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紀舒然懷疑自己的耳朵。
雨簾將她跟紫琉之間一分為二，她回憶著方才那個句子，感覺自己像是被猛烈的搧了個大巴掌。
「妳說什麼？」
紫琉咬唇，只猶豫了一瞬後重複道：「我不愛妳。」
遠方天際一道雷光乍現，紫琉的四個字輕如鴻毛，聽在她耳裡卻成了如雷巨響。
「妳．騙．人！」紀舒然勉強撐起笑來，嘗試再去握住紫琉。「是為了另一個女孩是嗎？我看到了！妳跟那個短髮女孩靠得好近，是那個女生搞得鬼對嗎？不然妳怎麼……」
紫琉後退一步，搖搖頭，「我老實告訴妳……我從來就沒真的愛過妳，珊。」
紀舒然頓時失去了再向前去追的動力；紫琉苦澀一笑，「對不起，珊，我太了解妳了；當時的我沒有拒絕的權利，妳會一直逼著我答應……遺憾的是，當時的我真的需要感情上的慰藉，妳就是那個慰藉，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我別無選擇！可是，這個別無選擇，有一半是妳造成的。
「如果沒有妳的隱瞞就好了……如果他們沒結婚就好了！我們還會在一起，或許繼續練球，或許只有妳繼續專注在賽場，而我在一旁支持……或許等到有一天，我們可以跟我爸還有教練坦然說——我們在交往。
「可是！那個機會已經消失了，徹底消失了！」紫琉收起溫柔的口吻，反而主動來抓她的手！「在妳刻意隱瞞他們的婚禮，終於紙包不住火的時候！在妳吻著我，我們親密著說愛的時候！在我們變成『姊妹』的那一刻，最後一點渺小的機會都消失了！」
「從來沒有消失……」
「妳覺得他們能接受嗎？變成『姊妹』的我們！」
紀舒然眨著眼，視線模糊了又轉為清晰，她淚如雨下。
「這裡才是我的家，我不回紐西蘭……從此不會再回去！」終於突破了自己的心病；紫琉心底感到一陣釋然，表情卻是冷若冰霜的。「我們的關係，也到此為止了，醒醒吧，珊……」她抹著臉，重新抓緊紙袋。「我有工作要做，已經快來不及了，失陪！」
「史黛！」
紀舒然回頭大吼，驚動了遠處正在人行道前等待綠燈的陌生人，卻絲毫動搖不了紫琉，在她親耳聽見那串她從未設想過的拒絕話語前，她多麼渴望重新把紫琉擁在懷裡……
可那句決絕的「我不愛妳」，徹底將她的愛意撕成碎片。
她追了上去！「還沒結束！給我機會，求求妳……」
「一切都結束了！」紫琉回頭吼道，而腳步未曾稍停。「如妳所言，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們在交往，那是妳無法介入的！」
「史黛！等等我！」她眼睜睜的看著紫琉越走越遠，人行道的燈號由紅轉綠，紫琉毫不遲疑地跨出人行道。「別走，不！」
「珊！不要讓我恨妳。」
紀舒然迎向紫琉狠戾的眼神。紫琉撐著傘背對著行進方向，執意與她拉開距離，與之同時，一道無情的白光劃過她的眼界。
她屏息，拔腿奔向紫琉，對那深愛的人伸出手。
光與暗、黑與白，銀白光芒清楚地描繪出紫琉的輪廓，卻在最刺眼的那一刻抹去了身影，伴隨著心碎的碰撞聲。
「史黛——」
＊＊＊
『我沒事。』
紫琉的搪塞仍在凱琳耳邊縈繞，「為什麼她那個時候的表情這麼奇怪？」那個金髮女孩到底是什麼來歷，是來找紫琉的嗎？
想再多也沒有答案……吃飽飯沒事幹的她決定洗澡，就在整理好衣服，準備踏進浴室前，手機突然響了。
不認識的號碼。凱琳皺眉，「喂？」
『凱琳……我是衛心瑀！』
「心瑀姊啊！怎麼了……」聽見衛心瑀的鼻息，笑意立刻自嘴角斂去，一陣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她不記得她告訴過心瑀姊她的電話，而且此刻打來她的聲音明顯在哭！「是……是紫琉出狀況了嗎？」
「對！凱琳……妳聽著，紫琉她……住院了，我剛剛才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現在只大概知道她外送時被車撞了，我要過去了解情況，如果有任何最新的消息，我會再打給妳！」
「怎麼會……」眼淚自眼角瞬間滑落，凱琳登時雙腳跪倒。「等等！心瑀姊，我、我也要去……天啊，紫琉她……」
『凱琳，我知道妳很擔心她，我也是……可是現在時間已經晚了，妳要怎麼跟妳家人交代？』衛心瑀嘆了一聲，『最晚，最晚明天我或是蕎鵑會去妳家帶妳過來……紫琉不會有事的；我會再跟妳連絡，知道嗎？』
「心瑀姊……」
『妳要堅強，要撐著，別讓紫琉反過來擔心妳；我要趕快出門了，等我消息！』她一講完，電話就掛斷了。
「天啊……車禍！又是車禍……」凱琳把臉埋在兩膝之間痛哭失聲，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我沒事。』紫琉的蒼白微笑猛然浮現於心頭，『我沒事……』凱琳啜泣著、喘息著，在意識裡載浮載沉；她對紫琉伸出手，就在即將觸碰到紫琉的臉的前一刻，微笑著的她瞬間被一道刺眼的光吞沒。
凱琳就此失去了意識。
＊
當凱琳醒轉時，其餘三個家人都圍繞在她身邊；媽媽最擔心她的身體，先是問她身體怎樣，怎麼會突然昏倒，而爸爸則提議是否該到醫院去檢查一下。
只有岑凱哲從她哭泣的眼以及喃喃自語間察覺了真正原因。
「紫琉她……出事了？」
哥哥用只有她能聽見的音量詢問，而她一邊掉淚邊點頭，感覺自己的心正在抽痛。
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穩，但生死未卜的紫琉肯定更加煎熬；等了一整晚都沒等到衛心瑀的電話，終於天才剛亮，她忍不住地回撥，順利問到了紫琉所住的醫院，並且得知紫琉還在昏迷，正在加護病房持續觀察。
哥哥送她趕到醫院去，即便他一直說人在加護病房裡，就算去了也看不到人。
凱琳執意要來；至少近一點也好，至少讓她跟衛心瑀見面說幾句話也好，無論如何，她不想再被晾在一旁。
「等等，我跟妳一起進去！」岑凱哲不忘叮嚀一句，以免這個心急如焚的妹妹衝得太快。
兩個人小跑步的跑進醫院，好不容易找到加護病房，就如他之前提醒過了，現在下午兩點，並非探望病人的時間，病房大門緊閉，可凱琳仍在病房外頭發現了衛心瑀。
「心瑀姊！」
衛心瑀抬起頭來；雖是笑著的，眼底的疲憊與憔悴顯而易見。「妳來了……妳哥也來了？」
「我哥騎車載我來！」岑凱哲對衛心瑀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紫琉她究竟怎麼樣了？事情到底怎麼發生的？」
「就如我昨天在電話裡跟妳說的，她去外送的途中出了意外。」衛心瑀整張臉糾結在一塊，握住凱琳的手，指詰顯得乾澀又蒼白。「根據目擊者的說法……紫琉她在人行道等紅燈過馬路，要經過路口的時候跟人發生爭執，她背對著來車，而那輛左轉的轎車沒注意有行人通過，就……從背後撞了上去……」
凱琳摀著嘴，抽氣的瞬間又是一陣哽咽。岑凱哲搭上妹妹的肩膀，適時給予安慰。
「目擊者說，紫琉被彈飛倒在路邊，第一時間就通知警方跟救護車……紫琉頭部有明顯外傷，背、脊椎都受到不少傷害，另外膝蓋、手跟臉……唯一慶幸的，是醫生說她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要見她……讓我看看她！」
凱琳近乎瘋狂地衝向緊閉的加護病房大門，是岑凱哲跟衛心瑀合力把她拉住！「放開我！讓我見她一面……紫琉！」
「吵死了。」
背後突如其來的低吼，讓凱琳莫名停下動作。
一回頭，發現來者就是昨天放學時，她所撞上的那個金髮女孩。
「妳怎麼……」會在這裡？
「她就是整個事件的目擊者。」心瑀姊紅著眼眶，望著女孩的神情異於往常的銳利，甚至——憤怒。「不過，她還有另外一個身分……她就是紫琉在紐西蘭的『妹妹』。」
＊
昨天把紫琉從事發現場送來這裡的就是紀舒然，而在警方要聯絡「家屬」時，透過紫琉持有的電話找到了衛心瑀，並由衛心瑀替紫琉辦理一切入院手續。
在擔憂了一整晚，確定紫琉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之後，紀舒然好不容易找到空檔回旅館一趟，換了套乾淨的衣服，稍作休息之後再回到醫院。
她也告知了遠在紐西蘭的爸媽紫琉發生意外的事；爸爸得知消息後很是難過，他承諾會盡快跟媽媽一起趕到台灣來。
即便足夠獨立到能自行出國，在事情處理的經驗上仍不及家長，紀舒然慶幸父母會在第一時間趕來台灣，心情放鬆還不過幾分鐘，就看見那個短髮的女孩站在加護病房外大吼大叫。
「吵死了。」
短髮女孩回過眼，報以訝異眼神時，紀舒然承認自己差點笑場。
面對衛心瑀帶刺的「介紹」，紀舒然選擇忽略，只對著凱琳淡淡地說：「我們昨天見過。」
凱琳卻是明白了，她既然是「目擊者」，而紫琉先前毫不掩飾的表現出對她這個「妹妹」的忌憚，她的出現與紫琉的「意外」絕不可能毫無牽連。
會不會，她這個「目擊者」同時也是「加害者」？
「妳到底……對紫琉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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