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完之後還找了脫水機脫水，但只特別脫襯衫跟背心；靜芸把衣服倒進洗衣機之後很快又回到我身邊，就像是怕我跑掉似的。
「妳要跟我講什麼啊？還是妳要問我剛剛儀樺跟我講些什麼事？」
「妳跟楊儀樺很熟嗎？」
「現在只能說還不錯而已；我跟儀樺、亭甄的感情在打排球之前更糟，反而是跟學姊感情最好。」
「離她遠一點！」
她搭上我的左肩，比起動作，她講話的語氣更可怕！
「楊儀樺那個人……如果妳要說我挑撥離間我也認了；我是覺得她不太適合當朋友。」
我也有同感，只不過……該怎麼說呢？總覺得有點可惜，因為打排球賽，好不容易才凝聚起來的情感，卻因為幾句莫名其妙的傳言又開始動搖。「我會小心的啦。」
靜芸撇撇嘴，一副不是很滿意的樣子，但並沒有繼續在這上頭打轉。「妳們說的那個學姊，叫什麼名字啊？」
我打開脫水機把衣服撈出來。「杜穎嘉。二年七班的學姊，我們還滿常聊天……對了！妳有看校刊嗎？她有一篇小說被刊在校刊的最後頁，上半部佔很大的篇幅！」
「校刊我早就拿來摺紙飛機了啦！」靜芸不屑地揮了揮手，「姓杜啊……楊儀樺說那個學姊的爸爸曾經在道禾任教？妳跟她這麼熟，有聽過她講過這種事嗎？」
我搖搖頭，「我平常哪會特別去問人家爸爸媽媽的事啊！就好比妳啊，我大概知道妳爸爸是在做生意，但是妳媽媽我就不知道啊！妳難道希望我問『欸！靜芸妳爸媽做什麼、一年賺多少錢什麼的，全部告訴我』這樣？」
我是抱持著半開玩笑的語調反問，原以為靜芸頂多「呵呵」帶過而已，不料她表情卻像是挨了一記悶棍；我該不會說錯什麼話了吧？
「靜芸？妳……沒事吧？我只是開玩笑哦！」
「嗯……沒事。」說謊，她的臉感覺就像七彩霓虹燈變來變去耶！「妳說的對，的確不會隨便去問別人爸媽究竟做什麼。」
她怪怪的耶……該不會她跟她媽媽關係不好？還是說她父母親關係不好？雖然我從未聽過老師或其他同學說靜芸是單親家庭。
「這邊好冷，我們去其他地方聊好了？」
還有話要講？看來真的不是隨便留我的耶？洗衣間的同學漸漸多了，我隨便一瞄就看到了兩個八班的，好像在排球場上遇見過；靜芸看到那兩人也露出輕蔑的表情，勾著我的手往交誼廳走，並且果決地按下電梯。
「上面人多嘴雜，真的不行就回我們寢室說。」
進了電梯裡，靜芸明顯鬆了一口氣，我才在想她們寢室裡有誰？我只確定有佳麒，因為當初排球隊的主力就分散在兩間不同的寢室，所以我老是把兩寢的成員搞混。
「今天小薇老師約妳吃飯對不對？不錯哦！才剛開學就打得火熱！」她帶笑的聲音傳進我的耳裡，我則被她嚇了一大跳，抬起頭來瞧見她笑彎了的眼。
「妳……妳在講什麼啊？什麼打得火熱？」真正「火熱」到不行的，是跟八班老師吧？
「不承認嗎？我親眼看到妳們從側門走出去。跟老師去小吃店吃飯對吧？」靜芸伸手來勾我的肩膀，「好羨慕！妳果然還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
「就只是簡單吃個飯而已……喂！妳留我講話就是為了問這個哦？」我抬頭瞪她，用臉盆把她架開。
「隨便虧妳而已啦，傻幼璿，就算妳異想天開到去追求老師我也不會說什麼；我只是要告訴妳我在操場打球時剛好看到！」電梯門在六樓打開，又有幾個不認識的同學等著進電梯。我的臉盆被靜芸拿來當開路先鋒，不費吹灰之力的擠出電梯門。
我們一前一後閃進交誼廳；話說我最近似乎跟這邊特別有緣？不管是跟學姊約密談還是靜芸找講話都是來這裡……
販賣機的日光燈照得她的臉一片死白。
「楊儀樺是不是在跟妳講這次校慶的事？」
我有點被她的表情嚇到。「嗯、嗯啊！」才剛開學，為什麼三兩句話就會回到校慶這件事上面？
「她跟妳講了什麼？」靜芸輕敲著販賣機的壓克力面板。「要喝飲料嗎？我請妳一罐。」
「不用了啦！唔……其實儀樺也沒講什麼，就只是講學姊的爸爸跟學校高層怎麼樣不合，然後繞到今年園遊會擴大舉辦的部分而已。」我一邊小心措辭，一邊聽見她把硬幣投進販賣機裡的聲音。
「御茶園好不好？」喂！我沒說好妳就按下去了啊！那妳是問心酸的嗎！「是哦？呿！搞得好像什麼奇怪的鄉土劇一樣哩。」靜芸嘴上掛著冷笑，她彎下腰取出飲料，「接著！」然後就直接丟過來了！我只好用臉盆接！
「摔到地上會破掉啊！」
她輕笑兩聲來回應我的尖叫，為自己投了一罐運動飲料。「她有說消息來源是怎麼來的嗎？」
「好像是從學姊那裡來的。」
「叫杜穎嘉的那個學姊？」
我點頭，而靜芸「喀」一聲打開飲料罐，瞟向旁邊的垃圾桶像是在沉思。
「她爸該不會是叫杜錦……」
「妳知道啊？」我用了比我想像中大上許多的音量發出這個疑問！
靜芸感覺有些慌亂，她掃了我一眼，然後急急忙忙的喝著飲料。「沒有，我只是隨便講講；我也不確定。」
剛剛靜芸在頂樓對著儀樺大聲喝斥，仔細回想起來，她的反應也太反常了一點不是嗎？就算是公開場合，旁邊還有其他同學，那種話被別人聽到應該也還好啊，卻引來靜芸這麼激烈的回應。
「那個……靜芸。」
「嗯？」
儀樺說的話我想很可能大部分是真的，雖然關於學姊的部分我還需要花點時間旁敲側擊，但姑且把它當真也無不可；所以令人好奇的學姊的消息來源應該也有合理的解釋——如果她爸真的是道禾的資深教師的話，那想必從創校一直到近兩年來所發生過的大事都算是親身經歷。
這大概也是小薇老師想跟我說，卻來不及說出口的消息吧？
然而我現在更好奇的是，靜芸呢？「妳為什麼選擇道禾？」
「啊？」她就靠在販賣機前，對我丟出來的問題一臉錯愕。
「妳的成績應該足夠上第一志願的吧？就如妳之前跟我一起去吃飯時所講的，不管怎樣妳都會讓自己變成領先其他人的榜首；道禾是很棒的私校沒錯，但說要跟第一志願比風評還是有差，妳為什麼會選擇讀這邊？」
她遲疑了。
這個個性直爽，競爭心旺盛到不行的女生居然面對我的問題而表現出遲疑？這代表什麼意思？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為什麼這年頭突然大家都有不能說的秘密了？這是一種流行還是趨勢啊！我是不是也要去弄一個來才不會被時代淘汰……啊，不對，我本來就有一個！
沉默了好一會兒，綁著麻花辮的頭再度仰起，卻是大大的灌了一口運動飲料。「……其實我是不得不讀這邊啦，說出來也擔心被人用異樣眼光看待，所以……算了，不講！」
「誰會用異樣眼光看妳啊？」
靜芸笑笑的，吸著剩下最後一點飲料，把捏扁的空罐投進垃圾桶。「妳們啦！好了，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我原本也就說過拿冠軍再跟妳講的，現在要等二年級了啦。」
她頓了一下，「關於那個學姊的事情，如果妳有機會跟她多聊天的話，可以稍微探探看；印證一下楊儀樺對妳講的那些消息的真偽。」
突然覺得，上學期最後的團結和樂只是假象；不知道為什麼，跟同學之間的微妙變化，竟會讓我覺得有些感慨呢？
「幼璿。」
原本低頭看著飲料的我，聽到她這句呼喚又趕緊抬起頭。
「怎麼啦？」
「我們都是學生，學生在學校裡畢竟還是相對單純的；至少我們沒有利益衝突，大部分。」靜芸向我走近，近到我能聞到她嘴唇沾上的葡萄柚香味。她嚴肅的表情讓她彷彿瞬間成熟五歲。
「但是我們當中還是會有小團體、會互相排擠，會互相中傷……妳只要多觀察，妳慢慢就會了解到不是每個人都像妳這麼單純，有些人可以信任，有些人不行。」
她勾起一抹淺笑。「妳要小心，知道嗎？」
真是語重心長啊。
「嗯，我知道；靜芸……我可以再問妳一個問題嗎？」
「什麼？」
「妳是我應該相信的人嗎？」我故意接近她的耳邊，問了一個不該當面問的尖銳問題。
靜芸大概沒料到我會直接了當地反問她。但當她回過神時似乎也了解到我的意思，她只是眼珠子轉了轉。
「我都挑明了要跟妳搶小薇老師了，妳最好還是不要太相信我！」末了，她的嘴角浮現出微笑。
我回以淺笑，然後用手肘輕輕頂了她一記。
「我想也是。」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