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讓我和……和坎蜜拉談談,一會兒就好,我保證。」
與對方扭打成一團的丹尼,立刻被酒吧裡的彪形大漢架到外頭,丹尼央求,只要他能與坎蜜拉好好談談,造成的傷害他會負責。
看在丹尼也掛彩的份上,坎蜜拉勉為其難的同意。從焦躁猜疑的眼神當中,丹尼看出她大概比自己更想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聽著,我不想失禮,但這不代表你可以逃過一劫,你繼續胡說的話我可是會叫警察過來。」坎蜜拉說,手指牢牢扣在自己的皮包肩帶上,眉頭緊皺的模樣,像極了小時候她硬要問出丹尼為什麼打架的表情。
「……重頭來過吧!」丹尼抹了抹嘴角的傷口,冷靜下來,看著方才與他互不相讓的男人還站在數步之外眈望著他,起伏的胸口喘著氣。
「我的名字是──」他突然發現他不能說出他真正的名字,若這些時光片段將成為她媽媽的回憶,他不希望她為她的孩子取名時,參照一個當年與她非親非故的陌生人──
那是他現在無論如何都難以辯駁的事實。
「妳可以叫我R,」R是丹尼就讀的學校的縮寫,他努力讓他的語氣別顯得太不確定,「我很抱歉、妳長得太像……妳簡直是、是,是我認錯人了。」
沒錯,儘管瘀血仍在傷口處埋佈疼痛的地雷,丹尼沉澱了下來,堅持自己從未來闖回來實在沒有意義,他更需要坎蜜拉和他一起面對這荒唐的意外;他看見坎蜜拉的眉宇,也漸漸的鬆開了。
「R,嗯,我知道了。你也唸聖福羅爾嗎?你看起來是學生。」坎蜜拉小心翼翼的將他們的對話往下推進。
「哦、聖福……是啊,是啊。妳也是吧?」現在他得開始挖掘腦海中所有關於爸和媽的個人資料,以理解在這個特定的時空樞紐,他能做什麼──
他能做什麼?
他到底觸發了什麼機制,才會被時空隧道選中,吞沒他,要他為過去負責?他又得達成什麼條件,才能回去?
「不,我去年才畢業。現在有工作了。」坎蜜拉撥開盤據在肩上的長髮,只給了他一個莞爾。
年輕時期的媽媽的確很美,也難怪老爸會愛上老媽;但讓丹尼頓時領悟到這一點,是因為他意識到眼前的坎蜜拉,能打造一顆比時空隧道更深、更寬闊,更無盡頭的心,來給予他愛。
「妳認識費頓‧卡卓克這個人嗎?」丹尼不安地唸出爸爸的名字,媽媽在大學剛畢業時應該就認識了爸爸,他默默想著。
「哦?你是說,」坎蜜拉的確不再擺出防衛姿態,她輕聲說:「矮矮壯壯的那個費頓嗎?」看見丹尼用力點了點頭,坎蜜拉繼續說:「他很可愛,也很貼心,但就是太遲鈍了。我根本不知道我在他心中……」
「他就是這樣,妳別介意。妳在他心中是全世界最完美的女人,妳要相信我!他跟我說過好多遍,妳是他無論時光倒流幾次,他都會毫不猶豫選擇的女人!」
當爸爸說過的一字一句被丹尼自己的聲音唸出來時,他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被激活,熱騰騰地奔流於他亂烘烘的腦袋。
他又開始著急了,想到爸爸那樣木訥老實的個性,要鬥的可是一個男人味十足、會為媽媽大打出手的帥哥,他就緊張。
「什麼……?」坎蜜拉才剛卸下的戒心,此時全因為丹尼的激動又築起來了。
「我覺得我們該走了,坎蜜拉。」站在一旁的男人直起身來,正經說道。這一次,丹尼似乎沒有更好的理由阻止他了,他和男人起了衝突,本身已經改變了歷史。他只希望他所說的能讓媽媽堅持原來的選擇。
原來如此。
他漸漸搞懂那一句話了。時空隧道的謎底,多少旅人曾驚鴻一瞥,卻將它遺落在錯過的時光中?
「……真希望費頓能像你一樣,R,不害怕表達自己的心意。」坎蜜拉道別時的笑容略帶著嘉賞和了然於心的味道,令丹尼有些詫異。『難道、她以為我在藉此示愛嗎?』
喔太好了,現在他在坎蜜拉心中的一切行為都合理了──另一個愛慕者的醋罈子打翻了而已。
在事情複雜起來之前,他得趕緊找到重啟時空隧道的關鍵。丹尼向自己說。
當然,趕緊找到今晚過夜的地方,也同樣重要。
丹尼去了鎮上的教會,幸運地在那裡求得了一個平靜的夜晚,當然他不希望他會以這種方式度過第二晚、第三晚……。
老舊唱機播放的聖歌在樓層之間悠然迴旋,朦朧之中像極了有人就在你耳邊哼一首搖籃曲,在即將潛入睡眠之前,丹尼飄忽不定的思緒隱約想著今天的事。
他想改變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嗎?雖然這問題有點遠了,但丹尼禁不住要思考,時空隧道也許沒打算拆散老爸老媽,而是要他來見證他的歷史──
他從坎蜜拉生下他之後開始鋪敘自己的故事,有印象以來,他的重病就搞得家裡雞飛狗跳,把爸媽急出了杞人憂天、驚弓之鳥的性格,上了學後還被診斷出有過動兒的傾向──
有可能的話,他想改變他體內總會讓父母擔心的基因嗎?
老爸和老媽從沒隨親戚朋友的閒言閒語質疑他,責怪他,要他跟其他孩子一般;那也許是真愛的形式,經過流年的煉火,它塑造了丹尼的內心深處的依戀、傲骨,以及難以言喻的感謝。只是他不會表達。
光陰是種奢侈的證明,索求越多,代價越高;越是倚仗歲月成為一種考驗的工具,失去的也將越多。
丹尼的確在教會過了兩夜,在這期間他白天去酒吧,看看那間有史以來故障得最嚴重的廁所會不會修繕完畢。第三天,他又見到了坎蜜拉。
這次她一個人來,不過她不斷向外張望的模樣,讓丹尼確定坎蜜拉在等人;想到她在等誰,就讓丹尼沒吃東西的胃糾結起來。
「嘿,媽……坎蜜拉,今天只有妳一個人來?妳在等誰?」他走過去,坐在她對面的座位上。
「啊,R。聽了你應該很開心,費頓說今天有件重要的事要跟我說。你不是他的發言人嗎?」坎蜜拉將摘下的圓帽捧在懷裡,露出了笑容。
喔對了,他還沒解釋清楚他不是個愛慕者,因此丹尼不再往前傾身,而是往後退開,保持著與坎蜜拉的距離。他愛坎蜜拉,但坎蜜拉絕不能用這種身份愛他。
不消多久,爸爸就趕來赴約了。模樣仍是丹尼記憶裡的樣子,領子最上頭的鈕釦牢牢扣緊,神色緊繃的渾身冒汗──只要是正式場合,丹尼總會看見這樣的爸爸。
丹尼打算起身離開,避免任何尷尬,但似乎已經被看見了;而且一見到他,爸爸的眼神就全然變了個調。
「他就是妳說的那個人嗎?」爸爸鬆了鬆鎖住喉頭的領結,一開口就不自在的問。
「什麼?」丹尼和坎蜜拉同時讓疑問脫口而出。「你們倆不是認識嗎?」坎蜜拉詫異的問,眼神在丹尼和爸爸之間來回。對於老是讓坎蜜拉陷入搞不清楚狀況的窘境,丹尼深感抱歉。
而爸爸所指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丹尼略有感覺了;無論將他認定為那個高大壯碩的帥哥,還是一個沒經過他同意,就把他的告白全向坎蜜拉攤牌的陌生人,丹尼都覺得事情不太妙。
他不但緊張,也難以抗拒想要迴避一切的衝動,但此時主導他全部感官神經和大腦四肢的,是一股豁出去的強烈情緒。
「妳說他就是……」爸爸再次重覆時,丹尼出聲打斷了他,搶在命運能左右這一切之前,打破一切規則──
「不,我不是,聽著,說來很難令人相信,但是我根本不該在這裡,也沒有任何想要介入你們之間的意圖。」丹尼說,思緒清晰卻又同時混亂,「我完全支持你們,而且真心希望你們能在一起。」
「如果揍我一頓會讓你相信我的決心,我會毫不猶豫的接受。」他對爸爸說,激動的心跳在胸腔中怦然鼓譟,丹尼滿臉通紅,執起坎蜜拉和費頓的手,讓它們交疊在一塊兒──
「如果這麼簡單就能讓你們在一起的話……,但我知道其實這一點也不簡單,」眼眶突然湧上一陣灼熱,喉頭的話全被哽咽給鎖住,丹尼不明就理的想哭,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
「我是說,你們、你們在一起之後,也許會生下一個麻煩至極的孩子,他不笨,但有點脫序,他也許會惹出很多問題,你們也許會很辛苦。」他用袖子抹去滿臉的淚水,就像個孩子一樣。
「但他愛你們,他好感謝老天讓他生在這樣的家庭……。我、我、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這似乎不是個說服你們在一起的好理由;但我想說的是,如果能重來,他會盡一切所能,成為你們的孩子。」
丹尼就這樣沒再說話,傻傻地擦乾淚水;費頓與坎蜜拉更是瞪直雙眼、張大嘴巴,好半天才開了口──
「你有什麼毛病嗎,瘋子?」
不,太奇怪了。
視線早已不再被淚水模糊,丹尼揉了揉眼,集中精神一看,眼前的女孩是三天前,也就是在他無緣無故穿越時空的那天,與丹尼約在酒吧的朋友。
她戴著粉紅色的假髮,被丹尼握著的手指塗滿黑色指甲油;而另一雙手的主人,來自另一個丹尼的死黨──此刻他邊看好戲邊咯咯咯的壞笑,執著手機記錄下丹尼的模樣,在他眼裡,把朋友發酒瘋的醜態上傳,肯定會得到熱烈迴響。
丹尼不知道進入時空隧道是怎麼一回事,什麼時候已經從中脫離,他也毫無頭緒。
他瞥向吧台後頭的鐘,扭曲的每分每秒,將他待在酒吧的半小時,延長成茫然錯亂的三個天日。
丹尼不顧朋友在後面的嚷嚷,直衝出了酒吧,往家的方向奔去。
坎蜜拉在他像是逃難般衝進家門時,正把晚餐的沙拉端上桌;費頓仍如往常一樣,皺著眉盯著報紙上的社會版頭條,額頭上滲出一滴斗大汗珠。
「哦,你不是去和朋友見面了嗎?」坎蜜拉問,丹尼能聽出她隱約像是受寵若驚的情緒;就連費頓此時也轉過頭來,莫名其妙卻仍關心的瞧著他。
「呃、我,我那個……」丹尼像消滅證據般抹去淚痕,面對自己的父母,哭泣竟也讓他萌生害羞的感覺。「……我想跟你們吃完晚餐再過去。」
「哦?」坎蜜拉輕快應聲,添了笑容,「那我再幫你切顆洋蔥拌進沙拉裡。」
費頓咕噥一聲,收起了報紙,為丹尼拉開椅子好讓他坐下。
沒改變。如果時間沒帶走坎蜜拉、沒帶走費頓,沒帶走這個地方能帶給丹尼的安全感,丹尼也絕不再讓它帶走了。
他何其有幸,得到了時間為愛鑄的鐵證。
「可是爸不喜歡吃洋蔥。」
「你爸不會介意的。」
然而,到頭來他果然是老爸的競敵。
//
番外結局
丹尼認為讓父母在一起最好的方法,就是犧牲自己,去將坎蜜拉身邊的男人引開。因此丹尼和那男人談了場穿越時空的戀愛,約定好回到現代後再續情緣。
/
以上ww怎麼番外結局還比較有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