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暫時間輪到我負責料理時,茗就會在旁邊輔助,並且學習怎麼做料理。」
紗緒與末咲並沒有表示意見,畢竟一提到大和這號人物,每個人幾乎都是心照不宣地認同悠作的提議。
但在這其中,唯有一個人雙肩不住地顫抖。
「杏佳?」
「…………」
「怎麼了嗎?」
「我才不認同這種事情呢!只要是提到料理的話,一開始想到的應該就是我才對吧!為什麼身為好朋友的茗卻選擇了悠哥?這樣一來的話,不就像是杏佳根本沒有存在價值嗎!」
宛如開啟了潘朵拉的寶盒般,杏佳的理智一瞬間便徹底斷線,甚至隱然散發出熊熊火焰般的氣勢。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剛才悠作不是也說了?這是因為每個人都有擅長的做法,只是剛好我跟悠作的波長比較接近而已。」
身為原因之一的茗連忙緩頰,但看起來卻成了提油救火。
這時,杏佳氣憤地跳上了客廳的桌子,伸出了食指指向悠作大聲了宣告了某件事。
「那麼,就讓我跟悠哥來一場比賽吧,就用料理來進行一場勝負!」
「……到底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情況呢?」
從那天之後,已經不曉得第幾次說出這句話。
在這段時間裡,每當輪值悠作負責料理的時候,就會看到茗戴上平光眼鏡,化身為眼鏡美少女,手中拿著筆記不時抄錄,時而在旁提出疑問。
至少,茗還沒有忘記這場料理大戰的起因,所以悠作本身也不能一直沮喪下去。
「悠作,這邊要加上多少的高麗菜?」
「嗯──用掉的高麗菜是半顆,大概兩百五十到三百公克之間吧。超市裡一整顆的高麗菜大概都是在六百公克左右,扣掉外包裝跟外層的菜葉,差不多就是這個重量。」
「原來如此。」
不只是料理。
自動鉛筆在茗手上那本筆記不斷遊走,就連採買也包含在筆記的項目之中,似乎悠作在料理的動作跟時間,都被詳細的記載在上面。
而今晚晚餐的主菜,預計上是漢堡排。
為了今晚的料理實習,茗甚至還特地向社團請假,就是為了跟悠作趕在傍晚的超市折扣時間,一起超市前往購買食材。
從購買絞肉,到悠作開始調製私人特製的漢堡排醬汁,茗可是絲毫不放過地做著筆記。
認真的筆錄著自己口述的料理過程,但悠作心中就是感到無所適從。
(這不是她。)
悠作眼前的「這個人」──茗居然變得如此聽話,完全不會提出自己的想法,百分之百接受了悠作所有的建議。
如果是記憶中的她,除了嘗試理解他人的建議之外,還能將那些建議全數吸收,作為自己成長的養分,並展現出具有個人風格的做法。
現在的茗,只是個有著相同外表,但內在完全不同的普通少女而已。
然而,這件事情悠作卻說不出口。
因為悠作還不知道,少女心中究竟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而產生的改變。
如果抱持著輕率的態度來指責出這個事實,說不定會再次造成令當初與末咲彼此間產生裂痕的翻版也說不定。
這樣的她,讓悠作的心不禁感到刺痛。
(明明就知道現在的她,就是在勉強自己。可是,我什麼都沒辦法做……)
心痛的同時,看著她對自己所展露出來的笑容,產生的罪惡感也不斷地加深。
「嗯──這邊大概是這些比例吧。悠作,接下來……怎麼突然間盯著我看?難道戴著平光眼鏡不好看嗎?果然還是不應該聽紗緒的意見的。」
她的聲音相當的溫柔,彷彿就像是對家族或對戀人般的口吻。
用著層層理論武裝起的心,徹底地暴露在悠作面前。
「……但是,之前稍微照了下鏡子,老實說自己也覺得帶著眼鏡的樣子,還不算難看。雖然運動的時候很麻煩,不過────」
她的聲音,已經傳不到悠作的耳中了。
虛偽、假造、刻意。
自己所能夠做的,只有繼續陪伴著她進行著這場幻影的遊戲。
距離雙方約定好的比賽日期,也就是這個週末已經剩下不到幾天的時間。
即便心痛,也只能忍下痛楚,為了同樣再忍耐的她露出笑容。
「……那麼,接下來就請茗來試著看看切高麗菜絲吧。」
「欸!?已經進入現場實作的部份了嗎?讓、讓我先做個心理準備!」
看著悠作連同高麗菜一起推過來的菜刀與砧板,茗突然開始深呼吸,並且不斷確認著自己所寫的那份筆記。
「我看看……高麗菜絲的寬度大概是零點二公分對吧?」
「高麗菜絲的粗細程度,還是得看個人偏好的口感,紗緒跟杏佳喜歡切比較細的口感,所以大概是零點一公分左右,至於其他人沒有特別的喜好,所以就按照妳說的數字去做就好。」
「我、我知道了!」
或許是頭一次拿起菜刀,茗握刀的手還不斷的顫抖著。
這副模樣,反讓站在一旁的悠作開始擔心起,會不會因情緒太過緊繃反而弄巧成拙了。
「放輕鬆點,高麗菜不會長腳跑掉的。」
「請、請不要跟我說話!」
被喝止的悠作看著她不斷顫抖,眼睛牢牢盯著眼前那半顆高麗菜不放的模樣,覺得這種情況已經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範圍,只好默默的站在一旁,欣賞高麗菜與少女的對峙。
「要、要上囉──!」
大約等了一分鐘,茗大聲宣誓後,這才戰戰兢兢的按著高麗菜,並且落下了第一刀。
──唰。
被菜刀切下的高麗菜頓時發出了清脆聲音,這代表著高麗菜的新鮮度,與美味的程度。
「做到了……我做到了!悠作你看到沒,這完美零點二公分的高麗菜絲!」
忘記手上還拿著菜刀,茗興奮忘我,以至於手中還拿起菜刀,就當成指揮棒四處揮舞。
「嗚、嗚哇──!別、別拿著菜刀亂揮!」
「啊、啊,抱歉。」
「……真是的。要高興的話,等妳把那顆高麗菜全部切好再邀功也不遲。」
鬆了口氣的悠作,抹去剛才生命危機而冒出了冷汗,再度看著身體呈現僵硬狀態的茗,準備切下第二刀。
──唰。
「悠作你看到沒,這完美零點二公分的呃噗!」
「給我認真做菜!」
還不等茗轉過身來,悠作用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先對準她的額頭賞了記手刀,制止了差點再度發生的生命危機。
雖然站的位置離她太近,很有可能會再度引發生命危機,但當看到茗切起高麗菜的動作越來越熟練,甚至落刀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促,就覺得其實茗並不是沒辦法做料理,只是欠缺一個說明與輔導的人。
悠作的視線還沒從茗手上的菜刀移開,半顆的高麗菜在一轉眼之間,就已經全數化為高麗菜絲。
這次,茗小心謹慎的放下手上菜刀後,才轉過來面對著悠作。
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相當的開心。
卻讓悠作的心有如刀割般的劇痛。
「嗯,刀工的部分大致上就是這樣。雖然豆腐這種比較軟的東西切起來會更困難一點,不過勉強算是及格了。」
「謝謝你的指教!」
適時的進展到下一個步驟,悠作將之前準備好的生漢堡排,跟熱好的平底鍋,一起放在瓦斯爐上。
「好!那麼接下來就是火工了。今天茗妳的那份漢堡排,就試著自己來煎煎看。」
「是的!」
充滿氣勢的,茗相當有自信的開始挑戰起了料理的下一個階段。
附帶一提,當晚端上桌的料理中只有茗的漢堡排是焦黑的狀態,所以悠作分了自己一半的漢堡排給她。
她同樣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也適當的取笑著她。
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一樣。
(我該怎麼做呢?)
悠作不禁在心中問起自己。
料理的特訓仍然在進行著,而悠作也盡力的保持的同樣的態度與她相處。
「我在想,或許是有在練劍道的關係,茗妳的刀工大致上是沒有問題才對。」
「嗯。問題是,料理的技術可不只是只有刀工而已。」
「就是說呢……」
悠作跟茗兩個人看著眼前的焦黑物體,彷彿是正在討論別人的事情一樣輕鬆自在。
問題在於,那塊焦黑的物體在五分鐘前,還是一塊完好的新鮮豆腐。
不只是高麗菜這種比較硬的食材,就連豆腐也能夠很完美的切出漂亮的形狀。
光憑刀工來論,茗已經達到跟自己不相上下。
不,甚至可以說切的比自己還完美。
剩下的問題,就在於火工的部份了。
食材與食材間,都各有不同煮熟的時間。
雖然茗的筆記上,大多以記載了適當的下鍋時機,問題就在於她掌握不到翻炒動作跟火侯掌控的比例。
所以不管挑戰幾次,端出來的料理不是還沒有煮熟,要不就是跟塊黑炭一樣。
「不過再怎麼說,紗緒訂下的規則也太嚴苛了點。」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如果悠作你或者是杏佳在我們旁邊幫忙的話,那這場比賽就沒有意義了。」
自從決定料理大戰過後,紗緒為了這場料理對決,額外訂下了幾條特別規定。
第一點,菜單的部分就以一道料理進行評比。
第二點,比賽從食材的採購開始,包含當天要用的調味料,當天兩組人需要按照提出的菜單進行食材的選購。不過,選購的材料有金額的限制,不可以造成額外的浪費。
第三點,料理的過程中,負責擔任指導的悠作跟杏佳不可以踏進廚房,這是為了避免兩個人出手幫忙。
最後一點,擔任最終裁判的不只有紗緒,而是五個人一起進行試吃,來決定比賽的結果。
發佈比賽的規則之後,對此感到煩惱的當然不是只有茗跟悠作這一組,末咲跟杏佳兩個人也必須遵守相同的規則,所以論條件是相等的。
問題就在於菜單的選擇。
針對菜單的部分,紗緒提出了第一條規定,需要要在一項前提之下才能夠提出。
那就是不能用涼拌菜這種,不需要經烹煮的料理作為比賽的內容。
而是需要包含醬汁、刀工以及調理等完整的過程,這才算是一道料理。
以茗的情況來看,醬汁的部分只要按照固定的比例跟順序,也就是把這幾天抄錄在那本料理筆記裡面的資料,完整呈現出來就沒有問題了。
至於刀工的部分,也可以稱的上是近乎完美的程度。
但唯一的問題就是,對於火工的部份,可以說是茗唯一的死穴。
「另外一個問題就是菜單了。如果是要配合現在的程度的話,就要想出一道盡量幾乎不需要煮熟的料理,才有可能贏過杏佳她們那一組。問題是,半生熟的料理,搞不好會被紗緒認為違反規定。」
「我也不喜歡這種偷雞取巧的小伎倆,悠作。既然是比賽,那就要雙方面對面光明正大,進行一場光明磊落的勝負!」
「……說的也是呢。考慮到妳的個性,也是不會做出這種半吊子行為的人。不過,這樣一來的話,就像是走進沒有出口的迷宮一樣,根本就不曉得下一步該怎麼進行。」
距離比賽當天,也就是本週末的假日還剩下三天。
就算現在從頭開始練習火工,時間上也不被允許。
但,偷工減料的料理過程,並不被負責料理的本人所接受。
以悠作現在滿腦子,幾乎都是在想著料理對決時,究竟該選擇哪項料理作為主菜。
「不太需要在意火侯的的料理,大概就是焗烤或者是燉菜了吧?前者只要把食材用水煮熟,之後放進烤箱就好了。燉菜的話,需要開著小火,隨時注意鍋底的醬汁不要燒乾,就很難會出錯了。」
「這才是問題的所在……對了,像是家庭化的口味如何?如果像是這種料理的話,就算味道也是各家各戶都大同小異吧,而且作法也都很簡單。」
「家庭化……是嗎?」
「沒錯,像是赤島家家傳的馬鈴薯燉肉之類的……啊,抱歉。」
「別在意,反正老爸也是不會料理的人,所以平常三餐幾乎都是我靠自修學來的。」
突然想起赤島家中並不像一般家庭那樣,有位擅長料理的女性,茗這才連忙向悠作道歉。
但是悠作卻反而從其中得到了靈感。
「不過,這說不定是個好點子。馬鈴薯燉肉之類的,如何?時間不需要花太久,而且大部分都是以處理食材為主,煮的過程也很簡單。」
「那麼……?」
「嗯,剩下三天的時間,我們就針對這道料理好好的練習。」
決定好要比賽的料理之後,悠作開始向茗口述起這道料理需要的材料與料理的過程。
兩人的特訓,一直持續到了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