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廷覺得,升學這種了無生趣的活動,在『戰爭時期』一點意義也沒有。
雖然不是整個世界的滅亡,可是他所熟悉的土地一點一滴改變地貌的情形,就與『以他為中心的小世界』慘遭壞滅了差不了多少。他不禁悲觀的那麼想:「人總有一天都會死,只是早死與晚死的差別。但是戰爭狀態就不一樣了,死亡是會以極高的機率、毫不講理的突然降臨,將你那過不到十分之一的人生奪走。」因此,他再不願意將人生浪費在學業上。
──那全是懶惰與叛逆總合起來的無聊藉口。
該說幸運、或是不幸?戰時徵招並未囊括他這個年紀。已經是高中生的他,因為戰時疏散的緣故,就讀的學校是人和國小。課程有一半是必須教學弟妹功課,他一點也不想那麼做,浪費時間在傳道授業上。至於他有時候會連國小的國文拼音都會拼錯,就是另一件事了。……所以說,他現在是翹課中,把『高年級回饋』這個爛攤子丟給他那位看似認真的女性同學(理所當然的,是個班長型眼鏡女)。他寧可躲到有如廢墟般的空屋,也不願意回到戰時被列為不轟炸地點的學校。
故事就是自此開始。
「看我的……」
就如每個人都會有與他人相異的存在意義與目地,翼廷也有一個,就是電玩。比起及時行樂,他的目標更為遠大:『玩遊戲,就是要爬到頂點。』因為這點,別人是玩到覺得有趣就好,他卻是要像是苦行僧般努力鑽研。不過也拜這所賜,他現在的排名,已經是世界排名個位數了。……這也許,便是他那『搞個不好就結束了的短暫生命』所希望能留下的軌跡?
「好耶!」
他高舉遊戲機以示勝利。這樣一來,他離排名第一位,就更進一步了。──即便大約還有兩萬多場的連勝等著他。
遊戲機螢幕上的戰機圖案,明示了他玩的是何種類型的遊戲。那是包含了古今中外各式戰機的戰爭類別遊戲(戰爭時期玩戰爭遊戲?),翼廷在遊戲中所操縱的座機,正是單發動機,具有靈活纏鬥能力的F-16。不瞞大家說,這是他的偏好機,更可以說是愛機。
「果然還是F-16最強了。F-CK-1戰機太遜了。」
「鏘噹!」「啥?!」
空屋裡的自言自語,冷不防地變成兩個人。被絆倒的聲音、與傻眼的音調,迫使翼廷抬起頭來,看向巨響的起源。
──那是一位少女。不,應該是女孩。翼廷根據他所負責教導的國小學妹的身高來比較,眼前的女孩身高差不了多少。有如黎明天空色澤般的藍髮,能判斷為外國人(咦?哪一國的外國人?……有則故事是叫做『藍鬍子』,應該就是那國人吧。);但她又有張端正的東方人臉孔,又讓人感覺她的藍髮是染出來的。總而言之,出現在翼廷眼前的,是個藍髮黑眸、綠色連身洋裝外頭套上軍用外套、腳踩長靴的嬌小女孩。
形容完人,換形容地點。她出現的地方,不是像翼廷光明正大(?)地從失去了門板,很難稱之為大門的入口進入建築物。而是從失去了玻璃,僅剩個窗框的『窗戶』闖進來。會發出巨響,是她把堆在上頭的某些雜物踢了下來的關係。從入侵點來看,女孩較為像是小偷,無奈雙方對這座建築物來說,都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你剛剛說什麼?」
不知道女孩原先知不知道翼廷的存在,又或者她本來僅僅只是想利用窗戶來橫越這座廢墟平房,反正她現在是修正了作戰目標。只見她噠噠踩響長靴,鬥氣高漲地走向翼廷,其實她是比翼廷矮上兩個頭左右,不過氣勢有助於虛構出身型高大的效果。
「你說F-CK-1戰機比不上F-16?」
「呃,沒錯。」
說翼廷是被女孩的氣勢壓倒,正確來說是對於這莫名奇妙走過來又莫名奇妙發怒的女孩感到困惑?「搞什麼,她是新搬來的鄰居嗎?靠那麼近,是跟我很熟嗎?」翼廷不禁有這些感想。
──是的。身為在地人的翼廷,沒見過這女孩。
應該是說,像她這麼標致又顯眼的女生,見過沒印象才是異常。
「F-CK-1戰機比F-16強多了!你沒聽過『親不敵子』這句成語嗎?」
有這句成語嗎?意思應該是類似『青出於藍』、『子代會比上一代厲害』之類的?翼廷猜。可是就如女孩無法苟同他,他也無法認同女孩的論點:
「說什麼傻話,妳也不想想F-16生產多少台?F-CK-1戰機又生產了多少台?」
一種『可摳可樂是全世界最好喝的飲料』的概念。
「生產數量跟強不強又沒關係!」「妳這麼說,那屬同一世代,只是晚了一點出產的仿造機型,也和強度無關!」「那是技術合作,才不是仿造!」
在奇怪的點上,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就初次見面的情形,可說是太激烈了,對於陌生人不做作、不掩飾,也能說是最糟的相識。──翼廷與女孩相互露出犬齒地叫囂,本來坐在桌子上的他還特地跳下來與女孩互瞪,不過就算他沒那麼做,也是處在俯視的情形下啦,女孩就是那麼矮。
「我示範給妳看!」
口頭的爭辯對於毫不退讓的兩人一點用也沒有。翼廷把手中的遊戲機推到女孩的眼前,要把這當作使女孩屈服的證據。……要用遊戲數據來當作評斷標準,好像有點奇怪吧?可是,女孩對於翼廷手中的玩意兒,煞是新奇:「這是什麽?超輕便化的模擬機嗎?」「妳沒看過PXV嗎?」「PXV?是啥國的機種編號?」「是電玩主機的名稱。還是國外都叫全名?」
翼廷對於女孩的不經世事沒有太大的驚訝。逕自打開遊戲選單,將對戰配對調整好:『F-16 VS F-CK-1』,敵對操縱者,當然是電腦。想要在眾多線上玩家中,正確無誤地挑出匹配的座機型號,太花時間了。賽制是簡單的對決,被框起的正方形天空,當中兩架戰機有如將要互相衝撞的箭矢,衝向對方。
「螢幕好小。」
跳了兩下發現自己怎樣也看不到翼廷在搞什麼鬼的女孩,擠了過來。一股不知名的花香也隨著她的靠過來傳了過來。但是專注於電玩的翼廷,一點也沒查覺。
──翻滾了兩圈的F-16,順利地抓住F-CK-1的機屁股,一連數發的飛彈與機砲,兩三下功夫便將慢吞吞的F-CK-1擊毀。翼廷握拳慶祝勝利,女孩倒是很有意見:
「那是什麽?連都軍校生飛的比它強!是誰駕駛的?」「電腦。」正確來說,是僅有數行程式碼、低階的人工智能,對於行動的判定與反應速度都相當差勁,更別說它的行為模式只對應這款遊戲的駕駛。──話雖如此,對於遊戲不熟的人照理說還是會被這種程度的電腦打敗。
「好了,F-CK-1輸了,妳總該承認了吧?」
「那是F-CK-1裡的駕駛員太爛了!」
女孩不減憤慨:
「我的話,區區F-16,哪裡是對手……」她話說一半,似乎自己想到了什麼,沉默起來。但翼廷並沒有這樣關心人的體貼。不如說,他根本就沒注意到對方噤口的理由或反應,只是把遊戲機轉交給女孩:
「那就換妳證明了。」
「咦?」
可能是對於女孩挑出的毛病也有所自覺,遊戲機螢幕上的機種對決組合依然相同,但能操縱的座機改為了F-CK-1。遊戲機被塞入手中的女孩仍搞不清楚狀況,賭上機種名譽的戰鬥便再次展開!「什麼?這是我在操縱嗎?」「妳不是說:『如果是人家的話,肯定能贏爛F-16!』嗎?」「我才沒有這樣說話!──哇哇哇!要掉下來了!怎麼操作呀?!」
「這樣。」
遊戲機採用最簡單的設計,上下左右鍵是掌管了座機的四軸運動、B鍵是油門、A鍵是使用武器。不過,這對第一次接觸的人,還是有著不低的門檻。「啊啊啊!真的要掉下來了!」「快爬升不就好了?」從背後圍住女孩,翼廷把手把腳地教導她如何操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他的手掌覆在女孩的小手上,指示她該按哪些按鍵。這種教育方式,教小學一年級寫字時也常做。
「左右鍵是切換武器裝備。啊。」
「……被打下來了。」
還來不及把操縱方式傳授完畢,女孩的座機便被擊落,在螢幕上繪出多邊型的爆炸。剛剛女孩才說,軍校生的技術都比電腦所操縱的座機強,她卻是被電腦打敗,豈不丟臉?
「這模擬機太難操縱了!」「喂喂!妳不要牽拖喔。這麼簡單的操作方式,是妳手指中風吧?」「沒錯,這模擬機簡化太多了,我不會操縱!」還有嫌太簡單這招喔?翼廷對於這種找理由的方式一度感到傻眼,正當他想以更強硬的方式反駁回去時……
女孩的身上,某項東西響了起來!
她熟練地從外套口袋拿出疑似手機的物體,接了起來。一邊做的同時,她目光朝著翼廷看去,以食指示意翼廷不要說話。──不妨礙他人接電話算是基本禮儀,翼廷還沒無禮到這種地步。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把那市面上沒見過的手機收回去後,女孩把彬彬有禮的語氣也收了起來,指著翼廷的鼻子(但是因為身高問題,變成指著翼廷的下巴。)宣告:
「這筆帳先賒著,我跟你的勝負還沒完呢。」
翼廷變成了一家店的老闆嗎?勝負還能用賒的,翼廷是第一次聽到。可以想見,這女孩的中文學得不是很好。
「妳……」
「沒時間了,再見!」
她又想循原路,也就是從窗戶出去。這個野女孩,從來沒有考慮過走正常的路出去嗎?愣了一下的翼廷,急忙追到窗戶邊,正好看到她要從圍牆下方的狗洞鑽出去,就一個女孩子來說,她的舉動著實太沒教養了。
「等一下,妳叫什麼名字?!說啥保留勝負,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話……」
「金果!」
話說到最精簡的她,身影消失在狗洞的黑暗處。
也在同一時間,配置在村莊電線杆,很有年代的擴音器中,「嗚──!嗚──!」刺耳的防空警報響起。
「這女生到底是誰呀?……今菓?好奇怪的名字。」
是的,這女孩,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能趕在防空警報發布前離去呢?對於反射性前往地下設施避難的翼廷腦海中,並沒有浮出這基本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