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琳張大嘴巴，面對這個噩耗，她毫無準備。
「那、那……那妳剛剛跟我媽說，妳爸媽都很好……」
紫琉吸了吸鼻子，眼角也有些濕潤；她強撐起笑容，「呵！我沒騙岑媽媽，我『爸媽』是真的都很好！」
「咦？可是妳爸……」身邊已經少了妻子不是嗎？
「他娶了另一個女人續絃，依照關係來說，那確實也是我『媽』。」紫琉笑得有些自嘲，擺了擺手，示意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對不起……我是不是讓妳想起了不開心的事？」
「沒關係，妳遲早會問，而我也早就想找機會告訴妳。」紫琉勉強撐起笑容，翻身在她身旁坐下。「只是如果沒必要，我真的真的不想去回憶起這件事。」
知道了一些紫琉的往事，可是心情卻覺得無比沉重。儘管去世的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的人……那卻是女友的至親。「這是妳之所以離家打工的原因嗎？」
「嗯，一部分；其實我爸主要工作地點還在紐西蘭，他沒真的搬回來；他只陪我入學，之後就又回去了。」
她等於是隻身一人在台灣生活。
「妳都沒有跟我講清楚。」忽然覺得心情很複雜；凱琳討厭紫琉的隱瞞，什麼都不說，就讓自己誤以為她還跟爸媽在一起，像自己一樣每天回家有媽媽照顧，生活無憂無慮的……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妳不需要同情我。我回來就是為了找到妳；再說，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可憐，我在打工的地方生活很自在，老闆她們對我很好……雖然還是不像家，但我的家早就已經不見了，所以……現在這樣就已經夠了。」紫琉吸了一口氣，輕撫著凱琳的臉，「而且，我們兩個現在在一起了，妳爸媽不就是我爸媽嗎？」
聽見紫琉最後帶起的戲謔口吻，沒來由竟讓凱琳感到心安。
即便可能是強顏歡笑。
「什麼啊？講得妳好像已經娶我了一樣。」
「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我很想呀！」紫琉往門的方向晃了一眼，再度親吻她的頰。
「明天有機會的話，來我們店裡一趟吧？換我介紹蕎鵑姊跟心瑀姊讓妳認識，她們都對妳很好奇。」
凱琳不禁呻吟，「妳到底怎麼跟她們介紹我的？」
「這個嘛……」紫琉的眼睛轉呀轉，「我都說妳是被我欺壓的無辜小白兔！」她一講完，雙手用力一推，再度把女友給壓倒！
「喂！妳……等一下啦……」
＊＊＊
情人之間也有禮尚往來這回事？
不知道，總之，隔天換成凱琳出現在紫琉的住處；她事先上網查過了，是一家小有名氣的簡餐店，很多美食部落客都曾推薦過。
今天太陽還是頗熱的，為了避免再次中暑，她戴了一頂帽子，仰頭看見綠底白字的「飄」簡餐店招牌，再三確認後走近階梯，往上瞄了一眼，「是這裡沒錯吧？」
帶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凱琳小心翼翼踩上去，正打算撥電話通知女友帶路，不料階梯頂端的門「碰」一聲打開，讓她差點以為有人打架砸店！
「……怎麼現在才講，快來不及了！我趕快去送……凱、凱琳？」
咦？她推了推眼鏡，衝出門來的那個人……不就是紫琉嗎？「妳，妳在忙啊？」
紫琉尷尬地彎出笑容，提著一個大籃子迅速下樓，「算是吧？我要去外送，地點離這裡不遠，大概二十分鐘，妳要跟我……」話講到一半，她咬唇打住，「太陽這麼大，還是算了！妳先上去，我送完東西很快就回來！」她拍拍凱琳的頰，閃過女友之後拔腿奔下樓，很快就消失在凱琳的視線之內。
這算突發狀況嗎？凱琳嘟嘴，只好獨自上樓。
一推開門，一陣涼風撫來，吹散不少熱意；凱琳環顧室內，店裡的座位大約七成滿，生意還不錯；空氣中飄散著咖啡跟麵包香，空間很明亮乾淨，是個用餐的好地方。
「歡迎光臨——」一個頭髮梳得很有個性，染得五顏六色的女人笑著迎上前來，「小姐一位？」
「呃，嗯……」凱琳摘下棒球帽，決定直接表明身分，「我是紫琉的……朋友，她邀我過來。」
那女人眨了眨左眼，指著凱琳一臉玩味：「朋友，還是女友？」
凱琳被「女友」二字嚇得縮了縮肩膀，女人立刻露出微笑，並對她伸出手來。「久仰大名，原來妳就是凱琳？呵，紫琉她天天把妳掛在嘴邊，又說妳今天會來，果然等到妳了！她去外送，妳先找個位子坐。」
女人的招呼來得親切卻強勢，她還來不及思考就被按在一個靠近吧檯的兩人座，「要點什麼自便，儘管點！反正到時扣紫琉的薪水，不用怕！」
這是在給紫琉增加負擔嗎！「呃，謝謝……請問姊姊您是……」
女人笑了一聲，「我是程蕎鵑，不介意的話可以跟著紫琉叫我一聲蕎鵑姊；妳慢慢看，不要客氣儘管點。」她送了一杯檸檬水，隨即又鑽回櫃檯忙碌。
她最後點了一份義大利麵套餐，那位蕎鵑姊送了單子之後立刻又折回來，似乎打算放另外一人忙；凱琳覺得有些古怪，可是沒膽問。
程蕎鵑在凱琳對面坐了下來，脫掉帽子之後呼了一聲。「介意跟我聊聊天嗎？」
「不介意。」凱琳搓著鼻頭，總覺得這個漂亮的蕎鵑姊熱情過了頭。
「我聽說妳考慮了一陣才答應紫琉的追求？」凱琳點頭，程蕎鵑笑得艷麗，靠著桌子說道：「那……紫琉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妳多少？」
「嗯……不多，只說她母親，嗯……然後她爸爸娶了一個後媽，大概就這樣。」
程蕎鵑挑起一眉，「她沒說為什麼來我們店裡打工？」
「沒說，只提到她爸沒回台灣，然後妳們兩位姊姊對她很……」好？她還來不及講完，程蕎鵑臉色陡然一變。「蕎鵑姊？」
對頭的程蕎鵑嘆了一口氣，「紫琉這孩子就是倔強，不願意跟妳講也是很正常的……她說她一個人回台灣對吧？就為了找妳……」她潤潤唇，換上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其實，她為了這一趟，跟我們借了不少錢。」
凱琳呀然，怎麼也想不到……紫琉輕鬆寫意的背後居然隱藏著「財務危機」？「怎麼會這樣……我是知道在這裡的生活費很……她爸爸呢？」
「她跟她爸的關係不太好，再加上又有了新歡，現在八成都把心思放在現任老婆身上了吧？哪會管紫琉啊？」不知怎地，程蕎鵑在說這段話時夾雜了不少火氣。
「那、那紫琉究竟欠了多少……」
「學費、機票錢、還有生活費、房租……」她扳著手指念了一海票，凱琳則是越聽越頭昏。「足夠她在我們這裡當小精靈當到大學畢業吧？哦對了，她還打算念大學呢！學費又要往上加……紫琉是個好孩子，什麼忙都肯做，我們都很喜歡她……」
凱琳不禁心又往下沉了幾分，儘管程蕎鵑大大誇讚了紫琉的勤奮，但寄人籬下，果然還是很辛苦……
「凱琳，我講句潑冷水的話——妳們想要在一起，要面對的除了其他人的異樣眼光之外，還有嚴苛的經濟壓力；紫琉很喜歡妳，這妳應該清楚，但是妳呢？」程蕎鵑的目光轉為銳利，像一把刺傷人的刀筆直戳進凱琳心口。「妳願意為這份愛情付出多少？」
好沉重的壓力。凱琳懵了，在踏進店裡之前，她完全沒預料到會聽見這些……是因為紫琉暫時不在，程蕎鵑才對她暢所欲言的嗎？
「我……我沒打過工，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幫助她還一點，能還多少是多少。」凱琳困窘的搔頭，連忙掏出錢包，「我剛剛點的麻煩不要算在紫琉身上，我、我自己出！」
另外一人送來餐點，在看見她掏出錢包時搖搖頭，「凱琳，蕎鵑沒說嗎？記在紫琉身上就行了，妳是她女友，她一定捨不得讓妳自己付帳。」
「可是、可是這樣子的話……」
「收著吧，儘管吃，等紫琉回來了再讓她煮咖啡給妳喝。」另一位大姊姊講話的語氣明顯溫和許多，她離開之前還瞪了程蕎鵑一眼，程蕎鵑一臉無辜，草草了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之後便閃進櫃檯，留著凱琳望著義大利麵發呆。
過了一會兒，另外一個頭髮較長的女人過來桌邊，還端了一杯果汁，「來，給妳……怎麼都沒動？還不餓嗎？」
「嗯，不是……」凱琳還在思考該怎麼樣才能幫上紫琉的忙，以致影響了用餐的心情。
與程蕎鵑不同，儘管長髮的這位外貌上沒這麼艷麗漂亮，舉止與說話間都十分文靜典雅，眼神也溫柔許多。
可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凱琳盯著低著頭的長髮女子，莫名覺得她的五官跟紫琉似乎有著幾分神似？
是錯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