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所謂的英雄，必須在最後打倒魔王吧？
協助我轉生到這個世界的神明，曾於旅途中不停提醒我。
成為英雄的路，必定是艱辛而難以達成的。
我會在冒險旅途中遇見各式各樣的挑戰，不只是魔物遍布的森林、狡猾的暗精靈堡壘、難以穿越的險峻山脈、宛如末日的城市廢墟……
更重要的，或許是“人心”的難測。
在前往魔王城的路上，勇者的隊伍將遇到許多難題，面臨分崩離折的危機。
有人憤怒離去、有人受到再也無法回復的打擊、有人只是抱著邪惡意圖接近的魔王臥底。
甚至──摯愛的夥伴也因為敵人的越加強大而死去。
但同時，這就是成為英雄的必經條件。
我在旅程中，被迫認知到這一點。
不過，也不是盡遇到些壞事。
或許是勇者身分的關係、在前往魔王城的路上，受到許多村民與村長的禮遇，這是前一世的我很少體會到的。
被人發自心底尊敬的感覺。
因為在那現代的城市庸庸碌碌了數十年，才發現另一個異世界的風景是如此漂亮，讓人流連忘返。
更重要的，雖然遭遇許多的離別與背叛。
我還是結交了更多朋友，還有這一世的愛人。
縱然，那一切終將凋零。
＊
「打倒魔王，成為永恆的英雄吧，勇者。」
神明慈愛的聲音，迴盪在我的耳畔。
我點點頭，將那過往的記憶全部放在心中。
沒有退路了。
我必須擊敗魔王，成為英雄。
否則的話，我無法面對死去的她。
推開厚重的鐵門，來到了旅程的終點。
魔王的房間。
跟前一世打角色扮演遊戲時，魔王戰給人的印象差不多，似乎是約定俗成吧，魔王戰就不能在明亮的背景下進行？
宛如無盡連綿的灰暗空間，僅有石柱上的火把發出熊熊的火光。
我走在厚重的紅毯上，皮靴的聲音被紅毯吸走，身為這一任勇者的我並不習慣重鎧甲，而是方便移動的布衣皮褲。
這跟旅途中並未獲得護具類的傳說寶物也有關係，為此我還是做了點簡單的保護，發著亮光的魔力貼著我身體形成一層薄膜，除了能抵擋一些傷害、也能提升我的身體能力。
況且，只要不是致命傷，她都能為我治療。
我對環繞在身邊的白光光點，盡力擠出一抹笑容。
來到了盡頭。
慵懶的魔王，就靠在看來是王位的高大石椅椅背上，靜靜睡著。
但“她”的模樣，遠超過我這段旅途上所形塑的，對邪惡魔王應該有的刻板印象。
容我用轉生前的詞彙來形容。
是一隻可愛的幼女，值得一提的是，跟她一樣是東方人的熟悉面孔，感覺如果生了女兒，Baby長大後也是這個樣子。
石椅兩邊的火柱照亮了她的身軀，身著露肩的精緻黑色禮服，幼女魔王全身幾乎跟“黑”這個顏色脫不了關係，看來是過肩的黑髮、長長的黑睫毛、禮服的裙襬長的碰到地面，過長的部分被──漆黑的地板吞掉了。
以王座為中心點，幼女魔王周圍的地板形成一個漆黑的圓，黑暗散發出讓人不安的惡念。
「勇者，不要被魔王幻化的樣子所欺騙。」
外表長得可愛，終究是魔族的統治者。
神明提醒我，我在旅途中受到很多次神明的照顧，她適時出言給我提示、甚至曾親自現身給我祝福。
所以我拔出了湖中聖劍，雖然聽起來很像亞瑟王傳說中的那把，不過這把聖劍當初確實插在湖中央的島上，當初費了很多勁擊敗守護聖劍的巨大魔物。
銀白的劍峰看來能輕易切削萬物，我將魔力灌入湖中聖劍，耀眼的光芒在轉瞬驅散魔王腳下的黑暗。
幼女魔王閃過一絲痛苦，我還以為這招奏效了。
但她似乎只是因被吵醒而有的不快，揉了揉眼睛後睜開。
漆黑的雙瞳，彷彿能將無數的正面情感吞沒。
「早上了嗎？」
沒想到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差點讓我摔倒在地。
「我是勇者啊！現在要來挑戰妳了！」
「勇者──是誰？」她歪了歪頭，彷彿聽見一個新奇的字彙。
「管家呢？早餐還沒做好嗎……」
「被我殺了。」
我露出挑釁的笑容，憤怒吧魔王，為妳的疏忽而憤怒吧！
但幼女魔王打了個哈欠，拍拍雪白的臉頰。
「真可惜，他做的西式早餐讓我很懷念呢。」
「……喂，妳忠心的部下死了喔？他的價值只值每天的早餐？」
「嗯，所以呢？你名字叫勇者嗎？是要來應徵我家的管家才殺了弗隆嗎？」
「這是魔王家的徵才規定？果然殘忍啊。」
「強者生存，弱者只能等死。」
「這是──勇者隊伍的規矩吧？」
魔王裝可愛的笑容，點燃我心中的怒火。
「果然，妳在裝傻。」
「算是吧，知道這一任勇者快要造訪了，你們所謂的“魔界”，也算是我們的勢力範圍，有點監視是正常的。」
「而在多的視野，也有無法看見的晦暗。」
妳不就是陰暗的那一邊嗎？
我握緊拳頭，這時神明在耳邊溫柔低語。
「殺了魔王，為世界帶來光芒。」
我舉起聖劍，劍尖對著王座上的魔王。
「下來。」
魔王收起了笑容。
「若你打算正正當當的決鬥，請等我片刻。」
「我並非魔族，會搞一些陰暗的手段。」
黑髮的幼女瞇起眼睛，神情卻充滿鄙視。
「你永遠不會是成為勇者的料。」
「真正的勇者，是該奸巧利用周邊的一切，同伴、村民、所有的機會，包括在你耳邊吵雜的神。」
「正因你沒有看穿真相的智慧，才會導致你最重要的夥伴死去。」
這魔王！明明是幼女的身軀，嘴巴卻相當惡毒。
但我並沒有被此激怒，至少內心是平靜的。
或許，是一直陪伴在身邊的白色光點緣故。
艾瑟兒……
「若妳試著激怒我，我可以告訴你，我已經沒有事物能再失去了，所以我不會再被激怒。」
「喔？」
她勾起嘴角，嘲弄似得笑了。
魔王那比黑暗還要深邃的雙瞳，彷彿已讀到我的情緒。
她的手伸向扭曲的空間，從虛無之中拿出一樣事物。
一本魔道書，在書的封面有一個巨大、轉動的肉眼。
「那是這一任魔王最強大的武器。」
「趁現在毀了它，否則你的勝算將會大幅降低。」
但我拒絕了神明的建議，靜待她翻閱那本魔道書，黑暗的魔力如一條條扭曲的蛇、纏繞著魔道書。
理智上告訴我，我應該果斷破壞它。
我果然被憤怒影響了判斷。
魔道書發出耀眼的漆黑光芒，等到光芒散去，一個生物已經出現在王座前。
是一匹灰暗色調的馬，鬃毛與雙瞳都燃燒著黑焰的馬看來相當高大與健壯，我知道這個魔界的生物，但還是第一次見到。
前一世的世界對這種傳說生物有同樣的稱呼：夢魘。
據說在異世界裡，夢魘的馬蹄所踏過之處，不只帶來毀滅的黑炎、更會對當地的人類帶來無止盡的惡夢，使他們無法安眠、進一步精神崩潰。
實際見到了，才發現夢魘比我所知的任何馬匹，都還要在大上幾倍。
這就衍伸出一個問題。
幼女魔王走下王座，抬起頭望著面前的夢魘。
她墊起腳伸雙手、很勉強碰到馬背。
但她似乎是擅長法術類型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她爬不上馬背，野生的夢魘看來脾氣也很差，沒有裝好馬鞍、也不願彎下四肢降低高度。
於是，魔王略帶求助的眼神，轉移到我身上。
「可不可以幫我抱上馬匹？」
「我可是妳的敵人喔？為什麼我要幫妳？」
「可惜這任務平常都是弗隆幫助我，你卻殺了他。」
「不幫就算了，你也沒機會偷襲我。」
但我注意到一件事，為何她一定要騎著夢魘？
魔王其實不善於行嗎？這是她在旅途中從未於我們面前現身的原因？
如果我堅持不動的話，感覺──會不戰而勝？
「勇者，你不利用這個機會的話！你會後悔的！」
就連神明的聲音也急躁不滿起來，雖然聽起來有損神明應該有的冷靜。
不過她在世人的外貌本來就是年輕的聖女，我很早就注意到了，神明有時的心態，就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少女、愛惡作劇外又很幼稚。
我嘆了口氣，走到魔王背後、抱起她的雙腋。
像抱著普通的人類小孩子抬高，至少讓她一半的身體攀到馬背上，再將放在王座上的魔導書交給她。
「謝謝。」
「不客氣。」
我們結束了莫名其妙友善的對話，跟趴在夢魘上的幼女魔王拉開一定的距離。
「勇者，你是好人。」
「看在我是好人的份上，妳不如自盡吧。」
總歸外表是可愛的小女孩，感覺很難痛下殺手。
「你不想報仇了？我可是殺了你的祭司喔。你還要拯救這個世界喔？」
「我在轉生到這個世界前看過很多作品、或許──魔王不一定是壞人。之前跟許多妳的手下交手過，大多數似乎都是自顧自得胡作非為吧。」
明明該成熟點了，我還抱持著沒必要的幻想。
「祭司的陷阱，是我精心設計的。」
「不然的話，一般魔物造成的傷害，怎麼可能會越補越痛苦呢？」
「你知道嗎？每當她使用一次高階的治療術，她的其中一個臟器就血肉模糊了喔。」
魔王露出符合她的邪惡笑容。
惡意無限，不存在半絲善良的笑容。
「這樣啊。」
輕描淡寫回應。
雙手緊握聖劍的握柄，緊緊握住。
僅是剎那的時間，我衝刺到了魔王面前。
但魔王早就做好準備，她的魔道書發出強烈的光芒，空氣中拉出一個扭曲的空間，從中爆出大量粗壯的觸手襲向我。
召喚類的魔道書？
幾乎是本能驅動著我揮動聖劍，無數道劍影閃逝而過、雖然那些觸手被切碎了，但魔王也不在原本的位置。
眼光餘角捕捉到一絲殘影，攀著夢魘馬背的魔王繞道我背後，虛空再度扭曲、從我左和右後方爆出新的觸手。
也太瞧不起人了。
將魔力大量貫注於湖中聖劍，聖劍爆出強烈的白光，屬於混沌的魔物觸手在接觸白光瞬間化為灰燼。
白光的防護罩繼續放大，但在碰觸到夢魘龐大的身軀前，彷彿是畏懼魔王周圍的黑暗，白光停住了。
「只召喚觸手，看來是不夠用呢。」
「妳想利用魔導書召喚各種生物，阻礙我的近身戰？」
幼女魔王的身體看起來很弱，在歷代魔王中應該也是倒數的，那她的天賦必然大量集中在魔法身上，特別是那本魔導書。
一般說來，普通的魔導書，大概只能召喚一兩種生物。
魔王持有的魔導書不可能這麼簡單，神明都特意提醒了我。
儘管如此，我也必須想辦法接近魔王。
畢竟我在歷代勇者中，也可以說是極少數的庸才，只有鑽研劍技和風魔法提起的速度、對魔法和其他技巧一點都不擅長。
因此，我所贈與你的聖劍才能劈斷萬物，只要你能碰觸到對方。
神明曾這麼說過。
「或許吧。」
魔王語氣相當含糊，被她抓著的魔導書再次發出黑光。
我再次拔腿衝刺，這次我跑得更快、狂亂的風元素甚至在片刻間捲走了魔王周邊那圓形的黑暗，看來那黑暗也是由魔力組成。
可惜背著她的夢魘做了很正確的判斷，夢魘也在全力奔馳、盡力與我拉開距離，這讓我的估計產生誤判。
或許就是這一點點的秒數差異，導致無法將軍的結果。
在被我的聖劍刺穿魔王的頭顱前，雙眼捕捉到了魔王的一抹微笑。
「近距離的狀況下，這兩種生物的混用如何？」
她的頭髮如蛇亂舞起來，雙瞳從黑色轉為淡淡的灰，瞳孔也縮起如蛇。
同時，從張開的小嘴中噴發出火光。
持劍的雙手動彈不得，梅杜莎的石化嗎？而且又加上魔龍能吞噬一切的火焰。
看來我失算了，這魔道書並不是召喚生物，那種膚淺的用法。
不只有招喚的功用，她更能將魔物的特性，加諸於魔法師本身。
神明沒提醒我這一點嗎？
還是，祂本來就注意到我還有一張王牌？
在我身旁的白色光點，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雙手的石化解除，我的聖劍劈開魔龍的火焰。
魔王因訝異而稍微張開嘴，心底的同情一閃而逝。
不管她用什麼魔物，應該都不能阻止能斬斷一切的聖劍。
本該如此。
如果她能召喚的，只是不夠高等的魔物。
我以為我看錯了。
但魔王那本來可愛的女孩，轉瞬間換成了灰色的狼頭。
像是京劇的變臉。
狼對著我張大了嘴，張大的程度完全超乎想像，眼前所見只有狼的利牙與口水、與那理應通往喉嚨方向的黑暗。
我驅動風魔法，趕緊做出緊急迴避。
＊
左手壓住右手的肩膀，白色的光點在協助我治療。
那慌忙跳動的樣子讓我想起了，艾瑟兒明明心急如焚、還要勉強對我露出溫柔的笑容。
肩膀那邊缺了一大塊肉，血流如注。
很不巧的，還是我主要握劍的慣用手。
我以聖劍撐住地板、惡狠狠瞪著對方，她沒有任何趁勝追擊的打算。
趴在夢魘上面的幼女魔王，仍是慵懶的冷淡表情。
「你還是這百年來第一個，讓我考慮同時準備三個魔物的召喚，甚至連只存在於傳說中，據說是某一代魔王的芬里爾也召喚出了。」
吞噬神的芬里爾。
對他來說，聖劍也有可能變成牠的五臟廟祭品，我無助瞥向那只剩半截的湖中聖劍。
「普通水準的勇者與他的隊伍、甚至是軍團，在我召喚出梅杜莎和魔龍這種等級的魔物時，早就團滅了。」
「哈，我還以為一人挑戰是魯莽，妳意思是再多人類的強者圍毆妳，妳也能輕鬆獲勝嗎？」
我望向身後的王座，也不顧弱點大開。
那個王座，這位魔王坐了至少一千年。
「我一人，就等於全部的魔族。」
「這不是自誇，這本魔導書裡面，還存留著許多我所不知道的魔族，他們的記憶。」
有一瞬間，幼女魔王閃過如母親慈愛的臉色。
但在我看來，是何等絕望的宣言。
我大概能夠明白了，這位魔王無人能擊倒的原因。
明明是看來嬌弱的女孩，卻有著深不見底的黑暗，足以能吞滅所有光明的黑暗。
但有著如此強大魔王的魔族，又為何沒有徹底攻佔異世界中人類和其他種族的領土，讓我們這些穿越與轉生者毫無用武之地？
魔族──是不是不如我們所認為，一定是糟糕的惡人？
「愚蠢的勇者，你怎麼會對魔族抱持奇怪的理解？」
因為，艾瑟兒在死去前所說的話……
我扶助額頭，為艾瑟兒復仇的意念，還是使我全身充滿力氣。
而且──我的肩膀正在回復成原樣，在白色光點的治療下。
幼女魔王瞇起眼睛，注意到我身上驚人的變化。
「那光點，是你祭司留下的魔力吧？但為何還能像活著的時候，施展高階的治療術？」
「是神明給予我的特殊技能。」
「“英雄的旅程”。只要是與我有親密關係的生物，他們如果因我而死、便能將她們最強大的天賦贈與給我。」
「看來，你捨不得讓你的夥伴去死囉？你跟我有著類似的能力，明明可以變得更加強大，這是你孤身到此的理由？」
「不，我至少害死了兩位親密的人。」
一位是愛人，另一位是尊敬的長輩。
「我原本就劍技稍微厲害點，帶來速度的風魔法是我尊敬的人所遺留下的天份。」
我不想跟魔王說太多，儘管她的魔道書跟我的特殊技能很像，也因數量而呈現出優勢。
風魔法是我的師父留下的寶物，為了拯救當時還年幼的我，師父犧牲了自己阻擋惡魔進攻、他那快如疾風的速度便被我繼承。
「勇者，成長必然伴隨著苦痛，為何不帶著你的夥伴一起挑戰魔王，只願帶那莽撞跟上的艾瑟兒呢……」
「閉嘴！」
我怒吼出聲，不知何時魔王已坐在馬背上，搖動雙腿、並帶著愉悅的笑容欣賞我的拙態。
「很痛苦吧？勇者，要聽神明的碎碎念。」
「沒有神明的話，我連追求的艾瑟兒機會都沒有。」
她將會成為歷史中偉大的聖祭司，而轉生的我只會是普通人家的兒子，彼此間有著遙遙不可及的地位差距。
雖然祂現在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越來越煩。
「沒有神明的話，你可以在轉生的另一個世界過得更開心。」
「何其無聊的，成就英雄之路。」
幼女魔王以哀憐的語氣出聲，憤怒的我捲起狂風、再次衝向魔王。
這次，她讓不遜於芬里爾、另一個強大的魔族附身在身上。
金屬激昂的碰撞聲，幼女魔王“飄”在面前，她身上披著一件若隱若現的黑色斗篷。
手中握著一把巨鐮。
「跟你玩玩近戰吧？」
＊
將死神的特性附身在她身上，腳離地漂浮的魔王再次隱身於黑暗中。
肩膀的傷還未回復，加上難以掌握她的攻擊方向，我身上的傷口逐漸增加。
最後，幾乎是超過了艾瑟兒能夠治療的程度，如果在繼續撐下去、就算意志能夠堅持，也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吧。
我抓緊最後一次機會，在瞄見魔王身影略為浮現的當下，衝向扭曲的那團空氣。
但不僅沒碰著對方，我的身體似乎撞到了某個東西而動彈不得，仔細一看是隱約浮現的絲線。
越是掙扎只會纏得越緊、明白這點的我準備爆發聖劍的力量。
下一秒，握著半截聖劍的手掌被切斷了，落在地面。
「啊啊啊啊！」
我痛得跪倒在地，淚水與血水混雜在一起。
「魔界的蜘蛛，蛛網的強韌號稱連龍都能捕捉喔，拿來捕勇者剛剛好。」
化為死神的幼女魔王出現在我面前，用手拉下斗篷以輕柔的語氣解釋。
我撐起最後一絲意識，死命瞪著她。
「我贏了，勇者。」
「妳贏了，我甘拜下風。」
魔王挑起皺起眉頭。
「你總該留些遺言吧，是要求我饒你一命呢？願意做任何事情，以求換取自己那卑賤的一命嗎？」
「勇者，你還能燃燒體內的魔力，帶著魔王一起死！」
但我搖搖頭，不只是否定神明和魔王、也是否定自己的生存意志。
「不了，讓我死在這裡吧。」
「想要去陪祭司嗎？」
「如果我告訴你，艾瑟兒其實哪邊都沒去？」
我感到空虛，不免笑了。
或許是如此吧，誰知道死後的世界如何？
也許引導我的神明會知道，如果她有足夠的慈悲告訴我的話。
「最後的最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會後悔轉生成勇者嗎？」
反正都要死了。
我將此時心中的想法，老實告訴給了眼前的魔王。
「不會。」
「如果妳也是穿越者，妳就能明白吧。」
「被上一個世界捨棄，來到這個世界時，能被人發自內心愛著的幸福。」
不妄此生，就算沒有成為英雄。
魔王似乎露出了很開心的笑容。
巨鐮高舉，揮下。
＊
「無聊，難得一位勇者得到這麼強大的天賦耶！他明明能在成長的過程中，得到更多強大的能力。」
「到底為什麼啊？這個遊戲怎樣都破不了啦！那位神明太破壞遊戲平衡了！下次見到她一定要跟她好好抱怨！」
穿著高雅的白色禮服，以不滿的表情雙手環胸，“神明”看向仍在馬背上的幼女魔王。
「魔王──還是該叫妳“藤原 靜”呢？妳還記得妳前世的名字嗎？不覺得時間實在過太長了嗎呵呵！」
嘲弄的聲音迴盪在魔王的房間內，但被嘲笑的目標仍懶洋洋的。
她也是穿越者，作為“魔王”而轉世的“穿越者”。
「為什麼妳那麼強呢？妳那潛藏於深淵中的恨意有多深呢？為何能夠吞噬無數勇者呢？」
靜趴在夢魘上，輕輕說道。
「嫌我破壞平衡的話，我可以離開王座。」
「好主意！那──妳能不能去死一死？」
面對神明散發出的無盡惡意，魔王仍是打了個哈欠。
「除非我被勇者擊敗，否則我永遠不會死。」
「這是另一位神明，賦予給我的權利。」
「她啊，仗著自己的位階比我高就胡作非為呢，小靜要不跟我合作啊？我可以提供給妳更多福利喔！」
靜皺起眉頭。
「一想到妳那遍布在許多世界的邪教，我就感到噁心。」
「都是些忠實可愛的小傢伙呢！艾瑟兒就是其中完美的狂信徒！」
“神明”捧著臉頰開心說道，靜只能嘆口氣。
「算了，反正我要去挑選下一位勇者了！好期待呢，下一位勇者能不能擊敗妳呢？」
靜摸了摸夢魘的火焰鬃毛，看起來很恐怖的火焰、摸起來其實很溫暖。
「我有點厭倦這王座了，給您一點提示吧──又沒有人說，魔王只能有一位。」
“神明”驚訝得眨眨眼，最後拍了拍手。
「對耶！魔王不一定只有一位。」
「但勇者我還是不想給太多名額呢！不過如果下次還是像林俊這樣獨自挑戰的笨蛋，我不如多加一個吧。」
林俊，聽起來是華人的名字。
靜將這名字放在心底，下巴抵在馬背上。
「我先掰掰囉！如果要休假的話記得通知我，不然下次見面時，又是我帶著下一任勇者來挑戰囉。」
「我會考慮考慮。」
但在“神明”走向林俊的屍體進行回收前，靜發出懶洋洋的聲音。
「對了，我有一個請求。」
“神明”停住腳步。
剎那，那龐大的壓力幾乎要讓靜喘不過氣、停止心跳。
「小靜，妳要知道一個事實喔，妳對我們來說，不過是遊戲裡的一個NPC，隨時可以刪除。」
「妳是何德何能，能跟我請求呢？」
靜努力擠出最簡單的那幾個字。
「弗隆……死了。」
「這倒是很特別呢，沒想到設定上勇者殺不死的魔王管家，卻會被林俊秒殺。」
「是呢，為什麼會死呢？」
靜歪了歪頭，裝傻似得反問。
“神明”瞇起眼睛，不過她並未再多加懷疑魔王。
「那，妳的請求為何？確實要有魔族填補弗隆的位置，“惡魔管家”是一個很經典的設定，我也不想讓這設定消失。」
「我要將林俊轉生為無頭騎士，填補這個管家位置。」
她本來以為，“神明”會拒絕。
但“神明”開心勾起嘴角。
「好啊，不錯的想法。」
「而且我感到驚訝耶！靜，原來──妳還不怕再被男人背叛喔？」
儘管對“神明”來說微不足道，但靜那晦暗無底的魔力，在轉瞬間達到最高峰。
如果能用恨意殺死“神明”的話，她早就殺死神了。
“神明”，倒是為此露出滿意的笑容。
＊
等到“神明”離去後，魔王緩緩爬下馬背，讓夢魘回到魔道書中。
勇者猜對了一個事實，魔王以無力的步伐走到勇者的屍體面前、緩慢跪下。
她抱起了勇者的頭顱，被她的鐮刀斬下的頭顱。
如對著初生嬰兒的憐愛，將少年的頭顱抱在懷裡。
「我不准你死。」
「這是對你永遠的詛咒。」
「因為我太無聊了。」
一起去，顛覆這個愚蠢的世界吧。
我會帶你成就，另一條不同的英雄之路。
她在勇者的耳邊低喃著。
最後，女孩的吻、輕輕落在頭顱的額頭上。
在跪下的魔王背後──展開了單片殘缺的白色羽翼。
目前想以一段又一段劇情串起，大致方向應該(!?)是有的。
不過想看看這篇的反應如何，所以先歸類在短篇看看。
甚麼，你說這故事發展方向好像跟上一篇的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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