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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5-07-29 18:22

[達人專欄] [神代之名] 第一談 : 憎恨的連鎖 (3)End

作者:唯唯

<前言>

  大家好,這裡是唯尋,本故事為<神代之名‧第一談:憎恨的連鎖(3)>,請還沒有看過前面的朋友不要走錯地方囉 ? 本篇章同時也是第一談的最後一次更新,關於寫完的感想,會在後記理與各位詳談。
  
  那麼,就請各位欣賞這個帶有幽幽靈異色彩的小品故事吧。


(3)

  放學後,我先回家一趟帶齊健保卡之類的必需品,之後就搭車前往位於市中心的新生醫院,辦理父親住院的相關手續。

  話說無論是哪家醫院,幾乎都是一棟令人心慌的慘白建築物。

  我實在不是很喜歡這種地方,走進自動門後,牆壁跟天花版純白的配色隱約有種有種空虛跟寂寞的感覺,而且要是在這種地方觀察人,時常會發現在外面難以見到的極端負面情緒。

  總覺得很多情緒都是醫院獨有的。

  例如說,若有個人雙眼發直的盯著前方,瞳孔渙散、動作無力,好像這輩子再也無法提起勁來做任何事,臉上掛著一抹空虛、自我嘲笑的戲謔淺笑......

  看到這種人,我光是看著都會有種心頭在不斷揪緊的感覺。

  我想,那應該就是被稱為『絕望』的黑暗情感吧。

  醫院什麼的實在喜歡不起來啊,所以爸爸你也要趕快好起來喔!

  我一面在心裡祈禱著,一面用叉子戳起剛切好的蘋果,送到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嘴邊。

  「腳還會痛嗎 ?」

  「沒啦沒啦,醫生都處理過了,現在沒感覺啦。」

  父親用力嚼著蘋果,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這是他最喜歡的水果。

  「啊可是醫生叫我住院,不讓我走哩!未亞妳幫我跟他說一下,我明天還要去上班啊。」

  「別說傻話了,父親你就好好休息吧......工地那邊我已經打電話說明過了,老闆也叫你好好靜養。」

  我說著又插起一塊蘋果。

  「欸?不可能啊,啊不是在趕工?這樣給人家添麻煩不好意思啦。」

  「別擔心,我有幾個朋友最近想打工,我可以介紹他們過去幫忙。」
  
  我說著腦中不禁就開始運轉著。

  隔壁班的本田是個身材壯碩、認真癡情的粗線條,最近在煩惱下週末女友玲奈生日該送什麼才好—我可以把玲奈因為補習班太遠、最近想要找一台自行車代步的事告訴他,那麼本田一定會需要能賺外快的臨時工作。

  雖然玲奈最想要的,應該是跟他去東京迪士尼樂園玩一次吧?

  無所謂無所謂,玲奈要是發現像本田這樣的大木頭,居然會體貼的注意到她的需要,肯定高興都來不及了吧!還排什麼第一第二呢?

  而且就算事後被知道是我透露的也無所謂。

  類似的名單,如果仔細想應該還能生出很多吧。雖然工地老闆剛才在電話中的確有點傷腦筋的樣子,不過我想應該不成問題。

  「總之,你給我好好休息就對了。」

  我鄭重的提出命令,然後趕在父親開口說話前,用蘋果塞住他的嘴巴。

  知會過醫生後,我在回家的路上隨手打著電話試探狀況,我有自信能處理這件事,並不是因為驕傲自大,而是最近在做類似的事情時越來越容易了,其實人跟人之間常常互有需求、幫助,只是苦無門路又不方便問罷了,而我只是擔任幫忙『牽線』的橋樑而已。


  當然大家之所以信任我、願意聽我說,就是因為平日不斷累積出來的『信譽』,我對此感到欣慰的同時,也會感到驕傲「那就這麼說定囉 ?」


  「恩,我們這裡正缺人手,願意試用看看啦 ! 你叫他週六早上十點報到。」


  好,接著再打給本田「喂,我是朝倉,對方已經答應囉,週六早上十點直接去工地可以嗎 ? 工資好像是一天兩千。」


  「喔喔,太好了 ! 真不愧是朝倉,想不到連臨時外快都有門路,放心吧 ! 我一定準時到。」聽著電話那頭雀躍的聲音,我當然不會告訴他出發點其實是為了這個工作,而不是為了他們那對小情侶,反正大家都高興嘛。


  「你啊~到時候可別喊累呀。」我輕笑著說。


  「開什麼玩笑 ! 不過就是建築工地嘛。」電話那頭聽起來胸有成竹,看來應該不成問題「朝倉,這次真的多謝了,我欠妳一次 ! 好,我一定會給玲奈一個驚喜。」


  「那就先這樣囉,晚安。」我結束通話的時候,差不多也回到家了,話說回來,萬一父親真的需要長期休養的話,我也去找個打工比較好吧 ?


  嘛嘛,那是以後的事情,到時候再想吧 ! 我如果太放任自己的思考的話,就會沒完沒了呢,每當我對此有所自覺的時候,就會像這樣在心裡阻止自己。


  我望著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開始沉思,自從神代處理過後,就沒有再收到奇怪的詛咒簡訊了,本來我對鬼神之說半信半疑,但這幾天下來,應該已經轉為全面採信了,真是不可思議呀~


  神代她應該真的是了解幽靈界的人,雖然我不是很懂,但她好像用了一種叫作『暗示』的手段來讓別人注意不到她,也就是說,她不想與人相處、交談,甚至連最基本的接觸都敬而遠之,可是,為什麼呢 ?


  她平時都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呢? 難道每天都一個人默默的坐在角落,不發一語地度過整整9小時的上課時段嗎 ? 下課不跟同學聊天、中午看著窗外吃飯、寧可眾人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


  「光用想的就好孤單……」我按著胸口呢喃著,孤獨的感受要我來說的話,是很難受的,因為我也曾經親身經歷過,在母親離開前,我在學校之類的場合一直都是一個人,而且當時儘管根本就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還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去握住別人的手,因而慢慢地變本加厲,最後導致了家庭的悲劇。


  不過呢,要是單方面把自己的經驗強加於人,那就太自以為是了,說不定人家就喜歡做獨行俠,看不慣世俗的紅塵跟應付他人的嘴臉,寧可當孤高的風中一匹狼呢 ?


  如果是神代的話,或許有這個可能吧 ! 畢竟她看得世界比我更多更廣,所以也想得全面吧 ? 恩,一定是因為我站在相對高處太久了,才會不知不覺地為神代擔心吧?


  好,就此打住。


  嗡嗡 ! 嗡嗡 ! 我接起發出震動的電話,另一頭傳來的卻是啜泣的低語「嗚嗚……未亞,妳一定要救救我,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嗚嗚……」


  「名雪 ?」我憑聲音印象認出對方後,還看了一眼號碼確認「怎麼啦 ? 妳先冷靜一下,好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啦 ?」


  「是詛咒!詛咒的信回來了,光今天我就收了一百多封 !」


  信 ? 詛咒的事情不是已經告一段落了嗎 ? 我困惑的問道「妳是說妳之前惡作劇發的那種,強迫別人轉寄的恐嚇信嗎 ?」


  「恩,這麼多我根本轉不完啊! 救救我,未亞。」

  聽著電話那頭的苦苦哀求,我隱約有種不妙的感覺,心臟『撲通!噗通 !』地逐漸加快,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再這樣下去的話,詛咒會繼續……媽媽已經出事了,我剛才還差點被車撞到!嗚嗚……」

  哎哎!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聽起來好像是......詛咒根本沒有停止,只是從我身上轉移到名雪那去而已?而且照名雪說的狀況,反而還變本加厲了!

  我感覺緊握著電話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如果事情真是那樣的話,詛咒什麼的我、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應付啊!

  難道是神代在處理時出了什麼差錯?

  我回想起那日跟她在走廊上的情形,她掩嘴而笑時的眼神,以及在機殼上畫符時微微勾起的嘴角......不對,這不是失誤。

  她一定是故意的。

  神代給我的感覺一向高深莫測,她只是幫助被誤會的我,向那帶有惡意的詭異詛咒『澄清』而已,根本沒有解決這件事的意思。

  「未亞 ? 我該怎麼辦啊……」名雪似乎因為我的沉默而變得更焦急了「對了,妳可不可以借我聯絡清單 ? 我的不夠用。」

  「什麼聯絡清單?別再轉發訊息了啦 !」我一聽不禁皺眉,名雪怎麼這麼傻 ? 還真的乖乖繼續轉啊 ! 按照這個步調下去,感覺只會越來越嚴重「聽我說,名雪 ! 那個,不要再開任何簡訊,然後把手機丟掉 ! 對、對 ! 就把手機丟掉!」


  「嗚嗚,把手機丟了就會沒事嗎 ?」名雪哽咽著再次向我確認,說真的我哪知道啊 ! 我又不是靈異專家「未亞,我相信妳,那我就先丟掉試試看。」


  「等、等一下 !」

  我忽然出聲喝止,對話另一端隨即一陣沉默。

  我用力的喘了幾口氣後,放鬆身體長嘆一聲,好讓過度緊張的心情平復下來,然後說:「我想......還是讓我來吧,我們約一個小時後在公園見,妳把手機交給我處理,可以嗎 ?」

  「恩 ? 好,我知道了。」電話那頭的名雪抽抽鼻子,好像總算不哭了「未亞也有很懂靈異的朋友嗎 ?」

  「這個嘛,不知道算不算呢 ?」

  我暗自苦笑了起來,說真的我不指望神代會幫忙,感覺她雖然很了解『另一個世界』,但也沒有積極介入的意思,保持著類似旁觀者的態度。

  說不定在她眼中,這個不幸的詛咒只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報應也說不定。

  中央公園距離我家只有十分鐘路程,這是座四季都被蓊鬱的榕樹環繞的小型公園,清新的空氣、舒適的微風、搖曳的樹影以及步道上跨越魚池的木造小橋,不僅老年人閒暇時喜歡在此散步,就連在年輕情侶間也很受歡迎。


    我見到名雪時,她的情緒還是相當激動,講沒兩句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安撫不成,我只好提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坐坐,等她整理情緒後再聽她吐吐苦水。


  結果這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名雪哭訴著下午以來的各種離奇遭遇,像是有不明聲音在她耳邊竊笑、有恐怖如怪物的黑影幻覺飛舞、還有在恍惚中不知不覺走上大馬路上之類的,盡是些光怪陸離的離奇狀況。


  通常來說,名雪的話大概不會有人信吧 ? 但是問我信不信 ? 信 ! 我當然信 ! 該死的昨天還有人在我夢裡召喚撒旦惡魔蝗蟲呢 ! 能不信嗎 ?


  好不容易等她平靜下來,我才好聲好氣的說服她先回家好好休息,自己則帶著已經累積452封<不幸的信>的名雪手機,在沒有進一步打算的情況下回到家裡。


  我把兩支手機都擱在客廳桌面上後,進浴室打算先洗把臉好好清醒一下。


  冰涼的水刺激著我的肌膚與精神,我一面用毛巾擦拭臉部一面暗自沉思 : 明明已經決定疏遠名雪了,對我來說她毫無疑問是個大麻煩,惡作劇跟詛咒也是咎由自取,依照我自己的傾向性理論,或許根本不該碰這趟渾水的......


  『未亞,我相信妳。』,名雪的聲音在我腦內迴盪著,我想能體會當她這麼說時,心裡抱持的是怎樣的期待與哀求,這是信譽為我帶來的『被信任』權利,反過來說也代表著某種程度的『責任』。


  名雪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向我求救的,如果不能回應這份期待,感覺就愧對了其他被我用名譽暗中利用的人,我自己很清楚 : 小恩小惠雖然能維繫一段友情,但所謂患難見真情,危急時刻沒有擔當的話,又怎能讓人信服呢 ?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沒辦法呀,誰叫我是『朝倉未亞』呢。」我抬起頭來看著鏡中的容貌,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露出一種溫柔、包容的微笑。


  我想這應該是先『意識到責任』,再發現『不得不接受』,最後總和出的寬慰吧 ? 對了,感覺跟第一次見到神代時,她臉上那抹令我瞬間放鬆的笑容很像呢......這比我平時刻意擺出的假笑要來得好看多了。


  我拿起名雪的手機,隨便打開一封<不幸的信>,在下頭的回覆欄打上了這麼一排訊息 : 【你是誰 ? 想做什麼 ? 不要再做這種無聊的恐嚇了。】


  匿名號碼理論上當然是沒辦法回的,但現在是該把理論放到一邊的時候了吧 ? 超自然現象現象什麼的,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


  就像是在回應呼喚似的,手機先是劇烈地震動起來,嚇得我把它輕拋到沙發上後,一團團的黑影鑽破螢幕而出,發出不絕於耳、高速振翅的那種『嗡嗡』聲,這次我沒有驚慌失措,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的看著那些黑色郵件蟲漸漸聚集,最後在我面前排列出一個『人』的外型輪廓。


  這、這招可厲害了,不知道這玩意兒又想玩什麼花樣 ? 我如臨大敵的注視著那個黑蟲人,目光一刻也不敢從它身上移開,只見它緩慢的抬起右手,在黑蟲的精密排列下居然還清楚地呈現出長短不一的手指──它用食指比著我的額頭。


  「怎……」我正想開口,它的臉上卻猛然橫向撕出兩道裂口,浮現出一雙深邃如黑洞的空洞眼窩,那什麼都沒有的漆黑空間彷彿擁有某種致命的魔力,令我從對上眼的那一刻,意識就不受控制的徹底被吸了進去「嗚哇── !!」


  數以百計的畫面在我腦中炸裂開來,就好像同時要看一百部電影,而所有的情節都在一瞬間衝上腦門一樣令人頭痛欲裂,這些畫面同時佔據了我思緒的每個角落,以至於我根本無法思考,只能咬牙承受這些風格一致晦暗的恐怖片段 !


  有人挑燈苦讀六年的努力在一瞬間化為泡影、有人懷胎十月期盼的寶貝胎死腹中、有人奮不顧身地進入火場救人卻死於梁柱下、有人結髮相伴三十年的老伴在重病中逝去、有人出生入死十餘載的兄弟舉槍背叛、有人含辛茹苦養育的子女慘遭馬路斷魂……


  「該死 ! 都是因為這不吉利的簡訊,我才會沒考上 !」


  「蕙如 ! 蕙如啊 ! 你要撐住啊 ! 別去想那個無聊的詛咒了 !」


  「嗚嗚,都是因為詛咒,房子才會突然倒下來的,嗚嗚……爸爸 ! 嗚嗚……」


  「馬的王八蛋 ! 你這小子敢陰我 ! 什麼狗屁詛咒,你這狗崽子才是真正的詛咒 ! 給我去死 !」


  無數的悲劇、無數的哀痛、無數的話語、無數的不解,還有……


  怨恨!怨恨宛如潮水般地淹沒了我,在幾乎窒息的黑色氣息間、意識矇矓之際,我彷彿遙遙看見了手機螢幕上出現的一行答覆,那是來自各式各樣的人們……在內心深處一致的控訴與怒後 :


  【我們--恨-- ! 我們恨發出這種簡訊的人--! 詛咒你不得好死 ! ! 】


  世界就跟凍結一樣的靜止了,我漂浮於冰冷的憎恨黑海之上,似乎隨時都會被下面那股絕望給吞噬……


  好冷……


  好痛苦……


  無所謂了嗎…… ?


  結束……了……


  叮~噹啷啷~~


  耳畔邊響起清脆的鈴聲,我渾身冒著冷汗的驚覺自己跪坐在地上,一隻纖細白皙的小手正搭著我的肩膀,以輕微緊握的力道吸引我的視線向那轉去。


  站在我身後的,是身著純白上襦、鮮紅緋袴、鬢髮間各綁著一對銀白鈴鐺,眉宇間明顯寫著煩躁情緒的黑髮少女──神代柔香。


  「未亞,妳還好嗎 ?」神代見我轉過頭來,沉著臉如此問道。


  「呃、恩。」由於剛才的感受太過駭人,此時我整個人還是呆愣愣的,只能勉強點了點頭。


  「妳為什麼要這麼亂來 ? 幸好我及時趕上,心要是壞了,變成鬼也沒救的。」神代無奈地嘆了口氣,使力把我給往後拉,自己則上前面對三步遠外的黑蟲人,凜然道「事已至此,看來只能靠蠻力淨化了。」

  
  「神代......」虛弱的我被神代推得向後坐倒,此時望著她的背影,心中只覺得無比安心與可靠,但又有種不解「妳為什麼會來 ?」


  「呼嚕嚕。」這時黑蟲人發出詭異的低吼,『唰 !』地一下又化身為漫天飛舞的黑霧,以浪潮之勢襲捲而來,神代無暇回應我,抬手揚起一根末端帶有方格狀連環白布的短木棍,在空中連揮兩下,黑霧旋即宛如碰上強風般的反向散開。


  好、好像很厲害啊 ! 我忍不住暗自讚嘆,雖然看不太懂,但神代那神色自若的態度,似乎完全沒把對方看在眼裡的樣子。


  抵擋住第一波攻勢後,神代開始輕盈地跳動,身影在這小小的室內空間裡規律來回,只用套著木屐的腳尖接觸地面,發出頗具節奏感的『叩 ! 叩 !』聲,她嘴裡呢喃著繁複又難記的音節,止步時右手已泛起湛藍色的流動微光。


  「將這份恨意,引渡到彼岸吧。」神代攤開手掌低語,黑霧如同被滴入墨水般的開始遭到渲染,轉眼間就化為整團湛藍的輕煙,隨即在風中四散逸去。


  沉寂數秒後,我感覺房間裡一直充斥的莫名壓迫感已經煙消雲散,不由得站起身上前道「太強了,神代 ! 謝謝妳,唉、唉 ?」


  眼前的少女忽然失去意識般地向後仰倒,好險我反應夠快,在托住她背的同時順勢蹲低,這才沒把人給摔著,只見神代雙目微閉、面色痛苦的低喘了幾聲後,就闔上眼徹底暈了過去。


  怎、怎麼回事 ? 嗚哇頭好燙 ! 我連忙深呼吸幾口氣冷靜下來,然後把她整個人抱起,橫放在客廳的沙發上,離手時我看著自己的雙臂心頭一驚,手臂上居然全是血 !


  啊,一點也不會痛,應該不是我的血吧 ? 難道說……我忐忑不安的翻過神代的身子,果然發現她理應是純白的上襦背後,居然滿滿地整片都被血染紅了 ! 張才我看她跟黑蟲人作戰時還沒有這些啊 ? 我立刻幫她鬆開束帶、掀起上衣一看。


  神代的背部軀體上,白皙柔嫩的肌膚四處迸裂,好像被人用美工刀之類的工具狠狠劃過似的,隨處都可以看見傷口內斷裂的鮮嫩肌肉,而且這些傷口居然呈現出整體的形狀──一個巨大的雙層同心圓,內部包覆著三行疑似古文的符號。


  「欸……醫、醫院 ! 對,快點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已經變得要靠自言自語才能決定下一步行動了,因為實在太緊張,我一連三次都把手機給摔到地上,好不容易才按下119,卻又被因為神代突然握住我的手腕而弄掉「啊 ! 妳、妳醒了 ? 沒事吧 ! 會不會痛……」


  「痛死了。」神代臉色哀怨的這麼說過後,自己起身把衣服拉了起來,搖搖頭道「別叫救護車了,這些傷口幾個小時就會自己痊癒的。」


  「這樣喔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我只好老老實實的放棄,但又覺得就這樣蹲在旁邊很尷尬,只好問道「那,我泡杯東西給妳 ?」


  「有勞了。」見神代點頭同意,我心裡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連忙起身去打開櫥櫃,拿出便利商店集點兌換的馬克杯稍加清洗擦乾,弄了杯熱騰騰的熱可可,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謝謝。」


  「哪裡,我才要謝謝妳救了我。」我在神代身旁坐下,時節正值晚冬,她輕啜起熱可可後,緊繃的表情似乎放鬆不少,我便鼓起勇氣問道「剛剛那個,到底是什麼啊 ?」


  「妳不是親身體驗過了嗎 ?那是由人們的恨意交織出來的怪物。」

  
  「恨意 ? 就因為那麼一封無意義的郵件嗎 ?」我難以接受的說。


  「別小看人的心理,雖然平時大家都不當回事,但當真遭遇磨難時,人總是喜歡下意識的找東西怪罪。」神代眺望著窗外,那在夜空下被燈光霓虹照耀得燈火通明的城市,呢喃著「人本來就很脆弱,也很不講理,尤其是在傷痛的時候……拿這種東西開玩笑,本來就不應該。」


  「這樣啊……」神代說的話,我總覺得能夠理解,沒錯,人與人之間是有這樣的『傾向性』,我們遠沒有平時表現出的那麼堅強,當人們正值低潮時放眼去的世界,確實總是瀰漫著一種悲哀、朦朧的灰暗色彩。


  「人世間本來就存在著憎恨,<不幸的信>只不過是導火線罷了,它為發生於世界各處、不同人們心中的黑暗面提供方向,給了本來漫無目的的負面意志,一個具體而明確的痛恨對象。」神代正色道「本來不具有實質力量的玩笑,就這樣被賦予了『詛咒』,收到的人在遭遇不幸後,又會生出更多的憎恨,永遠循環下去。」


  然後在循環的過程中,導引出了人們共同憎恨的對象──惡作劇的發起者嗎 ? 邏輯上好像說得通,可是又好像很不講理……我握緊交握的雙手,暗自對這一切感到恐懼,但不是因為剛才那駭人的黑蟲人,而是對人心的黑暗面感到害怕。


  「不過,這一切本來都不會發生的。」神代長嘆一聲,語氣一轉,對著我輕拍自己的胸口道「或者應該說,本來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才會到達反饋的臨界點,而且也不會像這次這麼劇烈,會這樣都是因為我──神代柔香的緣故。」


  「因為神代妳 ?」


  「其實我是上天授命的神之女,本身就是個強大的靈力聚合體。」神代一本正經地說著誇張的設定,但在我聽起來卻很有說服力「跟我本身的意志無關,就像催化劑一樣,我身邊的靈界活動會異常活躍,無論是好的東西,還是不好的東西。」


  「喔……」聽她這麼說,我才明白昨天在走廊上她為什麼會有愧疚的反應,結果就連<不幸的信>的詛咒也跟她有關,都是因為受到神代的影響,才會爆發的這麼誇張嗎 ?


  不過所謂的催化劑也就是說,她並不會影響事件發生的『方向』,神代只不過加速天秤失衡、讓某一方重重摔下去的仲裁者罷了。


  「未亞,妳是個明理人,我在表明身分後,還是第一次碰到像妳這麼好說話的。」神代掩嘴而笑,輕問道「現在妳應該知道,我要妳忘掉我的理由了吧 ? 除非妳是個徹頭徹尾的爛好人,不然跟我相處的話,可是隨時都要小心『報應』的制裁喔。」


  「欸欸,可是就算看不到,妳不還是在旁邊嗎 ?」我不解地抱怨著「那樣有什麼差別啊 !」


  「差多囉 ! 因為人只會被自己相信的事所影響啊。」神代繼續飲用著熱可可,說道「如果妳不知道我的話,我就等於不存在,也不會影響到妳。」


  「啊 ?」我完全聽不懂這邏輯,只好繼續反駁道「可是妳也沒見過名雪,詛咒還是成形了啊 ! 而且我本來也不相信什麼詛咒短信,它還不是造樣害我做惡夢,還讓父親工作出意外 !」


  「妳為什麼肯定是<不幸的信>帶來意外的呢 ?」神代輕笑著取過紙巾擦拭嘴角,說「人每天都會碰上許多不如意的事,又為什麼要歸咎於簡訊跟惡靈呢?就算沒有什麼詛咒,妳父親還是有可能摔下樓梯、妳還是有可能做惡夢、名雪也可能真的收一堆短信啊。」


  我一理解神代在說什麼時瞬間就無語了,因為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就連我自己也犯了「找東西怪罪」的毛病,而且一點自覺都沒有。


  也就是說,這就是詛咒的真面目嗎?神代口中的靈界力量,聽起來好像虛無飄渺,卻又與其他道理有著某種程度的關聯。


  與其說靈界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神代卻可以任意操作的力量,不如說那是一種只有神代才看得見,但卻難以駕馭的巨大傾向性。

  也就是『世界的意志』。

  「時間差不多了。」神代放下已經空掉的馬克杯,拿起她那根造型獨特的小短棒起身,我這時才發現一身巫女裝束的神代,要比平時感覺更加夢幻、更加有氣質,至於她為什麼穿成這樣我想我還是別問了「在回去前還得做件事。」  

  「恩 ?」我剛想問有什麼可以效勞的時候,頭頂上突然就挨了一棍,痛得我忙撫著頭哀叫道:「唉呀,痛 ! 幹嘛突然打我 !」

  「妳還說呢 ! 要不是未亞妳亂來,我本來可把事情處理得更漂亮的。」神代怒氣沖沖地揮動那根棒子說「除靈用的法術需要時間準備,如果按照『規矩』來的話,我也不用搞得那麼狼狽 !」


  「因、因為名雪她那邊好像很危急,快撐不下去了嘛……」


  「那種人妳管她做什麼 ? 了不起幾天睡不好,最近家裡運勢糟一點嘛,等我擺好儀式驅驅邪就沒事了──真有事那也是自作自受。」神代說教似的直盯著我,警告道「下次再這樣自作聰明亂來的話,我可就不管妳囉。」


  「對、對不起。」雖然覺得有點委屈,但想到神代背上那跟魔法陣一樣複雜的傷痕,我決定乖乖道歉。


  「知道錯的話,現在就照我說的做,放鬆心情,看著我的眼睛。」


  「啊 ? 這是要做什麼……」我有點害怕的問。


  「我要把妳的記憶消掉。」神代雙手插腰,語重心長的說「我們之間已經有太多互動,『暗示』再也沒用了,我必須用更直接的方法,把妳的記憶直接鎖起來,這需要妳的配合,放鬆吧 !」


  在神代的強調下,我被迫直望著她那雙渾圓的眼眸,其實我感到非常失望,當神代喝著熱可可對我坦白一切時,我還以為自己終於得到接納,被神代認可為同伴的一份子了。


  結果她還是決定回到只有自己的孤高世界,送走我這個意外闖入的訪客嗎?真是太可惜了,不過我又能說什麼呢?神代為我操心、為我而戰、為我受傷,而我只是個不斷給她添麻煩、既無知又莽撞的笨蛋罷了。


  我們之間該如何了結,決定權根本不在我……


  溫暖的氣氛逐漸縈繞我的心頭,一股難以抵擋的倦意開始在意識間瀰漫,朦朧之中我又看見了那令人安心的微笑,是如此地溫柔、如此地寬慰、如此地--悲哀。


  「妳為什麼要哭 ?」神代因為我的鼻酸而露出不解的表情,疑惑道「這應該不會痛才對。」


  「我……」


  如果說,這是人家的選擇,那我根本無權干涉,單方面的用自己的情感去衡量他人,根本說不上是體貼,只不過是自以為是的任性。


  世界上的人百百種,有些人就是喜歡一個人生活,孤高地展現只屬於自己的存在價值,他們不在乎他人,所以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同或關注……


  但是,我不相信神代柔香是那種人。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就是因為她飛身救了前原一命,如果不引起任何注意、孤獨過自己的生活就是她唯一的願望,她又何必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做那種自找麻煩的行動呢 ?


  即使面對屢勸不聽的我也是一樣,柔香自己也說了,她本來有更好的方案可以處理這些事情,卻因為我的莽撞而特地趕來將我從絕望中救出,甚至不惜因此身負重傷。


  『不要跟我扯上關係比較好喔? 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的』


  『夠聰明的話,就離我遠點吧!』


  『現在妳應該知道,我要妳忘掉我的理由了吧 ?』


  我想起她說過的句句話語,明明一直以來都是那麼的敬而遠之,卻又為我犧牲奉獻到如此地步,為什麼我到現在才明白 ? 早在發現那抹笑容背後的涵義時,我就該注意到了才對……


  「一定,很孤單,很寂寞吧?」我吃力的伸出右手,在幾乎令人暈厥的倦意中踏步向前,柔香微微張嘴,好像對我的話語跟舉動感到驚訝「我,不想忘記……」


  柔香走過來扶起我快要倒下的身體,帶著我回到沙發旁坐下,她緊握著我的右手掌,在過程我感到意識逐漸變得清醒「未亞,妳到底想說什麼 ?」


  「我……」我一時語塞,擅長交際、有時一天能跟上百人閒話家常的我,第一次覺得這句話有那麼難以啟齒「我想當柔香的朋友。」


  柔香聞言陷入沉默,但光就她沒有馬上拒絕這一點,我幾乎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現在就是機會--快想 ! 快想啊 ! 這種時候要聊些什麼比較好 ? 未亞 ! 這不是妳最擅長的事嗎 !


  我脫口而出「對了 ! 柔香參加什麼社團啊 ?」


  「噗 ! 怎麼,妳沒看啊 ?」柔香低笑出聲,反問道。


  「我根本連妳什麼時候交的意願表都不記得 ! 怎麼會拿起來看 !」我暗自慶幸找回習慣的交際節奏,繼續說道。


  「這個嘛,文學社吧?」


  「妳喜歡看書啊 ?」


  「還好欸,不過文學社的人很少,比較方便。」


  還真像柔香會考慮的因素,我抬高音量說道「好,那我也轉去文學社。」


  「為什麼啊 ?」柔香一臉莫名其妙。


  「當然是為了跟柔香在一起啊! 我還想多了解妳一點呢。」我舉起右手,用力握緊手中的柔香手掌「我們是朋友囉,請多指教 ! 柔香。」


  「……會有更多可怕的事喔。」柔香揚起一抹自嘲式的微笑,略顯失落地低下頭。


  但我馬上拉過她的肩膀,直盯著她的雙眼說道「我才不怕呢 ! 因為柔香很可靠呀 ! 就算……唉 ? 這是……」


  為什麼……視線會突然向漩渦一樣……轉啊轉的……欸 ? 這種疲倦感是……難道說……不會吧 ? 妳說過需要我配合的,不是嗎……我才不想睡……唔……


  我難以抵抗的癱倒在沙發上,在失去意識前,耳畔邊又傳來了一句細語。

  那是天使的呢喃 ?

  亦或是惆悵的輓歌 ?

  無論是哪一種,都令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難過與無奈......


  「謝謝妳,未亞......不再見囉。」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我按掉發出鬧鐘鈴聲的手機,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被陽光照亮的臥室,簡單整齊的房內除了落地衣櫃、書桌、梳妝台以及這張床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傢俱或裝飾品……這裡是我,朝倉未亞的房間沒錯。

  「呼哈~~~」我用力地伸直手臂,感覺好像比平時還要疲憊一些,但是上學的時間就要到了,現在可不是賴在床上的時候。

  走進浴室開始梳妝打扮,用冰涼的水刺激著自己的肌膚,用毛巾將僅存的睡意驅散後,我拿起梳子細心地將頭髮打理整齊,把頭髮弄成乾淨俐落的齊眉瀏海,最後在左邊鬢髮綁上一圈髮飾。

  準備完畢,今天也要過積極充實的一天 ! 父親因為工作意外還躺在醫院,我必須比平時更加努力才行 !

  「未亞未亞,聽說妳在找打工啊 ?」下課時,在班上擁有最高班花呼聲的天城寺湊到我耳邊說「我們家是開餐廳的,要不要來做服務生 ?」

  「唉~~~那個我做得來嗎 ?」

  我禮貌性地回以微笑,倒也不是覺得端盤子跟整理環境很麻煩,不過天城寺自從跟我同班後多少抱持著敵意,感覺是想趁機使喚我出出氣……

  「沒問題的 ! 妳只要盡力做就好囉,未亞妳的朋友那~麼多,肯定能帶來不少客人。」天城寺用力合掌這麼說。

  「喔 ? 未亞要去花丸當服務生嗎 ? 那我一定天天去光顧。」前座的眼鏡男夜語回過身來,半開玩笑的說「不過妳怎麼突然要打工啊 ? 缺錢用嗎 ?」


  「那個,因為家父在工作上出了意外,想說多少貼補家用……」


  「欸~妳還真懂事啊。」


  一如既往的互動、一如既往的學校、一如既往的天平,一切都是那麼的平常,但是為什麼,我總覺得有種不明所以的違和感呢…… ?

  望著坐在最後一排靠窗座位上,正在對著天空發楞的前原同學,不知道為何我會在視線移到這個鏡頭的時候,沒來由地自動定格。

  「未亞妳在看誰啊?小剛嗎?」坐在我後面座位的玲奈低聲竊笑,推了推她的小圓框眼鏡說:「原來妳喜歡這一型的呀~」

  「怎、怎麼可能!別開這種玩笑啦!」

  我連忙搖頭否認,卻不明白為什麼這點事情會讓我臉紅發楞。

  為什麼我會特別在意前原同學呢?我跟他基本上不算熟識,也不覺得那種愛亂說故事傳八卦的人有必要深交啊。

  「欸?未亞,妳今天戴的髮飾好特別耶!」玲奈發現什麼似的伸手過來,捏起我綁在鬢髮上的小飾品說道:「鈴鐺耶!好可愛~在哪買的呀?」

  「這個是……」我話說到一半,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一向對記憶力頗有自信的我,居然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髮飾是哪來的?不對,我有用髮飾的習慣嗎?雖然早上綁得很自然,但又好像不該是那樣……


  吶吶,你們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經驗呢 ?

  有的時候,世界好像會發生斷層,突然對初次見到的事物感到似曾相似、又突然對某些早已習慣的景色感到一絲陌生。
  
  其實我常常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每到這種時候,就算再怎麼努力回想,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錯覺吧?

  嗡!嗡!嗡!嗡!我掏出抽屜裡的手機,螢幕上顯示著一封匿名寄來的簡訊,標題是<幸福的信>。

  「這是什麼啊?這麼可愛的東西。」

  我輕笑著滑動手指,信的內容是這麼寫的 :


  【這是一封帶來幸運的信,收到這封信的人將會獲得幸福。

  雖然生活中有許多不如意的事,但是只要打起精神微笑面對,美好的日子一定會到來的!

  如果你也相信幸福帶來的力量,請將這封信轉寄給三個朋友。】


  好奇怪啊,明明是不具實質意義的內容……

  卻不知怎地,讓人覺得好窩心呢。


<第一談 : 憎恨的連鎖,完>


<說些廢話的後記>

  大家好,這裡是唯尋 ! 感謝各位的支持,神代第一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拉下了帷幕,如果我也有靈力的話,我希望閱讀到最後的各位都能獲得幸福、心想事成 ! 然後請轉發給.......(被巴頭)

  我個人很喜歡這一版的神代,比起以柔香為出發點的初期版,氣氛的渲染要出色許多,同時拜未亞開朗堅強的本性所賜,主基調也不至於太過灰暗,不知道各位看完後是怎麼想的呢 ?

  總之呢,一個故事只要能激起讀者心中的盪漾,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我就會覺得寫出這個故事是有意義的,《神代》系列的本質是單元短劇,後續作品也會像〈憎恨的連鎖〉一樣,有屬於自己的頭尾,當然有興趣的人,還可以從中找到一些隱藏在篇章中的端睨。

  我自己也很期待寫神代的第二談,不過在那之前,會依照預定先寫一章《阿爾洛斯》,另外也會繼續處理登記的食用報告。

  有任何疑問都歡迎提出 ! 另外即日起募集《神代》的相關題材,如果你有珍藏的靈異怪談、都市傳說願意的話,歡迎與我分享。

  我是唯尋,我們下次再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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