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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用音樂)
【原創輕小】
《我仍是光的女兒~I remain a daughter of the light》
第一章：心之波瀾
＊＊＊
當時我們都那麼地天真。
戰火仍未蔓延到北部的時候，我們都天真地以為幸福的生活可以持續下去。
我擁有一頭人人稱讚羨慕的金色頭髮，以及牛奶色的肌膚，代表我們族人之中的稀有血統—我對此感到非常驕傲。
我們族人居住的村落算不上富裕，但每個人都可以上學—男孩和女孩、大人或小孩—只要願意，大家都可以上課。我最喜歡的是歷史課，甚至夢想成為一名歷史老師。
我還有一位好朋友，她就住在我家隔壁，她有一頭美麗的黑色長髮，打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們倆便沒有分開過。
她的夢想比較遠大，她想成為一位醫生。
女孩子成為醫生，這是多麼困難的事情，甚至遙不可及—但是當我看見她說出這夢想時候的表情，我深信她做得到。我們看過太多人生病卻無藥可醫，或者因為女性無法給男性醫生看病的規定而撒手人寰。我的好友希望能治療在這個家國家生病的病人，無論是男是女。
我還記得，我的家有一間相當寬敞的客廳，擺了一張大桌子。我和我家人就在上頭吃飯，做寫功課時也是使用那張桌子。這裡也是唯一一個地面上鋪有地毯，牆壁旁還有柴爐的房間。冬季時我們大多時間都躲在這，我會在房間嬉戲，或在地毯上滾來滾去。我和我好友偶爾也會找書閱讀，或者談天說笑。我們暱稱這間房間為冬天房。
我的父母常常念書給我們聽，爸爸非常慈祥，媽媽也時常把房子整理得乾乾淨淨，對我們家似乎有用不完的愛。貧乏的資源沒有在我們家留下絲毫痛苦的痕跡，反而使一家人更加緊密。
父親曾經麼告訴過我：
『妳不能因為他人和妳不一樣，就討厭別人。』
他撫著我的頭髮，柔聲說道：
『人的心，就像海洋一般，充滿了溫柔的情感，也能夠包容一切萬物。雖然它難以捉摸，但包容度卻是無與倫比的。你知道嗎？海洋是一望無際的藍色、是彷彿能與天際連結在一起的藍色。那麼寬廣的海洋，擁有懷抱世上所有人的空間。所以說，沒有什麼人是無法被接納的。而是你的心想不想去接納他們罷了。』
我沒有親眼看過海洋，但我從書本的圖片上得知海洋的模樣—正如同父親所說，無論我們的背景來自何方、無論我們之間有多麼不同，人們都應當能夠接受彼此，和和樂樂地相處在一起。
我心裡一邊這麼想，一邊希望安詳的日子能就這麼持續下去。
天真，當時的我好天真。
—直到那一天到的降臨。
世界末日……
就某方面來說，那一天對我們而言真的是世界末日。
當時我才剛滿十二歲。
那是個一如往常的夜晚，窩在床鋪上，閉著眼熟睡著。我夢到了未來，夢到了未來我成為老師。
美麗的夢境被夜裡的一聲巨響所打破。
「發、發生什麼事了！」碎玻璃在我頭頂上落下，睡在窗邊床位的我嚇得跳了起來。
非自然的光線映入我的雙眼——那是火把和手電筒的亮光——燈光下，我愣住了，瞇起，試圖想看透燈光是什麼，燈光後面有什麼……
不過在我有時間反應過來之前，槍聲已經搶先一步傳入我的耳中。
子彈瞬間飛舞四射，震耳欲聾的槍聲永不停歇，不過最恐怖的還是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音——我在尖叫。呼吸急促，臉色蒼白。恐懼像是綁住了雙腳似的，使我動彈不得。就某種意義而言，我離崩潰只有一步之遙。
我全身不停地發抖。這一切都有如恐怖的惡夢……如果這真是一場惡夢的話，拜託誰來讓我甦醒過來啊！我暗想。
但這並非夢境，而是現實。
「把門打開！不然我們就把手榴彈丟進去了！」待槍聲止歇後，粗暴的怒吼聲和步槍重重敲打大門的聲音同時響起。
那些人突然駕著一輛輛吉普車開入村莊，他們穿著深色的衣服、蒙著面，手持各種各樣的可怕武器，高舉著漆黑色的旗幟，一窩蜂地湧入村子並將所有人都抓住了。
我們甚至連反應或反抗的時間都沒有！
「把門打開！」彷彿來自地獄的怒吼再度響起。
這時我偷偷探頭望向窗外，那景象幾乎要讓我的下巴掉下來……毫無退路……房子外圍已經遭到將近數百人給包圍住，我們根本就沒有一絲逃脫的機會。
緊接著，早已千瘡百孔的木製房門被整個踢翻，一群凶神惡煞，雙眼布滿血絲的大男人衝了進來。
那些蒙面人士按照男女老幼，先是將男性和女性分開；接著又將年輕女孩和年老的女性分開。我當時只有十二歲，卻眼睜睜地看著和媽媽分隔開來。我哭鬧著拒絕，那些男人卻猛拉我的頭髮，強硬地將我自父母身邊分開。
我好怕。
真的好怕。
當我和父母被趕出房子的時候，我眼角的目光捕捉到了好友的身影，她的臉上震驚的表情大於恐懼，彷彿對於正發生於我們身上的事情感到無法置信。
接著，那群蒙面人命令村裡的男人—所有18歲以上的男性—全都排成一排，抱頭跪在地上。而其餘的女孩子—包括我在內—也全都排成一列，面對著自己的父親、祖父或哥哥、弟弟……
突然間，我的血液頓時降到冰點。
預感……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趕緊瞥開頭，卻被一名蒙面人士猛打了一下耳光，火辣辣的感受在我臉頰上散開。他向我怒吼，並用雙手硬是板正我的頭。與此同時，一把小刀抵上我的頸部，冰涼冷酷的觸感直達骨髓—對方好像是在表示，如果我不睜開眼睛，他就要一刀劃開我的脖子。
他迫使我凝視自己跪在地上的父親。
呼吸……
越來越急促……
當那些黑衣人將手中的步槍槍口抵上父親後腦的時候，我幾乎喘不上氣來。
不能……
不能這麼做……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在那一瞬間，父親微微抬起頭，我們倆四目交接。他即將張開的嘴好像要說什麼、他叫喚出—
那是我的名—
碰！
＊＊＊
「！！？」
突然間，閃掉般的意識竄入腦裡頭，讓佩拉從灰濛的夢境中驚醒過來。
「嗚嗯……」
她呻吟了一聲，伸手撫腦側太陽穴的部位，感受到從那裡傳來了陣陣的疼痛。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剛才那聲碰撞是大門關上的聲音，而非槍響。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到自己正躺在柔軟的床上，而非野外粗曠的野地上；傳入鼻子裡的是棉被芬芳的香味，而非血的鐵鏽味或排泄物的惡臭。
事實上，佩拉並不在乎自己是否在野外紮營；縱使是住在隨時都會被凍死的沙漠裡頭，也比被關在某一個有牆有屋頂的地方要強多了。
那裏是地獄—
那裏是—
啊，我被領養了。
這是佩拉心裡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
啊，我人在那座島上。
第二想法讓她的意識更加清晰了一些。
佩拉低下頭，正好看見睡在自己身旁的希林。她大概又做惡夢了吧？冷汗直流，緊皺眉頭……如往常般緊握著佩拉的手，絲毫不敢放開，好像一放開佩拉就會消失一樣。
時間還早，就讓希林多睡一會吧。她一邊心想，一邊環顧四周。
這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的公寓雙人房—對於兩名生長於戰區的女孩子而言，這已經算得上奢侈的住所了。乾淨、整潔，所有的家具都是全新的，牆壁也在不久前粉刷過一便，看得出房間原本的主人一心想給佩拉和希林一個舒適的家。
和平舒適—佩拉目前還不太習慣這種感覺。
「又出門了嗎？」
佩拉輕輕走下床，打開房門，看見這棟六十二坪大小的公寓空無一人；剛才那聲門響，應該就是養父出門上班所發出的。
她們的養父是個身長不過五呎四吋，瘦小又一點都不引人注目的男性。臉上戴著無框眼鏡，臉上毫無表情變化，個性內向少話，彷彿什麼事情都藏在那一雙鏡片的後方。
據說養母在外地工作，因此佩拉和希林還沒有見到過。
無論如何，養父似乎早就知曉得希林對於人群—特別是男性抱持的恐懼—他每天都起個大早，為兩位養女做好早餐，然後便悄悄出門上班。晚上歸來時，他做好晚飯給兩位養女後便自行回房，總是給予兩人自己的空間，從不打擾她們。
「怪傢伙。」
儘管心中有一部分是這麼想著，但佩拉仍然很高興這樣的生活步調。至少，她們不會活在令人感到不悅的的強迫關愛之下。那種自以為是的同情與憐惜，才是令佩拉最厭惡的……
真要說的話，佩拉只把這養父當成可以利用的傢伙。只要希林的生活過得舒適，她誰都可以利用！
可是……養父……是不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關愛她們倆嗎？要不他為何要大老遠收留她們這兩個問題兒童呢？
父親—這個早已離她遠去的詞彙，再度自心底浮現。
身體感覺到痛楚的時候會流淚，心靈受到傷害的時候會流淚；但是為什麼面對這陌生人的幫助，眼角也會感覺到酸酸的？
「佩拉……妳在哪？」
希林柔弱的夢囈聲，使得金髮少女回過神來，暫時拋下了剛才的思緒。
「我在這裡。」
佩拉跑回床邊，重新握住希林的手。她在摯友額頭上輕輕一吻，輕聲說道：
「我哪兒都不會去。」
沒有錯，對於我來說，只有希林才是最重要的—佩拉再次意識到自己的真心。
＊＊＊
午休
位在吵鬧的教室中，青春少女們散發出喧囂又熱鬧的氛圍，歡笑聲當然更不絕於耳。
……相較之下，被單獨屏除在外坐在自己位子上的佩拉和希林兩人，用一個辭彙形容就是
——孤獨。
她們倆的背影讓人感到一陣寂寥。
偏偏這兩人表現得過於淡定，各自凝視著自己的桌面，動作一致地小口小口吃著自己買來的便當。那份孤獨感之強烈，讓人無法靠近，因此又更添孤一股悲悽。
——儘管如此，佩拉不時感受得到從其他桌飄來的視線。
看見這幅景象，兩名轉學生仍舊有著到自己身為異類的自覺。
「這樣也好。」佩拉聳聳肩，夾起半顆滷蛋塞進嘴裡；當初她還很懷疑蛋怎麼會是咖啡色的！
超噁！
不過，現在她已經稍為習慣這座島特產的食物了。
啊，不過那個臭到不行的豆腐可接受不了。
突然，一道影子接近這獨特的空間。
「不介意我和妳們一起吃午飯吧？」
那是一張滿臉笑意，儘管俊俏卻又看起來非常欠打的臉孔—以上，是佩拉內心的感想。
「方橙雁。」
金髮少女的臉上面露看見害蟲的厭惡神情，完全不加掩飾皺起的嘴角、鼻間和眉頭。
「妳還記得我得名字呀，佩拉！超感動的！」
「我怎能忘得了變態的名字呢。」她若無其事地說道。
這時候，希林默默的咬著手中的麵包，緩緩移動身子到佩拉身後，彷彿是在躲避這名青少年投射過來的熱情目光—意外的是，那目光中並不包括一絲赤裸裸的慾望。
這個嘛，那可能是完全不同意義的慾望……
「請放心，我不會強迫希林剪齊瀏海的。」橙雁說。
「那我就放心了。」佩拉喝了口水。
「我會讓希林同學本人願意改變成那樣的造型！」
「噗—！」她當場吐出來。
「哇啊，好髒……」
「誰害的啊！那不是一模一樣嗎？」
「哪有一樣。」橙雁傻笑，接著說道：「不過，我覺得妳們兩個原本的模樣就挺可愛的了。」
「你，你沒頭沒尾的在說什麼啊！！」佩拉提高音量，好像被觸動了心弦--又或者，那聲音中隱藏著一絲恐懼？
「唉？妳應該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齊瀏海……」
突然之間，希林說話了：
「真的……有那麼好嗎？」
比起說話，她的聲音音量更接近低喃；宛如一縷香氣，淡薄得幾乎消失於空氣之中。
可是，方橙雁的耳朵確實捕捉到了。
他的身體猛地靠上前—不對，這大男孩幾乎是撲上來，與希林之間的距離頓時縮短到只有幾公分。他呼吸有些急促，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要形容的話，就像是菸癮者在戒菸期間看到一根點燃的菸。
「齊瀏海是不加修飾、毫無遮掩的禮讚，那美麗的輪廓是少女純真的最後一道防線！是果實將熟而未熟，酸澀又甜美滋味的完美體現。那線條是少女特有的美好浪漫與醜陋俗世區隔的邊界，猶如地平線一般令人憧憬卻不可逾越。齊瀏海是上帝獻給遭禁果汙染的夏娃的最後一份祝福！那是人類的夢想、人類的希望！人類的業障喔啊啊啊啊啊啊—嗚呃—劈哩啪啦碰咚！」
最後面那一聲悲鳴，是佩拉的鐵拳從旁飛來砸中橙雁的臉頰，接著他整個人往旁邊飛去，撞上好幾張桌椅後發出一連串巨大的聲響。
「果然只是個變態……」佩拉氣喘呼呼地說道。
頭一次有陌生男子靠得離自己這麼近，希林怕得連牙齒都在打顫；但是人生中第一次，她發覺眼前這男孩子帶給她的困惑多過害怕。
第一次，她的恐懼沖淡了……
第一次，她想更加瞭解他是誰、又是來自何處……
＊＊＊
放學後
「那個呀，佩拉同學和希林同學要不要去逛街？」
「對這附近熟嗎？要不要帶妳們熟悉一下環境。」
「對呀！對呀！鬼島的大眾交通工具很方便，想去哪都很便利喲。」
「逛潮店、找小飾品、把帥哥……應有盡有喔！」
放學鐘聲一打，一小群不怕死(？)的女孩子就圍上前來。佩拉則照樣擋在希林前面，後者緊抓著前者的手不放，探出半顆腦袋晃啊晃的。
「對不起，我對那些沒有興趣。」
面對本地女孩們熱情的邀約，佩拉只是冷冷地回應。
「怎麼會呢？」一名女同學用手肘推了推對方，臉上堆滿笑意：「這些東西對妳們來說應該都很新奇吧？啊抱歉，並不是說妳們的國家什麼都沒有啦……」
「我沒有興趣」佩拉又重申了一次，這回口氣更加冰冷了。
「什、什麼嘛，虧人家這麼好心……」
那名女同學向後退了一步，貌似被佩拉逼退回去。然後，她將目標主向另一位轉學生。
「希—」
「希林只跟我在一起，我不去的地方她不會去。」
「人家連話都還沒講出來耶！」
「總之很抱歉，請回吧。」
「希林同學，妳倒是替自己作主啊！」
但希林並沒有說話，這群女生甚至無法確定隱藏於劉海下的雙眼，究竟有沒有看著她們。
「真無聊，嘖。」
「外國人就是不一樣嗎？」
「那不是不一樣，是不合群吧！」
「不過她們的手總是牽在一起，該不會—」
「果然是女同嗎—」
女孩們離去時的交談之大聲，佩拉都聽在耳裡，但她都裝作沒聽到。
「去那種人多的地方妳會怕吧，希林？」佩拉問。
希林點點頭。
「還是說，妳也想去呢？」
希林搖搖頭。
「有妳在，就挺好的……」她輕聲回答：「可是因為我的關係……佩拉妳……一點都不想出去……玩嗎？」
「我？我才不想去那種地方呢。我哪兒都不會去，記得嗎？......雖、雖然我很好奇普通女孩是怎麼過的啦！只、只是一點點好奇喔！更何況我又沒有想買、買的東西……」
佩拉說謊時總會結巴這一點，她本人到底有沒有注意到呢—希林在心中暗想著。
至於在佩拉的心裡頭，她對於自己會感到一絲厭惡：
我不是早就認定希林是最重要的嗎？我不是早就發誓過，無論如何都希林都是優先的嗎？
那麼，剛剛那一絲遺憾的感覺究竟是—？
為什麼？我會有點羨慕她們呢—？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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