡有一本《橘子紅了》,那是她之所以接觸琦君的第一印象,後來在課本上讀到〈一對金手鐲〉時如見故人。

  他在信中所提到的多是他自己的事;他是個善感的男生,明明年紀才剛過弱冠,心中滋生的煩惱卻不比那些成天忙碌的大人們要來得少。

  「……我不曾忘記過我的朋友。我們在球場上結識,卻意外在追求著同一個女孩的身影彼此針鋒相對;多情總被無情惱吧?我們的心意從沒換得她的一個回眸,但我與他之間的友誼已像逝去的流水般再難挽回……」

  信裡所提及的是他高中時期最好的朋友,而失和的原因就如同字裡行間所提到的那般;她默默咀嚼著這段略顯潦草的字跡,試圖從中感受到他回想此事時心中的痛楚。

  「若問我是否又想起了不堪回首的過往,我會答:『正因從沒忘過,何來憶起?』
  「羽晏,若要以一物比喻我現在的感受,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根細長的竹籤,外頭纏上有如棉花糖般的記憶,我身陷其中,無法呼吸,外頭有如棉花般細密,看似糖,嘗了一口卻只覺苦澀……」

  第二張信紙仍是在訴說著這件事情的餘韻,但後半也開始關心起她的近況;他得知這個禮拜是考試週,因此特別勉勵她要在課業上多用點心。其他人叫她念書大概只會有反效果,除了他以外。

  即便整封信三分之二的內容都是在講述自己的記憶,並以此為苦,但是後面的關心仍讓她很開心。她忍不住把讀完的信紙輕輕按在胸口,試想遠方的伊人是否能藉此感受到她的心跳聲?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了。

  靜坐片刻,她從客廳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將信封與信件重新收好後放進房間裡那個專門收藏信件的木箱並仔細上鎖,再抽了張信紙與淡黃色信封。她回到原本放置歷史課本的座位上,沉澱一會兒並思索自己應該要回些什麼——

  「吾友勛琦」這個只存在紙上的親暱呼喚拓上信紙,就像是反射般的自然;是否應該好好寬慰一下朋友的煩惱才好?苦澀的記憶就像棉花糖,把位處中心的他緊緊纏住,那不是糖,所以品嘗起來只有苦澀……

  甩著短髮,思索之後的她為此感到沮喪;她曾經暗戀過別人,卻從未有勇氣告白。而那份失去摯友的傷感更是未曾有過。勛琦是個成年人,會需要來自一個小女生的安慰麼?

  她抿著嘴,原子筆的筆蓋輕戳著下巴,在對自己的近況稍微著墨後,面對他的煩惱——她如是回道:

  「如果記憶是那般苦澀,那回想起時加點糖也無妨。

***

  輕輕舔過郵票,把它貼在適當的位置;她緊抓住信件,對準郵筒的開口,丟入。

  那不是真的糖,只是宛如糖一般的寬慰。

  她期待著再次接到友人的回信。

==================我是分隔線==================

  我聽說有些朋友想要看我寫一些無關特定類型的短篇故事;說真的我不喜歡寫短篇,我記得我講過,因為我總覺得好不容易捏出一個人物,沒把該人物使用到淋漓盡致就放掉很可惜XD

  這一篇會出現純屬意外,(從上面的「大原則」來看就知道要我寫短篇真的只能「意外」)就是與朋友之間對話之後有所感,所以整個稍作改編寫出來。

  至於那句加粗的話,「如果記憶是那般苦澀,那回想起時加點糖也無妨。」是我講的,我也真的這麼回朋友了XD當然稍微有一點修飾過,不過可以當原文來看沒問題。

  很多事情的箇中辛苦,外人是很難真正直指核心的;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只剩下言語上的寬慰了吧?

(點圖進亞蘇酥的陽光海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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