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緊瓶子啊,我可不想折磨人……妳真的不說嗎?」
刺客與深雪的追逐戰快到她們才跑個十來分就已經看到森林邊緣了。深雪脫下盔甲,接著請霜寒半抱半抓著棕髮刺客,自己則如先前一樣公主抱著依碧絲。
「……」棕髮少女除了不小心漏出的痛哼之外,一路上一直一語不發,棕色眼睛裡沒有感情,沒有任務失敗的鬱悶甚至於慚愧,就只是毫無波動的冷漠,論冰山程度可能比深雪還要更勝一籌。依碧絲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只是因為死靈魔法跟聖光以外的因素才來跟蹤她的。
依碧絲循著她與提雅之間的靈魂連結引領真正腳踏實地的兩人回到她們的營地,同時傳了一條意念給提雅、要她們放心。
「霜寒,趕時間嗎?」確認那邊也沒問題後,依碧絲偎在深雪的懷裡、將頭後仰到極限看著跑動的盔甲。
不急,緹娜公主跟艾爾菲莉雅的大家躺在那一萬年了,要被發現早被挖出來了。說不急那有一半是假的,但早半天晚半天其實也沒什麼差。況且妨礙那倆小情侶可是會遭天譴的。
是啊,讓自己附在這個盔甲上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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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雪姊怎麼還沒回來啊……」吹雪又找了一根那種不知名的香草叼在嘴巴裡,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兩人。經過她的調解,兩人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拔刀相向,但針鋒相對的形式只是換了一個模式──提雅跟白雪像兩個吵架賭氣的小孩子一樣盤腿坐在吹雪的兩邊,時不時就轉頭互瞪,然後又同時發出「哼」的一聲將頭別向一旁。
(有種小情侶鬧翻的感覺……)當然,吹雪是絕對不可能說出來找罪受的。
直到黃昏,追捕刺客的三人才回到營地。
「深雪姊姊!妳沒事吧?」白雪幾乎是在聽到深雪的腳步聲的時候就立刻看向那個方向。雖然被深雪抱住的依碧絲讓她是一陣羨慕忌妒,但口氣還是不住的擔心著她的大姊。提雅見狀也不再玩那種幼稚的遊戲,而是站起身、準備接受依碧絲的治療。
「沒事,感謝關心。」深雪一邊將依碧絲放下,一邊跟白雪聊起天來。依碧絲則走向站起的提雅,黑暗魔力從手中放出、開始治療著提雅腰上的傷口。
「就是這位啊,長的挺標緻的。」吹雪嚼著口中的香草向霜寒走了過來,隨意地看了看對方的臉,接著將草折斷一半、遞到艾拉嘴邊,說:「要試試看嗎?味道不錯。」
對方罕見地做出了臉部動作──她抽了抽鼻子,卻沒有再多做什麼動作。
「這樣啊。算了,不管妳來跟蹤我們要做什麼,總之辛苦妳了。」吹雪說著,將手中的草根放進了嘴裡,然後戳了刺客的臉頰一下,以茲獎勵。
這人要怎麼處理?霜寒換了一個姿勢抱著刺客,同時用一句話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處理聖光教會的刺客……妳們有什麼主意嗎?」依碧絲對這方面的知識可說是幾乎沒有,因此只好詢問其他人的意見。
「沒帶武器,感覺並不是暗殺者,是來跟蹤的嗎?」深雪思考著。
「應該是要看住依碧絲的動向吧。」白雪推論。
「聽說聖光教會有意圖要統一大陸,說不定是要抓司波的把柄拿我們開刀?」
三位貴族子弟突然開始討論起陰謀論來,依碧絲跟提雅不明覺厲的在旁聽著。
小刺客,妳覺得呢?霜寒問著在自己手中的艾拉。
「……上頭是叫我跟蹤妳們,並沒有特意要我回報什麼。」不熟悉的嗓音突然響起,讓眾人停下討論、轉過頭看著刺客。
「放她下來吧。」依碧絲將魔力灌進對方頭上的癱瘓術魔法陣。艾拉那精靈般的敏捷和超乎常人的耐力立刻下降到了一般人的水準,也就不怕被她逃走。
只可惜,癱瘓術帶來的不只有體能下降,還有異常強烈的肌肉酸痛,讓艾拉幾乎是腳一碰地,身子就立刻癱軟下去。依碧絲讓她休息的好意顯然是有些白費了。
(不過總比一直被人擒著好。)艾拉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逃離了,索性就躺在草皮上等候差遣。
白雪皺起眉頭低語:「真是隨興的刺客。」
妳想繼續說嗎?霜寒又問道。
「不要。」
好吧,看來是沒戲唱了。問題又回到原點了,該怎麼處理她?
「殺了,不過姐姐的意願優先。」白雪不希望有更多人近距離接觸深雪,但她顯然更不希望違背深雪。
「隨便。」
「看主人的意思。」
「我無所謂。」聖光教會總不會無緣無故地派人追蹤自己,肯定是自己有哪方面暴露了。而依依碧絲的經驗,就算只是一點誤會也能讓那群人不惜一切的把嫌疑人送上火刑台。除非依碧絲能洗腦刺客、讓她回報錯誤的消息打消教會的戒心,不然對方遲早會找上門來的,而依碧絲現在應該只能讓對方變成白癡、談不上甚麼洗腦。
總而言之,不管殺不殺她都會有一樣的結果就是了。
我想留她下來呢,我覺得我跟她挺有緣的。
「吹雪,妳們有多帶糧食嗎?」
「以防萬一有多帶一半的份,我覺得應該沒問題。」
「白雪應該沒意見吧?」
「……沒有。」
不過在夜晚,白雪還是小聲地要求依碧絲不要讓刺客接近深雪,可以的話連提雅都不要靠近深雪,更可以的話就連依碧絲都不要接近,可惜最後一項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講得太大聲而被聽到的深雪本人否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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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拉想死。她手中已經沾染了太多、太多的鮮血與罪孽了,童年時的偷竊、幼年時的鬥毆、成年時的暗殺,全部的罪加起來可以讓她享受一個領主所能玩出的全套死刑花樣還有剩,更別提一些目標的死忠屬下的仇恨了。
她本來對這些事完全沒有感觸,只是為了生存才做那些事罷了。她在一次衝突中意外殺掉她那團犯罪集團的首領、獲得了從入團後就完全沒擁有過的自由,她茫然了。
自由?對她來講是個很新鮮的名詞,大家在分了團內的財富後就做鳥獸散,揣著自己在幼年嚮往的五枚金幣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她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麼。
她在商業街上隨便走進了一間房子,就這麼坐了下來。過了一會才發現,這是一間教堂。裡頭的人親切、善良,與她之前打交道的人截然不同。
她知道,她之前的所作所為並不夠格接受這些。而在接觸到聖光教義後,她更意識到自己是有罪的,自己到現在為止做的事都是錯的,艾拉在當時立刻感覺到一股羞愧難耐,她恨不得直接自我了斷,然而當地的主教看上了她的才能,邀請她為教會、為聖光做事,而她也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個能讓自己死的毫不痛快、能夠受盡世間所有折磨的機會,而她等到了這次的機會。為了計劃順利,她甚至還請認識的人幫她畫了聖法陣在她背上、想要增加對方的仇恨。
可現在卻……
小刺客,在想什麼啊?
「……我叫做艾拉。」
艾拉啊,挺順口的名字呢。
跟一具會說話的盔甲一同坐在早已熄滅的營火旁,毫無主題的聊著天。目標跟司波家的兩個妹妹已經睡去,深雪則是應用著依碧絲在睡前教她的技術、反覆的在艾拉身上施放癱瘓術,而且只要她一有把頭上的紙條撕掉的動作,旁邊的霜寒就會立刻制住她的雙手,到後來她也懶的掙扎了,畢竟毫無意義。
是為什麼當上刺客的?
「為了生存。」雖然從中午到現在一連串的事態發展弄得她有點不知所措,但自己堅守的信念依然很快的答了出來。
生存又是為了什麼?霜寒含著笑意地繼續問。
艾拉張著嘴,想了半天,愣是沒有說出一個答案。是啊,為何要生存?對她來說,生存只是因為旁人想要,而自己被他們感染而去做一樣。生存的目的只是為了活下去,聽起來很合理,但對從低層混上來的艾拉來說就是狗屁。
「……為了聖光?」她回想自己的一生,最後勉強擠出了這個答案。
聽起來不像是妳最後的答案,不過沒關係,妳還有四十年左右的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
霜寒仰望星空,儘管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艾拉總感覺這副盔甲身上有著某種哀戚。
(生存意義啊……主人又是為了什麼活著呢?)深雪冒出了這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