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誓:葬禮(一)
狹小的空間內放置著一口棺材,樸素的黑色塗料搭配銀色邊框,棺木的四個面刻有獨特的紋章。
那是塞克家族的紋章,獨一無二的紋章,用銀色金屬冰冷的勾勒出線條。
為了保存放在棺內的遺體,房間的溫度相當低而乾燥,只有那小小的天窗能看見外頭漆黑的夜晚,以及那一輪皎潔明月。
似乎是親人的要求,房間並沒有點燈,月光在黑暗裡清晰可見,淡淡的白光朦朧的好似薄紗,輕輕覆蓋在黑色的棺木上。
棺木的蓋子並沒有蓋上,年約十六歲的少年坐在旁邊,用空洞的眼神注視著躺在棺內的人的遺容。
天青色的眸子眨呀眨,最後他拿起了一小塊布,一面是天青色、另一面是酒紅色,兩面的邊緣都用金線繡著點綴,在右下角有著塞克家族的紋章。
他將布料好好地覆蓋在遺容上,僅僅只露出了鼻子以下的部分。
他看著遺體很久很久,這才慢慢的將身後的椅子拉過來坐下,脫下了搭配黑色喪服的白手套,用自己的手去緊握那已經冰冷的手掌。
「…爸爸…」
乾啞的聲音在房間內迴盪,他甚至沒有再多說什麼,專注的看著那副心裡最崇敬的人的身軀。
家族的喪服是純黑的,模樣相當接近一般西裝,只是會在黑色外套上簡單地用白線在左胸的位置繡上紋章,搭配的領帶也會用同樣的方式繡上紋章。
原本披散在身後的及腰長髮已經被他用黑色髮帶高高地紮了起來,在腦後形成漂亮的一束。
「…對不起。」
想了很久,他還是只有這句話想說,疲倦的眼神繼續注目著不會再懷抱自己的,那溫暖又安全的避風港。
或許再過個幾天,等到兩天後出殯的日子,他會有更多話可以告訴父親。不會只有「爸爸,對不起」這樣平淡無聊的五個字。
他期許著,自己能滔滔不絕地說出他的成長歷程,然後能讓父親不再為他擔心。
相隔了三年,一直認為自身的成長已然足夠,但在父親眼裡始終只是小孩子。
他忍不住捫心自問:若當時他強硬的留下,是不是事情就不一樣了?還是立場會倒過來?變成躺在那口棺木的是自己。
那爸爸呢?他會為我哭泣嗎?
說到底,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我過於軟弱以至於成為了強大的父親唯一的弱點?
還是說…那時候要是艾拉小姐沒有阻攔我、蘭要是死掉的話,爸爸是不是就得救了?
「爸爸…」不要離開我。
出殯的那天早上,天空灰濛濛的,他兩天沒睡,天青色眼眸下的黑眼圈十分顯眼,讓他看起來非常憔悴。
作為哈伯特‧塞克唯一的兒子,也是最後的親人,現在他能做的就是抱著父親的照片,跟隨在棺木後方一同進場。
他不記得這兩天自己在幹嘛,有印象的只有每分每秒都在注視著父親,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
甚至有些遺忘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吃的?
反正也不餓,內心空蕩蕩的什麼也感覺不到。這樣的自己,究竟是悲傷還是平常的模樣?
莎莎站在那口黑色的棺木前,眼神是悲傷的,聲音卻和往常一樣,清晰的念出給予逝去之人的祈禱。
他更加用力地抓著相框,若不是戴著手套,恐怕能清楚看見泛白的指節吧。
「…讓我們為往生者獻上祝福。」女神的聲音在此刻微微顫抖,「也為還活著的我們祈禱。」
「澄,該你了。」埃伊洛斯推了推他,「你還有想說的就趁現在,趁蓋子蓋上前。」
「…哦…啊,對吼…我要和爸爸道別…」天青色眸子空洞著,彷彿連身體的主人都像是追隨著亡者逝去。
他一愣一愣的模樣讓旁人心疼。三年前,他們因為魔族侵入而分離;三年後,再一次因為魔族而分離。
只是這一次和三年前不同,已經不會再相聚,面對好不容易才見到的親人,迎接的結局卻是天人永隔。
是的,哈梅爾的白色巨神已經死亡。永遠的、永遠的離開了。
他把捧在手中的相片交給旁邊的人,卻認不出來那個人是誰,每個人的臉上都矇了一層白霧。
緩慢地讓雙膝觸碰在泥土地上,他彎下身叩首,盯著泥土地,他又忘了該說什麼,最後只得從喉嚨硬擠出那麼一句:「爸爸,一路好走。」
為什麼說這個?他不懂,明明有很多話能說,怎麼翻來覆去還是那句,這兩天來不是說得夠多次了麼?
他維持著下跪的姿勢良久,腦袋聯合著內心逼問自己。無數的「為什麼」不斷重複。
埃伊洛斯似乎感覺到不對勁,正想走上前去把他拉起,另一個人卻搶先了一步,於是他退回到原本的位置。
「葬禮還沒結束。」低沉的聲音說著,伸出手抓住他的上臂將他拉起,「你必須看到最後。」
澄有些遲緩的看著他,白霧下的面孔如此熟悉。「…雷文哥,我沒事的。」
「我明白那種感受。」他只淡淡地說了這句,眼前的景色使得過去也跟著清晰起來,若不保持清醒,恐怕他會將此刻與過往重疊。
「……嗯。」
入土的儀式開始了,澄從旁人手中拿回了父親的遺照,專注的看著,有一隻大手覆在他腦袋上,但他不願將視線脫離任何一秒。
現在還能再說些什麼嗎?澄想著,他心底有一句很想說的話,卻不曉得這句話能不能說出口。
最後,在泥土完全將棺材完全掩埋時,他極小聲的說了出口:「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淚水沿著臉頰緩緩滑落。
「爸爸,不要丟下我。」澄緊緊抱著照片,蹲下身子哭了起來。
這兩天來,他連一滴淚都不曾流下過,還以為自己不會哭,但是現在?只要想到只剩下他一個,淚水就瞬間潰堤。
──我是不是很自私?
哭泣的同時也無法停止思考,想到了自己的事才覺得悲傷,在這之前是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甚至有種…「爸爸睡得好安詳啊」的心情,那和現在的心情截然不同。
──我是為什麼而生的呢?誰可以告訴我答案?是愛,還是礙?
撫摸不再耀眼的守護石,冰涼的觸感一直讓他想起屍體。想不起來哭過之後是怎麼繼續下去,也想不起細節和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有意識時,正身處於父親的書房裡,書房的左邊是父親的房間、右邊是我的房間。
還記得小時候的自己很膽小,一點小事就嚇得一驚一乍,時常找爸爸撒嬌,那時候經常父子倆一起睡,假如爸爸要熬夜在書房處理事情的話,我就睡在書房裡的沙發上頭。
爸爸會為了他這膽小的兒子,輕聲細語的哼著柔和的曲調,我則看著爸爸的側臉入睡。
天亮時總會發現自己在父母的房間,而且正躺在父親的臂彎裡,一睜開眼就會看見他的臉孔,那種安心的感覺…無法言語。
現在不管闔上眼睛多少次、再睜開眼睛多少次,記憶始終是記憶,並不會成為現實。
「…還想再見一次面。」
喃喃自語著,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有所期待,期待這一切是一場惡夢。
父親的守護石作為遺物交到了他手裡,失去主人的石頭也像是在泣訴一般,連昔日那燦爛奪目的光輝也消失無蹤。
「對了…爸爸最後說了什麼?」記憶模模糊糊的,那時候害怕失去,大腦自動地摀住了耳朵。「要去詢問看看嗎?萬一是我最不希望聽見的話呢?還要去明白嗎?」
我想知道,也害怕知道。結果…我還是兒時記憶裡那膽小的孩子。
「…想再跟爸爸撒嬌一次。」
他踏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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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我最快砍掉重練的一次 (X
但絕不是最後一次腦子被雷劈到
首先呢,有個注意事項(?),就是角色間關係很複雜,複雜到我說得出CP,但要畫圖才清楚的程度 (乾#
同樣我建議不要猜,要猜我也不會阻止,我還是有稍微設計的 (腦細胞燒死了不要找我討醫藥費嗚嗚
另外這是實驗性質高於所有的練習作。
啊對了,這是序章,然後他毫無意外的爆字了,寫到三千多就覺得非常不妙。
就當作看故事看過去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