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搖椅上看著這株自有記憶以來就存於腦海的梅樹。
宜人的冬末初春,對年事已高的老人家來說,外頭的微風仍算刺骨,風輕輕的拂著一股淡香,她不知道自己為何依戀這棵樹,從懂事以來便有個記憶是關於這名為「梅香塢」的園子,十歲那年她就能自己憑著感覺走到這,走到這棵彷彿歷經幾個世紀的老梅樹。
還是小學生的她,在午後憑藉記憶中的聲音來到陌生卻微覺熟悉的樹前,沿著嶙峋滄桑的樹皮蜿蜒撫摸,不屬於這世經歷的觸覺襲上心頭,好似故人相見時的敘舊。她卸下書包,倚著老樹坐下,這園子已經落了幾層花葉化成的泥土,看似無人打理,但樹旁卻擺了一張搖椅,茶几,和一套茶具。她不敢亂動,繞了梅園一圈,便到附近打聽這座園子的主人。
「這園子是一個老奶奶在打理的,算一算,也有十幾年都沒在看見她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搬進那地方,天天整理那裡的花花草草,也不找個人家嫁了,想來實在可惜。」
「小時候,和朋友不小心將球打進園子裡,老奶奶她啊都會把球還我們,還請我們喝茶呢。」
她最多只打聽到這些,似乎已經沒人管這園子了,她怕老樹會被世人遺忘,她怕老奶奶回來見不到這園子,她怕所有的花草樹木枯萎腐爛。往後的日子,在放學後,總會繞到這裡打掃、讀書、照護老樹,在每一個節日會來這擺上應景的裝飾,即使升上國中、高中直至大學,她總不忘定期到這寧靜的一隅休息,已成習慣,已然依戀。
最後,她搬了進去,她想,自己只是幫著老奶奶顧這園子,老奶奶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她偶爾會撿拾附近小朋友打進來的球,還給他們;偶爾在夢中,聽見一個任性的聲音和自己在桌案邊爭酒喝,只得背影不見面容的古人,她直覺這是園中央的那梅樹,直覺這是自己該守護的人,為奶奶,或為記憶中突然湧現的那股愧疚。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來世能在繼續守著這方天地,這輩子還不夠,還不夠了解自己究竟為何而來,為何執著。
他用一世癡情,換來她的十世金釵諾言。
他不信佛,但求佛許他轉世為梅。
他如願以償,等到來世的她。
他後悔了,讓她虛擲年華。
但他再也說不出口,讓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