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陲小屋,小燈孤懸,開門一瞥,忽見一龐然大物,排山倒樹而來。
蓋……一大堆紙稿?
我,睜大著眼睛,看著疊的比我還要高出一個頭的A4紙堆,隨著我輕輕的拉開門,破壞了它原先保持的微妙平衡,在內外氣流的互相交流之下,空氣會從氣壓低的地方朝著氣壓高的地方流動,很不幸的,我所在的區域正好就是所謂的「高氣壓」所在地。
因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這堆東西,對著我倒下,在千鈞一髮之際舉高我的手,大聲的喊道:
「救……」
然後,我就被徹底淹沒了……
紙堆當中的我,依稀可以聽見一個很柔弱的聲音,一邊碎碎念道:
「麗娜嗎?不是有跟妳說過那扇門暫時不能開嗎?等這次的案子結束之後我會好好清理的啦……阿哩?」
疊成小山的紙堆,從紙山中伸出的一隻右手,依然在抽搐中的樣子。他輕輕敲了一下自己的腦殼,低聲的念了一句:
「真糟糕,被麗娜看到又要被她念了吧?真是的……」
然後,他頭一轉,完全不理會紙堆中的某人,打算揚長而去……聽見遠去的聲音,我頭上的幾根血管,頓時炸開!
「嗚喔喔喔喔!燃燒吧,我的小宇宙!」
生死存亡之際,我終於突破了自己的界線,隱藏於體內的龐大力量,頓時將身旁的這些雜物徹底吹飛!只見漫天飛舞的紙卷當中,我從紙山中緩緩站起,對著張大著嘴,褲濕腳軟的某人,伸出我的右手食指,輕輕的搖了搖,對著他淡然的說道:
「可別小看阿宅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啊!明天的新番還沒看,我怎麼可能就這樣倒在這裡呢?」
……嗯,以上通通都是我的幻想。我只是被人從紙山當中輕輕一拉,如同一條垂死的狗一般掛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的放在一張被掃空的椅子上面;至於門口的那堆小山?一支掃把很快就搞定了。這一次,他沒忘記在門上多上了一道門栓,就任憑它們繼續占據門口的位置了。
我喘著氣,看著他在疑似桌子的位子,飛快的放上了三碟兩杯,等到我回過神的時候,三種不同的餅乾糖果與杯中還冒著熱氣的烏龍茶,就這樣出現在我的面前了。他把自己有些歪掉的眼鏡輕輕推正,對著我笑道:
「抱歉抱歉!不小心讓你經歷一段難得的體驗,吃點東西壓壓驚吧,黃宗翰學弟。」
「啊,謝謝……等等,你知道我?」
他轉動著茶杯,低著頭說道
「是啊……學弟的『建言』讓我原本的工作量頓時爆增了五倍呢……」
他緩緩的抬起頭,在昏黃的燈光之下,眼鏡鏡片反光,看不清底下眼睛的樣子;嘴角向上一揚,輕輕的扯動了兩下。
「當然印象深刻啊。」
我的背脊頓時傳來一陣冰涼的感覺,黑暗氣息偵測雷達正提醒我,前方有超巨量的負面情緒源源不絕的傳來,鏡片底下的眼睛保證是完全沒有笑意的樣子吧!你生氣了對吧?這擺明就是生氣了對吧!
我的眼睛不斷的向旁邊掃視著尋找逃生通道,如果把手上這杯往他的臉上砸下去的話,應該可以拖延個幾秒吧……
「開玩笑的。」
我是不是應該模仿搞笑節目裡面被耍之後跌倒的樣子來配合你啊……
「大明學長,別開這種玩笑,我心臟不好啊……」
本校現任學生會長,王大明先生輕鬆的喝完手中那杯燙死人的茶,重新走向那盞昏黃小燈的位子,一邊對著我說道:
「我知道你為了什麼來的,不過計畫案剛寫到一半,你先晃晃,等等再說。」
說完,學長自顧自的坐了下來,標準的教師辦公桌上面一樣堆滿著各種紙稿文件,在小燈泡下面,是一台開啟的筆記型電腦,學長坐下後雙手在鍵盤上飛舞著,絲毫沒有想要理會我的意思。我抓了抓鼻子,環顧著四面被紙堆淹沒而找不到出口的牆壁……
學長,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是離開這邊嗎?看到學長全神貫注的樣子,我實在不好意思用這句話打擊他……看到三碟滿滿的糖果,我索性坐了下來,一邊大口啃著不要錢的零食,這時候我才有時間來打量一下這邊的狀況。
說穿了,這邊也就是一間很普通的社團教室而已,只是因為長期被許多紙稿堆滿的關係,又加上是校舍邊間,使得光線很難照射進來,顯得有些陰森森的兒蟻;再加上大明學長奇怪的習慣,教室的大燈不用,偏偏要自己接個USB供電桌燈,讓氣氛更加詭異,也難怪會傳得亂七八糟了。
我隨手從旁邊抽了一份相對完整的文件,一邊吃東西一邊打發時間是我的習慣了。剛看到文件的標題,嘴巴裡面的零食差點噴了出來,上面寫道:
10X學年度第二學期,一年級隔宿露營之規劃與相關事項。
我的心跳,突然間加速了起來,這份文件擺明就是兩個月之後我們隔宿露營的「超劇透」!沒想到運氣一向爛到翻掉的我,竟然會在這時候就把自己半生的運氣全部用光了。
怎麼辦?人類最原始對於未知的好奇心,正驅使著我打開第一頁一探究竟;可是我僅存的理智卻不斷警告我,這一旦看下去就沒啥驚喜可言,這樣還享受個屁啊!拿著這份文件,我的雙手顫抖起來,天使與魔鬼在我的腦袋中展開一場激烈的顛峰對決……。
「啊,學弟,可以麻煩你把你手上那份文件拿過來嗎?」
「喔……喔!好。」
渾渾噩噩間,我把文件拿到大明學長的手上,看到他對我道謝後接過文件,然後……把文件直接送進旁邊的碎紙機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已經變成小指寬碎紙的劇透文,就算剛剛我超級猶豫,但是心還是有點痛啊;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那麼我一定會……
「那份是舊版的啦,我之前印出來看一下排版而已,決定實行的真正版本在這邊。」
學長指了指亮著的電腦螢幕,WORD檔上面開頭就寫著:
10X學年度第二學期,一年級隔宿露營之規劃與相關事項。Ver3.32
「有興趣嗎?」
這一次,我用力的搖著頭,很乾脆的跑回剛剛的位子,專心致意的嗑著我的餅乾糖果,連抽文件來打發時間的興趣都沒有了。開玩笑,這邊隨便一個東西都是捏死你不償命的東西,要是看光了,那我接下來的學生生涯不就沒啥可玩的?不行不行!我還想好好過一下快樂的高中生活呢!
學長愣了一下,微笑著把筆電蓋了起來,走到窗戶旁邊,伸手用力拉開,一腳跨了上去;他看著目瞪口呆的我,亮出了他潔白的兩排牙齒。
「學弟,賞個臉?我請客。」
說完,他老人家直接翻窗出去,留下我站在窗戶的前面,看著窗框上面滿滿的鞋印,學長比著大拇指,閃耀著笑容。
……好吧,我讀書這麼多年第一次需要翻窗戶出教室的。當我笨拙的落在走廊上時,我剛好看到一具監視攝影機緩緩轉過來對準我的方向,我的身體立刻定格不動,僵硬的慢慢轉過去看著雙手抱胸的學長。
「喔,那個是裝飾品,壞很久了。」
早說啊!
「學長,你現在是要去哪裡?」
「學校旁邊的夜市啊,就當打打牙祭吧。」
我睜著空洞的雙眼望著大明學長,眼中寫著滿滿的無奈與不解。好歹我也讀了半年了,夜市有啥好吃好逛的,就算不拜谷哥也跑得差不多了,現在竟然還要去那邊啊……
面對我的表情,大明學長只是會心的笑了笑。
「放心,不是三樓看下來一堆觀光客亂逛的那邊啦。」
「是,我們的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