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作的日記(續)──
時間:清十郎回歸的隔天清晨
一早,悠作在半夢醒狀態下,就聽到了從隔壁房間傳來了聲響,當他睡眼惺忪地看了下時鐘,現在頂多就是太陽剛從遙遠的地平線那端探出頭的時間帶而已。
『頂多……就只能拖延到明天清晨吧。』
腦海裡浮現昨晚與清十郎的對話,原本還有些混沌的腦袋卻是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但悠作仍躺在床上,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就算跟即將回到工作崗位的清十郎見面,現在的悠作也不曉得該怎麼跟自己的父親對話,或者該用什麼表情去道別。
從仰躺的姿勢稍微翻了個身轉成了側姿,悠作望向了窗戶外仍然未見清晨之色的夜幕。
然後發出了嘆息。
雖然心裡很清楚,這輩子又不是沒有辦法見面,但是心裡就是有股煩躁的感覺揮之不去。
他又再次翻了個身,讓床板發出了咿呀的聲響。
那本赤島家的相簿,到現在還收藏在清十郎的房間裡,不曉得為什麼,悠作堅持想要讓那本相簿放在讓父親能夠隨手翻閱的地方。
或許這就是自己對父親唯一無法諒解的地方吧。
就算再怎麼忙碌,至少每次回到家的時候,都能夠從那本相簿之中再一次的親眼看到,那些曾經在這個家所留下的回憶,希望他不要忘記,這個家永遠都會有人在等待他回來。
但是,不管做了再多,心裡面還是沒辦法釋懷。
畢竟沒有親耳聽到父親的聲音,總是會有些許的寂寞感殘留在心頭。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微暗的房間中,悠作發出了苦笑。
宛如是在嘲笑著自己的膽小,隔壁的房門在這時候打開來了。
「…………」
不斷的催眠自己,告訴自己說並不是沒辦法再見面了,所以也不需要去送行──但是心裡面卻又有另一股聲音,想要趕快從床上起來,並且至少在清十郎離開前,親自向他說一聲「出門小心」。
結果,到最後悠作還是忍耐不住,穿著睡衣就連忙奔出房門外。
(搞什麼嘛,有什麼好猶豫的?)
在心裡對著自己的懦弱自嘲,悠作快步走下樓去,在玄關碰到了在穿鞋子,正準備離開的清十郎。
「……什麼嘛,是小子你啊。」
清十郎只穿了一方的鞋子,沒有繼續將手伸向另外一只,而是有些難為情的看著悠作。
稍為深呼口氣後,悠作將內心許許多多想要說的話都按耐了下來,只是極力的讓臉上露出笑容。
「有夠見外的,至少跟她們打聲招呼也好吧。」
「唔嗯……」
清十郎被悠作駁斥的啞口無言,只能讓說不出口的話硬生生梗在喉頭。
「算了,反正這種方法也很像你的作風。」
「……抱歉。」
「現在才說這種話也太遲了吧?」
「……抱歉。」
接連兩次的道歉,清十郎還是一樣坐在玄關的階段上,撓著後腦不曉得該說什麼。
悠作很清楚。
清十郎是那種會把時間壓縮到最後一刻才出發的人,所以就算是面對像現在這種感性的場面,既然他會決定偷偷摸摸的離開,還是必須要盡快的把心裡面想要對清十郎說的話才行。
「老爸,雖然很多話想說,但是只有那句話還是不能不說。」
「……什麼話?」
清十郎大概也發現到了悠作想要說的話,所以難得的語氣之中出現了短暫的遲疑,察覺到清十郎反常的舉動,悠作在內心忍不住地苦笑了下,看來自己的父親對這種感性的場面真的是相當不拿手。
無論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只要到了這一步,悠作也只剩下那句話能夠對自己的父親說而已。
「出門小心。」
「哦、哦!我出門了。」
笨拙的回應的悠作,清十郎的臉上也稍微紅了起來。
但是悠作很清楚,自己的父親已經知道了……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對他說的話。
那就是「來自家人的感謝」。
整裝完畢之後,清十郎將手伸向門把,卻在碰觸到之前停了下來──稍微遲疑了一下,才又將手搭上門把,並且打開了大門。
「……我出門了。」
伴隨著這句話,與小時候悠作無數次的經驗一樣,清十郎的身影消失在天空微微泛白的街道上,再度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嗯,出門小心。」
看著已經沒有其他人存在的玄關,悠作對著半敞的大門小聲的呢喃著。
因為還有點時間,所以悠作決定回床上再睡個回籠覺──正當這麼想著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的時候,卻看到了少女們都站在各自房門前,默默地看著自己。
四位少女似乎心裡面想的都一樣,不約而同地臉上都存在著明顯的失落感。
「這樣好嗎?下次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再回來,難道妳們不想親自送行嗎。」
「沒關係,這樣就好了……」
到最後,唯一有回應的茗還是只能搖搖頭,最後又成了不發一語。
「是嗎?反正又不是不回來了,下次時間比較充裕的話,就盛大的辦一場送行會吧。要辦得讓老爸大吃一驚連話都說不出來!」
悠作臉上開心的表情,讓少女們無法分辨這個點子,究竟是不是在開玩笑而露出了苦笑。
「而且……一大早就能看到好東西,多少也算是值回票價了。」
「……啊!」
肆無忌憚的,悠作讓視線隨意遊走在四位少女僅穿著睡衣的模樣,最先查覺到這股視線用一的紗緒,馬上就把身體藏在門後,只露出頭來對著悠作吐著小巧的舌頭。
「呸~悠作先生真是個大色鬼。」
「是你們太毫無防備了!既然接下來還要繼續住在這裡,就要好好提高警覺。否則的話,就算是出了什麼差錯,也不能怪到我頭上來哦。」
「悠哥……」
「……功虧一簣。」
雖然心底明白悠作只是想開個玩笑沖淡嚴肅氣氛,但看到他故意用輕薄的口氣,表現出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樣,讓少女們不禁朝著悠作這投注起鄙視的眼神。
「哼嗯~~出某些差錯……是嗎?」
唯有茗。
原本還有點害羞地利用門板來遮蔽視線,卻在聽到了悠作所說的話後,驟然發出了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顧不得那身穿著薄紗睡衣會被看光,散發著不祥氣氛的茗緩緩走出房門後,卻是開始扳起手指,猛然朝著悠作這走了過來。
「每次都只說這種話,結果到最後都害我變成被大家當成玩弄的對象……看來悠作你的腦袋裡,好像有不少的下流念頭呢。
俗話說『健全的靈魂,會寄宿在健全的身體上』。
反正時間也剛剛好,就跟我一起去從『頭』開始鍛鍊鍛鍊,徹底讓那些不健全的思想根絕,順便讓我好好聽聽那些出差錯的內容是哪些事情吧!」
「欸、欸──?!茗?茗小姐?剛、剛才那句話很明顯的,就只是在開玩笑的吧!為、為什麼妳的眼神看起來,好像很認真呢?有聽到我說話嗎,遠山小姐?」
說話不自覺開始對茗用姓氏加上尊稱,即使是如此,茗漸漸逼近的腳步還是沒有停下來,甚至那光腳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就讓悠作聯想到通往死刑台的十三層階梯。
「真抱歉呢,誰叫我是赤島伯父也認同的……悠作的女朋友候選人呢?身為這準女友的立場,當然要好好的訓練訓練我未來的男朋友,不是嗎?」
「該、該不會!那個……請教一下,遠山小姐還為了昨天的事情記恨嗎?」
「記恨?呵呵呵,悠作這是在說什麼傻話?我怎麼可能為了『那.點.小.事.情』記恨呢?」
茗臉上的笑容,光是如此就讓悠作背後有股涼意,當他不自覺地開始一步一步的往後退,直到背部碰撞到了牆壁,再也沒有能夠逃脫的地方時──茗,還是不斷的逼近。
「眼、眼神有點恐怖呢,這個也是開玩笑的吧?看起來不像……不像是在開玩笑呢?欸!妳、妳們也想辦法制止茗吧!算我拜託了!」
看來茗的理智斷線,已經難以阻止了。
悠作連忙向其他人求救,但是不管是誰一對上了悠作的視線,馬上就撇過頭,極力的迴避著那充滿悲情的訊息。
「呵嗯~還有時間,我要回去再睡一下……」
「悠哥加油~」
「……我會幫你收屍的。」
另外三位少女也察覺到事情不妙,連忙躲進房間,並且鎖上了房門的內鎖。
畢竟現在跟悠作沾上邊的話,百分之百會被強制參加茗的魔鬼晨練。
「等、等一下啊──!你們這群薄情的傢伙──!」
「……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臉色鐵青地看著眼前氣勢洶洶的茗,悠作試圖發揮火場逃生的怪力,逼迫腦袋全速運轉,試圖想出個法子來逃避眼前的窘境。
很遺憾的,直到最後悠作還是沒有想到個好辦法。
擅泳者溺──這是悠作今天所親身體驗到的教訓。
……以及附帶了整整持續了兩天的肌肉痠痛。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