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願望
「你……說什……」
看著一臉詫異又說不出話的周子汎，戴勛洋一改方才認真的語調，彎起嘴角，聲調揚起，道：「原來你也會感到受傷啊？」
周子汎腦子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接話。
他上前攬住周子汎的肩膀，說：「跟你開玩笑的啦，雖然我們不是很熟，但還是稱得上是朋友啊。」
「呃，你剛剛……」他用困惑的表情看向戴勛洋的笑臉。
「二樓的女生在吵什麼啊？」戴勛洋朝樓上喧鬧不休的女生瞧了一眼，然後再看著周子汎，說：「我快餓死了，先回教室囉。」
戴勛洋放開他，與他道別後小跑步離開周子汎的視線裡。周子汎抬頭望向二樓與男生一同玩鬧的女生，然後再茫然地看著戴勛洋跑離的方向，始終無法回神。
「你們和好了？」孫霓輕拍他的肩膀，喚回周子汎的思緒，但此舉只讓他注意到她而已，周子汎仍是魂不守舍的模樣。
她困惑地問：「你怎麼了？」
孫霓是藉故離開，刻意讓他們獨處，因為站得遠，所以頂多只能看到戴勛洋的表情，只知道戴勛洋一會慎重認真的樣子，一會又笑著與周子汎勾肩搭背，走近後才發現周子汎走神了。
「剛剛……妳有聽見誰說喜……」他停頓，然後望著孫霓那一看就聰明伶俐的臉，他將話吞了回去，改口道：「沒事，我們快回教室吧，不然午餐時間就快結束了。」
他轉身往樓梯走去，孫霓疑惑地跟在他後面，心忖著「ㄒㄧˇ」是什麼？
當同性友人向自己告白時，自己會如何反應？周子汎認為自己會先愣好久，但他不會逃避，會想一個可以跟他繼續友好下去的回答。
所以他是會拒絕的。
但是現在他不用苦惱該怎麼回應朋友的告白，而是該釐清那句話究竟是自己聽錯，還是戴勛洋巧妙地利用周遭的吵雜，閃避了他確實說了那句話的事實？
那時候玩鬧的聲音確實蓋過了那句話，是有可能聽錯了，但周子汎覺得自己不可能聽錯，不過他內心還是有些想把它認為是後者。他的確不想面對這種事。
他跟多數人一樣，從沒懷疑過自己的性向，當然也不會懷疑身邊朋友的性向，而且他也不介意。只要自己過得幸福快樂就好，他人也沒有權利去批評，甚至剝奪他們的幸福。
戴勛洋在那之後的反應也毫無異樣，他不再迴避他，兩人也變得比以往更近一些了。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暑假，周子汎也就真的認為那時聽到的話，只是旁邊的吵鬧聲所造成的誤聽。
時間就是這樣，有些令人感到有疑慮的事，往往隨著季節遞嬗而模糊了當時的情景，然後也就這麼相信自己所認為的結論。
這可能也是一種欺騙自己的行為，周子汎甚至認為這是一種自我防衛機制，因為對他來說，那句話最好真的是他聽錯。
高二的大型活動──公訓，即將來臨，周子汎總是不經意地想起跟戴勛洋在夜晚的帳棚內私語的過往，然後同時憶起勾小指的事。
在出發的前一晚，他還躺在床上看著自己的小拇指，修長而指節分明。不知他的小習慣改了沒？若是勾了組員的小指，肯定會嚇到人的吧。
隔天，公訓的開始讓大家十分興奮，很順利地迎接第一個夜晚，周子汎在洗澡後重回營地，露營的地點與國中時一樣，但他仍然覺得許多帳篷比鄰而居，就像個找不到目的地的迷宮。
「喂，你又找不到帳篷了？」
周子汎繞到一處營地，戴勛洋獨自坐在旁邊的長椅上，手機躺在掌心裡，感覺像是在等人。他叫住剛走進營地的周子汎。
「你在這幹嘛？」他不想回答，便主動提問。
「等朋友。」戴勛洋揚起調侃的笑容，道：「老實說吧，你肯定又找不到路了。」
周子汎望過自身所處的營地，暗忖道，七班的戴勛洋在這的話，那他所處的營地應該還在前面。
「你到我們這區的浴室洗澡？」
他靜默了一會，說：「我不知道，班上的人說那邊的浴室人比較少，我就過去了。」
「然後就忘了怎麼回營地了？」戴勛洋笑道。
周子汎仍舊不想正面回應這問題，他坐到戴勛洋身旁的空位，與他並肩而坐。
「有點冷。」他抬頭看著星空，是在都市裡看不到的繁星夜空。
戴勛洋看著他的側臉，旁邊路燈的昏黃燈光稍稍照亮了他的臉。「你的這個習慣改了沒啊？」他邊說邊伸出小指，在周子汎眼前勾了勾。
「……不知道。」
「可別勾了別人的小拇指，不然他可能會以為你對他有意思。」他開玩笑道。
周子汎轉頭看他，說：「那我勾了你的小指，你有認為我對你有意思嗎？」
原本掛在戴勛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迎向周子汎投來的視線，然後再看向前方，說：「不好笑的玩笑。」
周子汎覺得這不像戴勛洋應有的反應，便問：「你不喜歡有人對你開這種玩笑？」
他在心裡嘖了一聲，他直視著前方，說：「煩死了，你趕快滾回你們班的營地啦。」
周子汎笑了，戴勛洋聞聲而轉頭，看見他難得露出的笑顏。
「我覺得我們如果還在同一班、同一組，應該可以聊通宵？」他笑問。
「哪有什麼事可以聊這麼久？」
「我其實很缺乏安全感。」周子汎忽然低頭看著小拇指說道：「小時候我就有跟父母勾著小指入眠的習慣，他們出車禍死了後，就只有姑姑跟外婆陪我，為了不讓她們擔心，我學著獨立，時間久了就一直以為這個習慣已經沒了。」
「就算提早長大了，也不代表你就真的成熟了。」他打了個哈欠，說：「你啊，還是想要依賴人的吧？」
戴勛洋望著他，半認真地說：「好好跟外婆或姑姑撒嬌，要不然身體長大了再做這種事就丟臉了。」
「現在做就已經很丟臉了。」他沉默半晌，說：「其實你也想要跟人撒嬌吧？」
聞言，戴勛洋故意說道：「是啊，好想跟人撒嬌哦。」
他靠近周子汎，故意蹭蹭他的肩膀，此舉引來周子汎邊罵他「白痴」，邊笑開懷的反應。
「耶？子汎？」
兩個男生走出營地，瞧見了與戴勛洋說鬧的周子汎，他們其中一人開口喚了他，之後又問：「你也來找朋友？」
他一愣，看一眼戴勛洋後，說：「算是吧。」
「喔，那我們先回去了。」
兩人正要轉身走離時，戴勛洋一句「你跟你朋友回去吧」讓他們止住腳步。
「趁現在跟他們一起回去，不然我還得送你回營地，很麻煩耶。」戴勛洋小聲道。
「不用你送我也知道怎麼回去。」周子汎瞪了他一眼，然後朝他淡淡一笑，與之告別。
看著周子汎跟朋友離開的身影，戴勛洋這才發覺，周子汎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從前不覺得他是會跟別人說私事的人，但剛才聽到他自己述說過去，戴勛洋就覺得他也變得圓滑且親切許多。
周子汎總是與人保持距離，雖會跟人互動交流，但就是感覺彼此間有堵牆壁隔著，不過最近那種感覺消失了，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能跟他變得親近吧。
但這都是他自己的臆測。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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