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根火柴
1.
厲禹近乎神經質地、和沈滄藍問清了「朝日戲院」周邊的狀況。
雖然正門口對著鬧區,但意外地,戲院後方不遠便是塊相對破碎的地段。當年由於建商與地主糾紛,有一、兩個街區並未被劃入都市開發的計畫。那裡像被人們遺漏的一塊土地,當四周繁華成鬧區,它依舊維持著老舊的原貌。
和沈滄藍告別後,厲禹便直接去到該市區。他幾乎控制不住心上強烈的不安感,那約莫算是殺手的直覺……他也不敢說他具體地想到了什麼,但手上緊捏著沈滄藍交給他的電影簡介,他的掌心在冒汗。
「小九……」
喃喃地默念著。到了半夜十一點,徒步區依然擠滿了不少年輕人。兩旁有些商店已經暗了燈、卻未拉下鐵捲門。而離入口處不遠的戲院,夾在招牌之間,自顧自地閃爍著「朝日」兩個大字。
那不是他的目的地。厲禹繞過門前的售票處,擠過不少行經的男男女女,與一個臂上刺青的青年擦間時,他被瞪了一眼,但厲禹沒管。
戲院旁的小徑、隱約便可見的鐵皮屋頂……脫離人潮後厲禹不由自主地跑了起來,他經過昏暗的巷子,身邊建築外的冷氣機「滴答」地滴著水。
蓋不過匆匆的腳步聲,踩過的腳印形成了雜亂無章的水痕。鬧區那頭的聲響很快地隱沒,這麼短的距離,聲音卻穿不過來。
不到幾公尺的巷子很快地到達盡頭,連風聲都被阻擋在外。那不是豁然開朗的桃花源,是一整排如凌亂積木擺放的密集矮房,幾棟房子外的矮牆繞了鐵絲網,但隔著縫隙依舊能看見斑駁的外牆。
老牆間的小徑曲折得和迷宮似,呼、呼……厲禹聽見自己混亂的呼吸聲。這裡竟然連盞路燈都沒有,綿延的黑暗如同只要閉上眼,便能聽見瀕死的喘息、或無法傳出陰影的尖叫。
應當沒錯。小九若在戲院遭人帶走,最有可能被拉到這裡……沒有光。一眼望去便知道此處的不少鐵皮屋都已廢棄,厲禹聞到一股奇異的氣味,像有東西發霉、在某處腐爛。
厲禹在進入無光的地區前停住了腳步,瞇眼細看,才發現臭味的來源就在不遠處。一道緊挨房屋的溝渠裡,乾涸的底部躺了一塊漆黑的東西。
他掩鼻走近,蹲下、發現那是一隻生蛆的貓屍。
2.
苔痕與雜草,時間醜陋的那一面攀附於這裡的鐵皮屋上。厲禹深入走進,這塊地方的路比他原本看見得更為複雜、窄小。幾個轉彎、他已經找不到來時的入口,只有龜裂的水泥牆包圍他,四周依舊無風。
厲禹站在巷弄間,隱約聽見細碎的腳步聲。那些走在鬧區的人們肯定不會踏進這裡,耳邊「答答」的聲響只讓四周更顯死寂。
聲源很快地靠近厲禹所站之處,一個佝僂的黑影從下個轉彎路口走出、又朝他的方向快步接近。更靠近了些,厲禹才得以看清楚,那是個嚴重駝背的老婦人,抱著鐵盆,從他身邊經過。
厲禹側過身,讓開空間。那老婦抬頭瞥了不速之客一眼,目光有如骯髒的街鼠。短短一瞬觀察著這個外來者,卻又迅速地抱緊盆子、消失在另一排房屋後。
一剎那,厲禹又聞到某種難以形容的氣味。整個區域裡都瀰漫著,類似排水溝中、那隻死貓的味道。
這不是個讓人感到舒服的地方。厲禹皺起眉頭,繼續慢慢地往前。偶爾找到幾扇亮燈的窗子,無一例外,盤繞著飛蟲,捨身般地撞擊著鐵條窗內的玻璃。
不可能找到的。
周圍盤繞著讓人不適的氣息,就算白天來,陽光恐怕也沒法照進暗處的角落。厲禹來回踱步,抬頭至少還能從不遠處大樓判斷大致方位,可他不敢就這麼離開,伸手探進口袋,電影介紹光滑的表面、摩擦著他被汗水浸透的指尖。
三短、三長、三短。
他再度停下,四周便完全靜下來。猛然,遠處傳來一聲慘叫,嘎啊!聲音傳過建築後,又立刻恢復了安靜。
和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厲禹身邊亮燈的窗戶內沒有任何動靜。噗通、噗通……厲禹聽得見心口的搏動聲,他閉眼、睜眼,再閉眼。
他必須冷靜下來,縱然陰森,一個老社區,又哪裡會比他闖過的槍彈雨林來得危險?他得找回自己的思考,盲目亂走只是浪費時間。
颯!
不知怎麼,閉上雙目便聽見一點風聲了。原來窄巷內還是有風,他打開眼睛後望向鬧區那頭的大樓。
從他站的地方,竟還看得見朝日戲院的招牌。高掛在徒步區上方,由他的角度看過去便異常顯眼。
假設,他是從電影院帶走孩子的人……
「咳。」
厲禹霎時便懂了。方才的老婦人證明這裡並非完全無人活動,這裡的居民可能相當冷漠,但集團犯罪必定更加謹慎。能藏住一個孩子的地方。無燈光的窗戶、一扇長期緊閉的門……
這裡比比皆是,可這還有個但書。
厲禹往鬧區那頭折返,以大樓的位置看,朝日戲院應該有個很靠近老街區的後門。要是,他是那個誘拐犯、把這裡的某座鐵皮屋當成暫時藏人的地點,那麼,他不可能走得太遠。
就在那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