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既《人間失格》後,第一次發自內心想寫讀後感。
不是我想抱怨,當我今天看完《絕歌》這本書後跑去google心得,那畫面我簡直不敢想像……,也許是六月多剛中文代理的緣故,心得少得可憐,而精神科醫師和法學教授的書評一個比一個還正式、難讀。
然後好不容易看到大陸人的心得,又覺得好枯燥無味……。
反正所有的心得前面都一定會有這段,「1997年2月起,在日本神戶市連續發生5名國小學童被鐵鎚、小刀攻擊的事件,其中一名女童山下彩花腦挫傷致死,一名男童土師淳被勒斃,兇手甚至將男童的頭顱割下,從嘴角到耳朵割下深深刀痕,還在頭顱的嘴裡塞入聲明字條,放在中學門口。」
然後就是內容述說和他本人有沒有病的推論。
害我都要懷疑他們看這本書到底是看到什麼……
首先,透過這本書,我必須再三謳歌閱讀很重要這件事。
為什麼這樣說呢?看看少年A的文筆極其之好,除了後面第二部分重生那邊寫得像流水帳。他進入少年觀護院後,相對漫畫與電影,看得最多的就是書籍。
讓我幫各位擷取一段內容:
那光看便害人眼底快要抽筋的白銀般的立體太陽,把在它底下游泳的雲的魚群,用光戟刺成了串。逆光陰翳的森林深處裡,懸掛下好些光梯。狂誕的燄陽染亮的天空帶上了鋁箔紙般的金屬光澤,壓迫我的視神經。在森林彼方蔓延開來的明石海峽,像晃動著搖籃般撫慰墜落的日光嬰兒,遠處,濛濛可見淡路島的輪廓有如蜃樓一般。
當然,不排除譯者想太多這個可能,但日本方的太田出版社責任編輯曾說,少年A的原稿幾乎沒有刪減跟修改,敘述非常清晰完整。
接著就談到各位沒看過書的人,最想知道的問題。
他到底寫了什麼?
其實不外乎是他的過去、他的犯案經過、他的重生、他的歉意。
他的死亡體驗從他外婆去世開始,從蛞蝓到貓,最後是人。當他對彩花下手時,為的只是想體驗殺人的感覺。而當他對弟弟好友淳下手時,又是不同的目的。
實際上他對於他自己的過去交代及其詳細,而犯案的動機也沒有我們想像得如此單純。
至少在我看來,其實他的過去跟我們很多人都一樣,渺小而自我,並且習慣有自己的世界,在人與人之間尋找自己的居所。
包含他的重生與過去,我其實可以簡單概括。
那個貫徹他前半生的正是『自我嫌惡』,對於坦然接受自己,不求任何代價或條件包容自己的外婆,他曾經感到幸福,但當他失去外婆,他的一切開始傾斜,讓他再面對包容他傷害自己的淳時,再也不想透過純潔的淳看到自己,既想擁有那份包容與聖潔,又無法容許自己的罪孽跟醜惡。
是不是跟太宰治有點像?
少年A提過太宰治,他說那是自我意識流的尊崇。
但我們都清楚太宰治跟少年A不同。
他們都陷入自我嫌惡的漩渦中,但一個自卑得無可救藥,另一個透過掙扎殘害了世界。
對於他們來說,『生』不如『死』,當然我這邊指的是那個過去的少年A。
而歷經種種觀護與觀察,終於重生的前少年A,則是渴望活著,並打從心底如淚湧般懺悔著。
看到最後的我,忍不住哭了。
看著他在最後無數次自我反省跟懺悔,我哭了。
我從不可憐他,也不認為他犯下的罪情有可原,更不認為被害者遺族應該原諒他。前少年A收集了事件的相關資料,一遍又一遍看著被害者遺族的紀錄片和出版的書籍,咀嚼著罪惡感與淚水,他感到難以名狀的後悔。
淳的哥哥在紀錄片中說了一句話。
如果他真的覺得罪是可以贖的,那就未免也太傲慢了。只是不負責任的狡辯而已。
這句話前少年A銘記在心,他知道他做什麼都無法贖罪,即使他年年捎道歉信給被害者遺族。
我深刻感受到的,是他在贖罪與懺悔中的深淵。
他再也無法發自內心接受人的好意,但又同時渴望世界的美好。
那是多掙扎的路?
你知道嗎?他甚至也清楚在他之後的少年殺人犯,比如大阪姊妹刺殺事件。當我捧著這本書感受它的重量,感受他深切的語氣述說著他的掙扎與工作的過程,我才知道正常的人生於他而言是多麼難能可貴。
可是這些他已經失去了,他再清楚不過,是他親手毀了自己。
他還記得事件發生當年,有個十歲的小男孩在上事件相關節目中,問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不能殺人呢?」
他的回答,是他深切到痛不欲生的經驗。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你絕對、絕對不能這麼做。如果做了,你自己會承受遠超乎你所能想像的無邊苦難。」
他說這個疑問,他會用一輩子來回答。
我們還能責備什麼?
我很推薦大家去看這本書,除了值得研究,也是個適合做為生命教育的題材。讓我們得以從兇手的角度去看生死,去看如今的他對活著抱有多大的期望。
而我活著。
當我無比感激這件事實的同時,也對於自己從前把「活著」這件事從淳君與彩花身上奪走感到無比懊悔與痛苦。
我想他比我們很多人,都更明白生者的幸福。
當然不是要說大家都去殺個人再來體會,而是借鏡他的懊悔與人生,去反思我們究竟擁有了多少幸福。
活著如此尊貴。
生命如此不由分說地美好。
最後的最後,就讓我們以他的決心做結尾吧。
不管要繞多遠,不管要走得多迂迴盤折,希望有一天,生涯盡頭回首來時,足跡已成徑。
當年他十四歲,今年,他三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