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得到自己正在顫抖，身子冷得如處寒冬，可笑的是現在是炎炎夏日。
我握著大哥的手不放，不斷輸送著氣勁，黛洛兒一臉擔憂地坐在我的身邊，取了濕毛巾替我拭去臉上的冷汗，我的體力早已瀕臨極限，但是漢克先生說了，詐死藥物的藥效已退，以大哥的體力及藥物的危險性研判並不適合接連著服用第二劑，藥效之強烈，恐真會導致大哥永遠沉眠。
也因為如此，在藥效褪去後剩餘的十二個小時內是大哥的危險期，能否渡過難關，就端看這漫長的十二小時他是否能與死神搏鬥取勝歸來。
黛洛兒輕輕牽著我冷得像冰的左手說：「二哥……休息一下吧，你吃得不多、也兩個晚上沒睡覺……由我來幫大哥……」
聞言，我輕輕搖首，氣若游絲：「不行……黛洛兒妳、妳還無法完全、完全掌握氣勁使用……弄個不好，連妳都會有危險的。」
「等一下父親和爺爺就回來了，二哥你就能休息了吧？」
面對黛洛兒的問句，我無法回答，就算大哥與他們有血緣關係又如何？那兩個冷血殘酷的長輩，是會為了血緣關係而有感覺的人嗎？
至少，我是無法想像的。
所以我選擇不作任何回應，僅是微抿下唇沉默不語，我與黛洛兒沉默了片刻，她加重了握著我左掌的力道，我將視線轉向她，此時的她低著頭，許久，才緩緩說道：「二哥……你和三哥是不是吵架了？」
針對這個問題，我同樣無法回應，心思極其細膩溫柔的黛洛兒肯定是察覺了我與賽菲爾之間的不尋常了。
能算得上是吵架嗎……？
不，根本吵不起來，如果賽菲爾願意拉開嗓門與我爭執，也許我的心裡還會好過一些，正因為這件事，讓我不得不去相信賽菲爾會是菲索奇亞家最忠誠的子孫，他的所作所為，讓我不禁懷疑他曾經說過我與黛洛兒對他而言是重要的親人一言是否屬實，抑或這也不過是『文韜奇才』籠絡人心的計策罷了。
昨天晚上賽菲爾牽著黛洛兒至此探望我與大哥時，她肯定察覺了我與賽菲爾之間那股窒悶的不協調感，我對賽菲爾的冷淡，她肯定看在眼裡。
但是……要我如何再像過往那般，笑著面對我的弟弟呢？
那日夜裡，從父親的來電中得知任務失敗對我而言已是一個打擊，賽菲爾卻親口告訴我，精明的母親與身為情報專家的叔叔，早就精確掌握了敵方藏匿毒品的地點，其餘的另兩個據點不過是受雇主所託需要鏟除罷了。
且他們都明白，藏匿毒品的據點肯定最是危險，他們更是將瑪唯亞等人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們起初表示這個任務一開始只打算交給大哥一人就是個謊言，打從一開始，他們早將我編入這個任務之中，不是作為大哥的助手，而是搗毀據點的主要戰力。
理由僅是父親曾有一回在賽菲爾面前隨口抱怨了我優柔寡斷、過於仁慈的性格，這都是身為殺手的致命傷，賽菲爾將這些話銘刻於心，這回的任務便是要根除我的仁心，好讓我明白自己的立場。
確實，回想起我被憤怒沖昏頭的當下所採取的殺人手段實在不能稱得上是仁慈，連我都害怕那個如惡魔般殺人如麻的自己……
而逼迫我認知到這點的，竟是我曾經交付所有信任的好弟弟。
是了……他說過的，他的所作所為無非是將菲索奇亞家的利益擺在最前頭。
換言之，賽菲爾認為讓我體認到自己並不如想像中那般仁慈、天真而具有人情味，若能達成這點，對菲索奇亞家無疑是個莫大的利益。
即便體力早已不堪負荷，但支撐著我不眠不休欲助大哥脫離險境的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為賽菲爾，心底那股似是遭賽菲爾背叛的感受揮之不去，梗在胸口無法抒發，當我疲憊地閉上眼時，腦海中卻又浮現出賽菲爾一臉歉疚自責的臉孔，對我說出這番於我而言的殘酷事實。
我獨自一人思忖了許久，因為感受到黛洛兒一雙小手傳來的溫度這才醒過神來，我朝她露出微笑，避重就輕地說道：「黛洛兒，妳才剛做完體能訓練吧？快去休息吧，等一下應該還要上實戰訓練課程。」
「二哥……」
我以左掌輕輕揉著黛洛兒的髮絲、淡淡瞇起紅眸：「妳聽話，二哥沒事的，還有……如果妳空閒了就去找妳三哥玩吧，我聽漢克先生說了，他最近的狀況不太好，整天關在房裡肯定悶壞了。」
輕鎖柳眉，黛洛兒乖巧地輕輕頷首後站起身：「我會聽話，所以二哥……不可以太勉強自己。」
「好。」
應允了黛洛兒，她雖擔憂，卻仍離開此地。
目送她離開以後，我蜷縮起身子，卻仍舊不敢鬆開大哥的手，我的齒間止不住地打顫……好冷、好冷，其實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視線周圍更是泛著透不出一絲光芒的黑。
要是再這麼下去，也許連我都會出問題，但是……
又一次想起了賽菲爾的安排及那個殺人如麻的自己，我加重力道握著大哥的手，不願放開。
若是因此瞎了甚至死了……那也罷了。
※※※※※※※※※※※※
還剩三個小時……再三個小時，櫻鴆的解藥應該就能讓大哥服用了。
我已感知不到周遭的景象與聲音，更別遑論我哪有氣力去確認大哥的呼吸與心跳是否還存在，也許……是我沒有勇氣確認大哥的脈搏，只能不問現況，再三將自己的氣勁輸向大哥體內。
感受得到我自身體內的氣紊亂而稀薄，指導氣勁功夫的祖父曾言，『氣』是身體行動的一大主要來源及維繫生命的東西，體內的氣若是充足，會感到身體暖和、精神良好，若是氣不順暢或缺乏，將會導致體寒，嚴重者甚至會因此丟了小命。
「喲！臭小子，是誰大言不慚敢在電話中跟老子說沒問題的？還掛了老子兩次電話，了不起！」
於我身後傳來了這道狂妄且帶著嘲諷的嗓音，語落，他還不忘鼓掌，若非他出聲，我完全不知他已站在我的身後。
我現在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就算一切如常，我也不願意花一分氣力回過頭去看他那張令人極其厭惡的嘴臉。
「基爾，去和奧德瓦交棒吧，你總不會要我這個老頭去幹這等勞心傷神的事吧？」
「才不要，這種事讓年輕人做就行了，我才不想自討苦吃。」
「你再這般孩子氣，搞不好得一次死兩個兒子啦！」
「死了就算啦，一個兒子不成器、另一個整天搞叛逆，死了我倒輕鬆！大不了，我和玫芙麗再多生幾個來補缺，又不是到了生不出孩子的年紀了，我體力還好得很！」
每間隔一個小時，漢克先生便會親自前來檢查大哥的情況及勸我休息，此時，漢克先生走向前來，畢恭畢敬地向父親及祖父躬身後繞至床沿檢查大哥的呼吸、心跳、脈搏及瞳孔懼光反應。
在漢克先生伸手撫向大哥的頸動脈時，他一臉驚愕，伸手確認呼吸後，他趕忙收手驚呼：「大、大少爺……大少爺沒有生命反應了……！」
聽了這句話，我握著大哥的手一顫，頓時終止了氣勁的輸送，我顫抖著右手撫著大哥的手腕確認他的脈搏，卻如漢克先生所言，感受不到一絲跳動。
聞言，父親與祖父一個箭步向前，漢克先生機警地隨即站至一邊，聽了漢克先生這番話，我承受不了打擊、再加上連日來的操勞，我的身子不斷打著哆嗦而應聲倒下，明明是睜著眼皮，眼前卻是漆黑一片。
有道聲音似乎遠在天邊，卻是近在眼前。
我閉上眼眸，在最後一絲意識剝離之際，聽見了一道似是從遠方傳來的話語……
「混帳！爸，你救大的、我救小的！」
這個人的嗓音我是再熟悉不過了，但是他口中吐出的話語卻讓我感到如此陌生。
感受到自己似乎是被抱著，身周傳來了溫暖……
這是否是……父親的溫度？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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