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勾起實習的眾多過往吧，當布勞笑盡並打算拿茶點過來而離開房間之後，我忍不住透過操作使得在那邊的小型筆記本傳送至星幽界的臥房，一頁、一頁的閱覽著。
上面記載著第一次實習的點點滴滴——注意事項、藥物說明、中英文對照、病人分配表……都是我確切真實的生活紀錄。
「嗯？」
偶然瞥見某頁的頂端用藍色原子筆大大寫著「溝通實錄」，底下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敘述令我的目光不禁駐留，專心默讀著熟悉的字跡。
——確實呢，我到現在還清晰記得那床的情景。
「大小姐在看什麼？」
我抬頭，立刻撞上兩手端捧著散發芬芳的熱紅茶與曲奇的綠髮執事。待他關好房門得走近且擱置端盤，自身的注意力差點被酥軟的餅乾給誘惑。
「沒有啦。」獨自傻笑回應，視線再度看往手中的小筆記本。「只是回憶到我第一次衛教的場景而已。」
他朝我專屬的弗拉姆圖案茶杯倒下紅茶，表情仍然是親切的笑容。
「我很樂意傾聽。」
＊ ＊
第一次實習是基本護理學實習，通常我們會簡稱是「基護實習」。
先撇開不少麻煩的作業報告，來講講什麼是「溝通實錄」好了。
溝通實錄，顧名思義就是「實際溝通的紀錄」，也就是實習生對患者和家屬的衛教。
衛教也有分許多種，例如院內或院外、飲食或排泄、活動或睡眠……總之依疾病導致有多少層面得告知患者「可以怎麼做、禁止怎麼做」去幫助他們如何康復、預防。
第一次上陣的我們這些實習生，即使在學校練習、考試過如何衛教，初次上陣自然會感到緊張不安。
比起面對同學跟老師，我們這次要面對的對象，變成是因疾病而入院的患者。
沒記錯的話，這份報告是實習第一週或第二週開始的。
至於衛教的內容是什麼——當然是由我們自己去查，因為每個實習生遇到的患者不同，衛教的內容理所當然地有個別性。
那時我負責的第一位患者已經出院，因此被老師挑選到別床當溝通實錄的衛教對象。
是位年紀挺輕的患者，換句話說和我差不多，但是還有一個重點。
是、男、孩、紙！據說患者有「氣胸」，在學校突然發作。
在我經過那床時有發現患者的爸爸總是陪伴在身旁，之後有聽本人表示，為了照顧兒子而向公司請假好幾天。
在當時而言，其實這床的存在蠻特別的。因為當時在學生放寒假的期間，待在床區的患者幾乎是中老年人，再不然是已經有工作的成年人，幾乎沒有青少年以下。
當我知道接手的病床是剛入院沒多久的男孩紙時，整個人都焦躁害怕起來。
我不習慣跟男生相處ＲＲＲＲＲＲＲ！＊ ＊
「附帶一提。」
我邊叼著熱騰騰的曲奇，從內外科課本尋覓相關的器材。接著往布勞的方向挪動。
「同時是我第一次接觸到『胸腔引流瓶』唷，在病床旁聽老師講解時超級緊張兮兮的。」
「嘿——真特別。」
眨數下眼皮的管家呢喃，我便點點頭、繼續說明相關知識。
「管子會用手術插在肋骨那裡，如果兩邊都有氣胸的話會插兩條。」
（想知道整體長怎麼樣的人，請自行ＧＯＯＧＬＥ查詢『胸腔引流』唄！）
＊ ＊
隱約記得在週三或四左右，醫生覺得患者的情況可以出院了。
那時的我還大吃一驚，
因為我連衛教內容都還沒收集齊全，有不少作業跟考試要處理的緣故因此還沒查，不久前才將患者的治療相關資料抄在筆記本上而已。
在內心偷偷祈禱對方別太快離開，或許是老天聽見我的心聲——患者家屬說在假日辦出院。
於是我慌張得告訴老師，得到「利用下班的時間趕快查好衛教內容讓她檢查，不然溝通實錄會做不完，可能拖累其他報告」的回答。
回家後二話不說的衝去查啦！
隔天上班，處理完哩哩叩叩、吃飯跑腿的瑣事，眼看快要開會下班（那次實習是下午忙完後定時集合開會，開完才能下班）的時刻，我卻還沒進行衛教……
怎麼可能不慌啊！匆匆忙忙得對老師轉達衛教一事，再拎著隨身筆記本過去病床。
於是人生第一次的實戰衛教，海基媽魯唷（日文：開始囉）。
患者的爸爸是位溫和有禮的人。
無論是對隔壁的陌生人或醫生護理師，甚至是我這種實習生，態度也很親切。以下暫稱患者為Ａ，患者爸爸是Ｂ吧。
因為下班回家靠回想的方式將溝通過程打在電腦範本上，所以寫得挺清楚容易重現當時場景。
過去時看見家屬躺在椅子午睡，畢竟當時是兩點左右，還蠻常見有人在陪客椅休息。
尷尬膽怯的打招呼並解釋過來的目的後，Ｂ笑笑得讓出位子要我坐下，再三推辭還是推不掉後尷尬感Ｘ２的坐下了。
首先問些基本資料，但是報告要問到婚姻狀況，所以我非常害臊的開口詢問（當時決定衛教對象主要是身為爸爸的Ｂ，不過Ａ也有參與）。
我：那婚姻狀況……呃，應該還沒結婚吧？
Ｂ：沒有，還在單身。
Ｂ：偷偷告訴妳，他還沒交過女朋友。（壓低音量這位把拔ｗｗ你直接爆料出來好嗎ｗｗｗｗ你兒子在旁邊啊ｗｗｗｗ
我不但沒有放鬆反而更緊張尷尬啦ｗｗｗｗｗｗｗ我知道你想用幽默紓解緊張情緒，可是爆這種料好嗎ｗｗｗｗ
當下只能乾笑打混過去，之後就進行衛教。
過程挺愉快又和諧，我很慶幸自己沒有遇到不好溝通或情緒化的衛教對象。
衛教結束、我準備離開去開會，頃刻間，Ｂ對我說下班前過來一趟，說要感謝自己這幾天以來對Ａ的照顧，甚至吩咐Ａ要告訴晚點過來的患者母親拿東西給我。
當下我受寵若驚，極力婉拒豪邁的患者爸爸這番好意，最後我又坳不過去得尷尬答應。
開會結束的自己準備換衣服下班前，顧慮過別太煩憂他們的好意而直接回家，但覺得不守承諾也會造成傷害，再說，他們真的對我態度和善、熱情親切，不赴約未免太冷漠。
於是我匆匆過去了，碰巧遇到患者媽媽在整理帶來的東西，我同時看見有位小女生在附近張望，大概是患者的妹妹吧。
在病房門口（因為這床是靠門口的）尷尬的傻笑打招呼，Ａ看見我後便對母親轉達我來訪一事，隨後患者母親和藹的向我笑笑點頭。
她說，從她的丈夫聽到我的事情，也感謝我對患者的多日照護，丈夫離院前不停叮嚀她要把先前承諾的蘋果分給我。
當下的心情，真的好開心、好高興。
我第一次被患者家屬如此善良及熱心的對待。
我第一次覺得，幫人逐漸康復是件多麼有成就感的事。
接過患者母親的蘋果，我想，紅紅的果皮大概呈現此刻的臉龐吧。
啊，順便一提，帶回家後給家人吃掉了。
醫療人員盡其所能地讓患者恢復健康。
簡單的「謝謝」兩字，不需要花多久的時間，然而帶來的鼓勵是無可比擬的龐大。
甚至，讓我們更有信心。
我認為，當醫護人員聽見患者和家屬的誠摯道謝，幾乎都會發現快樂的種子在心底萌芽。
＊ ＊
紅茶飲盡，糕點食畢。
我闔上手裡的小筆記本象徵回想結束，臉容掛著淺淺的弧度。
「是個很美好的回憶呢。」他笑道。
「對呀。」
瞄了眼布勞放在陶瓷茶壺旁的妖精鐘錶，時針和分針停留在三點。
已經半夜三點嚕。我稍感訝異，只是說個故事就令時光流逝不少嗎？
「可是我有點小、小、吃、醋、喔。」
拉回視線，撞見執事那垂低的琥珀色瞳孔與璀璨的笑靨向我襲來。
「今晚不會讓妳睡囉，大小姐。」
「都半夜三點了，布勞不睡的話要做啥？」
雖然我可以盡情睡到飽，但對方身負侍者的職務，可沒辦法大睡特睡啊。
彼此互相凝視數分鐘——他沉默無語地摀住面容，聲音由方才的宣示轉化為害臊的口吻：
「……當我什麼都沒說。」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