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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6-05-25 20:53

【短篇】現代童話書 - 殉情

作者:Mr.Onion_洋蔥紳士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間醫院的病房裡,有一位病了很久的女孩,以及另外一位,每天都會來女孩的病房探病的男孩。

  有一天,女孩對男孩說:「我們兩個一起殉情吧。」

  「為什麼你會想殉情呢?」男孩問道,然後伸手握住女孩的手。

  女孩說:「因為我的病。」她將藏在被子裡的另一隻手伸出來,手上面,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管子,不只是手而已,被子底下,還有許多的管子,插在女孩身上的不同部位。

  「我已經沒辦法離開醫院了,永遠也沒辦法離開。」她說:「我知道的。」

  男孩溫柔的吻了一下女孩的手,說:「等我一下。」然後他離開了病房。

  女孩的醫生並不難找,因為醫院的護士小姐們都很熱心的回答男孩的問題。「喔,醫生就在那個轉角,再跟另一位護士小姐說話。」於是,男孩找到了女孩的醫生。

  男孩走到醫生面前,抬起頭看著醫生的臉,她的表情就像自己是跟醫生一樣的大人。但他不是,總有一天,男孩會長得比醫生還要高,但是現在,男孩抬頭看著醫生,就像抬頭看著天空的雲。

  男孩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想知道女孩什麼時候會好起來。

  醫生低頭看著男孩,就像老師滴著頭看著講台下無知的學生。醫生沒有回答男孩的問題,他只是拍拍男孩的肩膀,搖搖頭,然後發出一聲嘆息。男孩發現,他嘆氣的時候,喉嚨會發出奇怪的聲音。

  男孩回到女孩的病房時,跟女孩描述他跟醫生的對話。

  女孩問道:「他嘆氣的時候,喉嚨是不是發發出奇怪的聲音?」

  男孩點點頭。

  「咕嚕嚕,咕嚕嚕。」女孩扮著鬼臉,一邊發出怪聲音,就跟醫生嘆氣時發出來的怪聲音一模一樣。男孩笑了。女孩說:「醫生也常在我面前嘆氣。」

  女孩病了很久,總之,就是很久很久,久到她知道醫生嘆氣的時候喉嚨會發出怪聲音。

  「跟我一起殉情。」女孩又問了一次。

  「好。」男孩點點頭,然後說:「但是再等一等。」

  「為什麼要等?」女孩問。

  「因為只有身上沒有插管子的人,才有辦法殉情。」男孩說。

  「好,」女孩說:「我會想辦法。」

  時光冉冉,女孩的身體狀況一天天的好起來,為了讓醫生把身上的管子拿掉,女孩做了很多努力,比方說:保持心情愉快。而奇蹟似的,她身上的管子真的一根根的減少了。最後,就像女孩說的,她身上終於沒有插管子了。

  就在醫生拿掉最後一根管子之後,男孩來探望女孩。

  「跟我一起殉情。」女孩說。

  「好。」男孩回答:「但是要等一等。」

  「為什麼?」女孩問。

  「因為所謂的殉情,是不能在醫院裡頭做的事情。」

  「好。」女孩點點頭,「我會想辦法。」

  時間就像風一樣的流逝。為了離開醫院,女孩做了很多努力,像是笑口常開,把餐盤裡的食物吃完,多下床走動,還有,按時吃藥。漸漸的,醫生搖頭嘆息的次數變少了,到最後,甚至不會再搖頭嘆息了。直到現在,女孩也已經記不得,上次醫生喉嚨發出怪聲音是什麼時候了。

  喔,對了,女孩已經不是女孩,而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留了一頭長長的頭髮,就像秋天的楓葉,變成一道望下洩流的瀑布。當然,每天來探病的男孩,也已經是一名挺拔的少年。現在,他看著醫生的時候,就像看著跟他一起吃飯的朋友。

  當醫生宣布少女可以出院的那一天,少年來接少女離開。離開前,醫生囑咐少女不要忘記定期回診。

  兩人離開醫院後,「跟我一起殉情。」少女說。

  「好。」男孩點點頭,然後說:「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妳。」

  「什麼祕密?」女孩問。

  「我喜歡你。」男孩說。

  「這跟殉情有什麼關係?」女孩問。

  「因為下個星期,我要帶妳去海邊看夕陽。」

  「然後呢?」

  「然後在下個星期,我要帶妳一起去看電影。」

  「然後呢?」

  「然後,」少年輕輕的牽起女孩的手,說:「有好多好多事情等著我們一起去做,有好多好多的風景等著我們一起去欣賞,還有好多好多話,等著我們一起去聊。」

  「好。」女孩說。

  時光冉冉,少年跟少女一起去了好多好多地方,一起做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一起聊了很多很多的話題。這時,少女已經成為女人。少年,也已經成為男人。

  有一天,「你還想跟我一起殉情嘛?」男人問道。

  「不,我想跟你再一起。」女人靠在在男人的肩膀上,「不要離開我,好嗎?」她說。

  「好,但是要等一等。」

  女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因為在那之前,」說著,男人拿出預藏的鑽戒,「妳要先嫁給我。」

  於是,在眾人的祝福下,兩人牽著手,走進教堂,然後再走進屬於兩人的家。成為妻子與丈夫的兩人,每天都過得幸福與忙碌的日子。

  時光冉冉,又過了一段時間。

  有一天,妻子對丈夫說:「跟我一起殉情。」

  丈夫看著妻子,就在他張開嘴唇準備說話時,被妻子吻上來的嘴唇阻止了。

  「我開玩笑的。」妻子說。

  她摸摸她的大肚子,裡頭的孩子正淘氣的踢著腿。

  孩子出生了,妻子成為母親,丈夫成為父親。們跟照顧孩子,伴隨著孩子成長,同時,兩人臉上的皺紋也漸漸變多。他們不再年輕,但是心滿意足。

  時光冉冉。

  就在兩人當初結婚的教堂,母親看著父親,將女兒的手交給另一名男人。這個教堂裡曾經有一對男女在這裡結為夫婦、組成家庭。現在,同樣的地方,他們的孩子也即將組成自己的家庭。

  「爸,媽。我懷孕了。」

  而且,他們的孩子也即將擁有自己的孩子。

  於是,母親變成了祖母,而父親,成了祖父。兩人都早已白髮蒼蒼。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位如今已經為人祖母的女孩子,再度住進了醫院。

  一切都跟那時候一樣,女孩一樣無法離開醫院,而且身上一樣插滿了管子。而那位如今早已為人祖父的男孩,一樣每天都會到醫院探望女孩,一樣會被女孩淘氣的鬼臉逗笑。

  一切都跟那時候一樣。

  不一樣的是,這次醫生很明確的告訴男孩,病魔即將把女孩帶走。

  病房裡,男孩伸手握住女孩的手。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嘛?」女孩問。

  「嗯。」男孩說:「我記得,一直都記得。」

  「那時候的我真傻。」然後她看著男孩,說:「你要好好活下去。」

  男孩沒有回答,他回望著女孩,然後在女孩的手背輕輕的吻了一下。

  「答應我。」女孩說。

  「好,我答應你。」

  聽到男孩的答覆,女孩笑著閉上了眼睛。她再也沒有醒過來。

  女孩走了之後,醫生打開門,走進女孩的病房。他看見一名老人坐在病床房邊,默默的流淚,於是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了幾句安慰的話。這名垂垂老矣的老人,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是一名男孩。

  醫生用他最敬重的語氣宣布女孩的死亡時間,他沒有注意到,這時老人已經離開病房。

  那天,老人回到家,發現家裡空無一人,當然,現在這個家只有他一個人了。他走到自己的房間,打開衣櫃,撬開藏在衣櫃之中的暗室。暗室裡放著一個小小的盒子。小盒子裡頭有一把手槍,以及一顆子彈。他將子彈放進手槍裡。

  他拿起手槍,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老人看著擺在不遠處的一張照片,眼淚從臉頰流下。照片裡,是那個他花了一生去愛的人。

  「對不起,」老人說:「但是少了妳,我也活不下去。」

  說完,老人扣下版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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