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麼長長短短的流逝了近乎半年，維若妮卡情況時好時壞，連帶著體內蘊含的魔力，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的，似乎隨著情緒竄生而爆發。有時當她恍惚的回過神時，家裡的什麼又破了壞了，而她毫無印象，一臉茫然，有時候會露出發呆的神情。
過強的魔力裝在不合適的器皿裡的後遺症，而那器皿的耐受度快達到極限。
維若妮卡的朋友、同事們則很容易就發覺她的不同，有時候維若眉飛色舞的說起她和蘭瑟的生活，有時後又鬱鬱寡歡，她的朋友們很清楚，跟蘭瑟．皮亞孚脫不了關係，即使她從來不說，但維若偶爾會提出「想搬家」、「想離開，到沒有人的地方去」的念頭。
曾幾何時，那是她心底祈求的，最不可能成真的幸運，如今卻像她的惡夢一般，蛇盯著蘭瑟也盯著自己，在她的生活裡無所不在。
×××
雪紡荷葉衫和剪裁合身的格子窄裙，裙底下延伸的修長線條包裹以絲襪，及行走起來仍如貓足般輕巧的根鞋，仔細的隱藏好她昨夜的疲憊。李奧娜刻意的等在他每次必定經過的咖啡館，臨著能看見街道的窗前座位。他的習慣數年如一日，這並不難猜測，怕是很難換個環境就任意改變了。
耶加雪夫的花香氣息盈滿她的瓷杯，香水咖啡、非洲花束都是它的綽號，李奧娜汲取那絲甘甜與酸澀交織的咖啡氣息，一面獨自等著他的到來，之中還得順帶回絕些許不識相的邀約。她有一整個假日與他消耗，她想。
就像她已經在他身上耗費了八年。
蘭瑟不是沒發現自己總是習慣走同樣的路線。經過同樣的地方，看著一成不變的風景，那些其實讓他感覺平靜。既然如此也沒有必要特地再換路。
他熟悉這些到了走一百一十步的時候會遇到一個有裂縫的磁磚、一百三十五步的時候旁邊的綠樹有被小孩子拿石子刻劃愛心的痕跡，這些他即使閉著眼睛都能準確地抵達。
望著前方馬路對面的小公園，只要經過幾公尺外的街角口咖啡館就可以到達。蘭瑟腳步寬闊地向前走，眼角餘光習慣性落在了咖啡館的大面積落地窗，卻看到了一個不可置信的身影，他猛然怔愣在原地。
回過神，他腳步一錯，主動地推門進入咖啡館。李奧娜不會是那種沒事在外頭浪費時間的人、還特意選在了他慣常經過的咖啡館、面前空著的座位都再再顯示她在等人。於是他沒有抗拒地就落入了網。
她見到來人，倒是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嗨？好久不見？」她帶著公事包出門，顯得是因為工作、或者還得拜訪誰才來到附近一帶的，於是她向他微笑：「梅林，我不知道會在這裡遇見你，你住附近？」
不近也不遠的招呼，沒有特地邀請他坐在對面，卻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她只是隔著捧起的咖啡杯看他，似乎在不經意的看著他幾個月來生活得如何。
原來是自己會錯意了？他想，或許她等得並不是他。這倒也無妨，都進來了，於是他回以皮亞孚式的笑容。不是女巫周刊雜誌上的浮誇，清淺的，熟識朋友的笑容。
「好久不見。」彷彿半年多前他們不歡而散已經過去了很久，「是啊，我住附近。」老朋友的客套寒暄。
蘭瑟的模樣比半年前差不了太多，依然是那個萬年打理不好的捲髮，身上的白襯衫外頭搭了一件深綠色的毛衣背心、修身的西褲，依然是那副精神奕奕的模樣，只是眉宇間隱藏了幾分陰鬱，倒是多給了那些為他痴狂的女孩們心上又加了一條憂鬱王子的新封號。
「不介意我坐這？」他指著她面前空著的座椅。閒聊個幾分鐘就走吧。如果她在等人的話。蘭瑟沒有打算久坐太久。
她放下瓷杯時上頭多了淺色的唇印，像小女孩般露出了「你不會介意吧」那樣的笑容。現在最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正是深綠，那樣會讓她誤以為他真的像日記上頭寫的一樣，不得已才選擇離開，並且誤以為他和維若妮卡過得其實沒有那麼好，憂鬱時偶爾會想起她？
可是眼見耳聽心證為憑，她並沒有以片面所見斷定了什麼，畢竟真正重要的環節現在才要開始。
「怎麼會呢？」她說，自在的，「後來我想了想，也許我太少停下來看看周遭的景色，我正在學著怎麼放鬆我的假期，別笑我疏於練習這樣的事。」
「坐吧？不急的話陪我吃完這餐？」她說，而後侍者替她上了一份鮭魚三明治的同時，轉身問他要些什麼。
她沒有再點甜點，她無從分別起，失去他以後，那些甜品該是什麼樣的味道。
在蘭瑟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伊蓮安曾經在梳妝台前，用口紅一筆一筆描繪著她美麗的唇形，一邊告訴還小的他說：「口紅是女人的武器。當她化了妝就代表她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接下來的生活。」
他瞥見了潔白杯緣上頭的唇印。或許李奧娜已經準備好迎接新的生活了。她的確不必把時間留在緬懷他們的過往。就算是開始一段嶄新的情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蘭瑟拉開椅子坐下。「當然。」淑女的要求，作為紳士當然不會拒絕。沒有看菜單，他沒有多想，流暢地直接就對著侍者點了杯黑咖啡：「夏威夷、咖啡。」那是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他慣常喝的咖啡口味，帶有肉桂香。
他半途一頓，不想讓李奧娜誤會、感覺困擾，但已經脫口而出了，也就索性接著說完。侍者確認了後轉身離開。他面上帶笑：「不會，放鬆挺好的。」
「你呢？還是和以前一樣，出來溜達嗎？」她為了他不在身邊而努力適應著新的生活，他呢？她試圖從蛛絲馬跡中尋找那些相同或相異，從加減的砝碼中去推測他究竟被維若妮卡影響的多，還是仍然懷念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更長。理性上她知道那是無謂之舉，但她無法克制她的感性仍然有著希冀。
「什麼時候還會有新的作品？看在忠實顧客的份上，我會提醒同事們去捧場的。」她微笑，儘管她曾經能夠搶在所有人前頭嚐到他的巧思，她真的討厭屬於自己的特權要分給其他無關係的人，尤其是他的新品謬斯可能還是那隻搖頭晃腦的小鳥。
在咖啡和午餐及閒聊話語的時光中，原本近午的陰涼天氣似乎開始要冒雨，滴答滴答。英國捉摸不定的雨天總是這樣突然，但她突然想起她沒帶傘。
「嘿，我得等雨停了，你呢？有帶傘嗎？」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