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金字塔露臺遠眺整個東方沙漠時,她曾經捫心自問,自己之於洛茲妲雅,到底是什麼關係?
看著那幾個一同到場參與葬禮的人,她有種置身事外的感受。
不僅是本能察覺每個人各懷心思的情緒,更發現大家對洛茲妲雅都有很深刻的感情和記憶,相比自己與洛茲妲雅的過去都還濃烈的情感。
她只是來緬懷悲傷──而帶著痛苦前來的人們,她如何能幫上忙?
這座金字塔滿溢到令她難受的沉痛,她又該如何是好?
「聽清楚規則了嗎?」
此刻站在她前方的是一個長著灰色狗頭、人頭和獅鷲的三頭龍,他暗灰色的鱗片在魔法陣的紅光下閃爍著光亮,男性的嗓音語氣高亢但悅耳,富有磁性。
「可不可以麻煩您再說一次?」穆琳回過神來,靦腆的回應。
衡亙在他們之間的是一個巨大的棋盤,橫排有九格,直排有十格,在棋盤兩端分別站著紅黑的九個石製的棋子,而在穆琳這一側的棋子,是深沉的黑。
「包含自我介紹?」開口的是正對穆琳的人頭,那顆頭蒼老嶙峋,卻神采奕奕的笑著。
「那也拜託您了……」她深深一鞠躬。
三頭龍頷首,挺直他的頸部。
「我是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第二十六柱,名為布涅。」他語氣昂揚,自信從容地盯著穆琳,「妳應該很清楚,想通過這裡需要什麼條件,正如妳剛剛詢問的,妳必須在這場棋局中勝過我。」
「是的……,剛剛您說,這是九行棋?」穆琳伸手指向那排純黑的石頭,這些石頭雕刻精緻,每個樣式都不同,唯有兩側的兩顆長得一模一樣。
「我先來介紹每個棋子的名稱。」布涅清了清喉嚨,「在妳眼前從左側開始,分別是門砲、騎士、聖職者、主教、國王、皇后、禁衛軍、城堡和門砲,而我這邊亦同,只是騎士跟聖職者的位置和禁衛軍跟城堡互換,這樣懂嗎?」
儼然是剛剛穆琳聽到頭昏眼花,這次布涅明顯放慢速度講解。
「好的,請繼續。」
「棋子的移動方式有個普遍的原則,前進、防禦、攻擊、犧牲這四項。前進代表棋子往前兩格;防禦可以阻擋攻擊,但是只能待在原地;攻擊可以往前一格,至於攻擊的方式稍後再提;犧牲就是犧牲掉其中一枚棋子,指定另一枚棋子往前一格。到這邊的說明應該很清楚明瞭?」布涅揮手指向兩排棋子中央黑紅相間的方格,「只要走到對面,也就是黑棋走到紅棋現在站的位置,到達數量比我多,就算妳贏。」
「前進、防禦、攻擊和犧牲……」穆琳皺起眉頭努力記下來,半晌才又示意布涅繼續說明。
「接下來我要說明更複雜的規則,希望我講過一次後,妳可以馬上記住。」語意嚴厲,布涅的聲音卻依然柔和,「這九個棋子中,國王跟皇后沒有攻擊指令,妳只能對他們下其他三個指令。主教也無法攻擊棋子,但是可以指定不包含自己的另一枚棋子跳過擋在眼前的棋子,一回合只能用一次。聖職者跟騎士的能力相像,他們只可以攻擊擋在眼前的棋子,而前者可以犧牲自己的回合,指定另一枚棋子前進三格,後者則是犧牲自己的回合,指定另一枚棋子退後三格。禁衛軍和城堡也是相對的存在,禁衛軍可以攻擊國王、王后、主教之外的其餘棋子,並且可以一次攻擊兩枚棋子;城堡無法攻擊任何棋子,但若是選擇防禦,可以多防禦一枚棋子,並且具有即時防禦的能力。最後的門砲很簡單,這兩枚棋子的能力是無差別且全範圍的攻擊,一枚門砲一回合可以攻擊任一棋子。但是請記住,一旦棋子到達對岸,該能力跟指令就無效。如果能夠理解,我們就開始遊戲吧?」
「呃、呃……等等……」果不其然,她又重新陷入混亂狀態──她剛剛就是卡在這裡……
「有什麼問題嗎?」
「國王、皇后和主教不能攻擊,但是可以指定別的棋子跳過擋在眼前的……請問一下,擋在眼前的棋子是什麼意思?」穆琳依著剛剛布涅說的話複誦一次,提出疑惑。
「紅黑的棋子一旦開始前進,遲早會撞在一起,當棋子走到與前方的棋子相遇,就無法再往前,這就是所謂擋在眼前的棋子。」
「嗯嗯……感謝您。所以聖職者跟騎士都可以直接攻擊站在自己面前的棋子,只是多了個讓其他棋子前進跟後退的能力……」
禁衛軍可以攻擊除國王、皇后跟主教以外的棋子,並且可以一次攻擊兩枚;城堡啟動防禦還能多保護一枚棋子,至於及時防禦……
「請問及時防禦的的用意在哪呢?」大致上掌握所有棋子的規則後,穆琳心中忐忑不安的情緒逐漸平復。
「稍等我們開始棋局後,我會示範給妳看。」布涅很有耐心的回答。
「啊……好的。」
隔著一個巨大棋盤的布涅和穆琳,各自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棋子。
每個棋子的高度大約跟穆琳齊平,這讓她有點難觀察布涅的棋步,而且她還不清楚這些棋子是要自己推還是用喊的就會移動,如果真的要用手推的話,也許可以靠魔法幫忙吧?
「每回合可以宣告九枚棋子的行動,也就是說,每回合都要對每個棋子下指令,我先手,當作示範。」布涅好整以暇的站在對側。
「那麼九行棋,開始。」
伴隨布涅高亢的聲音,兩排棋子突然震了一下,彷若被賜予生命般蓄勢待發,準備行動。
「國王、皇后、主教、騎士和聖職者以及城堡前進,右側門砲攻擊黑色國王、禁衛軍攻擊黑色聖職者,左側門砲攻擊黑色皇后。」布涅先發制人下了指令,只見被指示前進的六枚棋子發出巨石移動的摩擦聲響,轟隆轟隆的往前移動兩格,而兩邊門砲的造型就是一尊大砲,也舉起砲管準備攻擊,至於禁衛軍……
「禁、禁衛軍可以遠程攻擊?」穆琳備感訝異的驚呼,她眼前那個手持雙刀的紅色盔甲武士,往前踏了一步。
「是的,接下來妳只要做出宣告,屬於妳的棋子就會開始移動,然後我們就能迎接第一回合,看看誰的棋子會先變成碎石。」
只要到達對面的黑棋數量比紅棋多……穆琳不自覺的咬住下唇,苦惱的深吸一口氣,雙手盤起。
如果可以讓每個棋子都到達對面,那就好了呢。
「那就……國王、聖職者和皇后防禦,騎士、城堡、禁衛軍跟左側門砲前進,右側門砲攻擊紅色右側門砲。」
除了不動的三枚棋子,其餘皆各自依照規則緩緩移動,只發出石頭摩擦棋盤的刺耳聲響。
緊接著兩聲震耳欲聾的砲響,黑色門砲相繼開砲,人頭大的砲彈直直飛往穆琳的國王和皇后,那個手持雙刀的紅色武士,以光電般的速度朝聖職者衝去。
就在穆琳緊張到差點自己跑上場幫棋子抵檔攻擊前,那個雕刻著華麗服飾、頭戴巨大王冠的國王和皇后,舉起自己的盾將大砲的攻擊擋了下來。看起來像穿著黑袍的聖職者周圍冒出點點火星,朝紅色禁衛軍攻擊,逼使對方收回攻勢。
有種違和感。
當黑色砲彈即將砸中布涅的門砲時,穆琳腦中閃過一絲不安。
「即刻防禦。」布涅突然開口,原本站在原地的紅色城堡,突然出現在門砲前方,捲開足以抵擋砲彈的紅色城牆,在一陣碎石紛飛後,安然無恙的回到原處。
「這是……即刻防禦?」
「是的,這是給先手的特殊規則,因為後手會知道先手的攻擊目標,而先手則無法事先知情會被攻擊的對象,所以才特別給城堡特殊能力。」布涅氣定神閒的回覆穆琳的疑問,接著昂首,「下回合先後手互換,妳先。」
「好……」穆琳認真的應了聲,掃視現下的棋局。
為了使每顆棋子順利到達對面,不能只是防守,否則一旦紅棋逼近,她就只剩主教的特殊能力可以用。
雖然攻擊也是一個好方法,但是實際上能影響到戰局的攻擊棋子只有門砲跟禁衛軍,一旦攻擊,移動格數相對就會慢下來……
「國王、皇后、聖職者和騎士前進,啊,還有城堡。禁衛軍攻擊聖職者,左右門砲分別攻擊紅色主教和紅色禁衛軍。」
只要先處理掉對方的主教,就有機會贏過對方。
穆琳這麼想著,在棋局一回合又一回合慢慢過去後,一個不注意,她的城堡移動了,無法保護被攻擊的門砲。
「轟!」紅色砲彈瞬間擊碎了黑色大石,在紅黑交錯的棋盤上砸出一個大洞,碎屑與塵土飛揚,濺到穆琳身上,讓她的白色大袍多了幾點污塵。
在門砲被消滅的瞬間,穆琳的心猛然抽動一下。
「怎麼回事……」她困惑的自言自語,望著場上背對自己的棋子。
她突然好想贏。
她突然好想保護這些倚賴著她移動的黑棋,讓它們一步一步往勝利邁進。
即使是沒有生命的黑棋,終究為了自己在奮戰啊。
「我會贏的……你們加油。」她輕聲為自己加油打氣。
每當穆琳發起宣告,布涅都能馬上應對,隨著戰況逐漸白熱化,穆琳不由得焦躁起來──再不快點結束這棋局,要怎麼去確認祈樂跟黛法的狀況?
棋子的命要顧,她同伴的命也得顧啊!
「輪到你宣告了,這次你先手。」布涅面無表情的檢視棋局,提醒穆琳下棋。
「好的,請等我一下。」
她的腦子快燒壞了。
濕氣抹上塵埃,在紅光之間隱隱可見,棋盤上全是坑洞和紅黑相混的碎石,美得光彩奪目,卻又觸目驚心。
已經有四枚棋子成功到達對面,分別是主教、聖職者、騎士跟城堡,而布涅的棋子也有四枚到達穆琳這邊,場上還能活動的黑棋只剩國王跟皇后。
只要兩枚其中一枚到達對岸,就能分出勝負。
可是──
「皇后只差一步,而國王差了三步……」穆琳困窘的握緊雙拳。
兩枚棋子都不能用前進的方式到達目的,她該怎麼辦?
更何況,她再不行動,輪到布涅的回合,贏的就是他了。
因為他場上可活動的棋子只剩下騎士,而布涅只要下『前進』的指令,騎士就能抵達終點。
怎麼辦?她明明盡可能的讓每顆棋子朝終點前進了……
「孩子,我可以等妳,但妳還是要做出決定。」布涅冷眼看著穆琳時而抓頭、時而咬指甲的困擾舉動,好意說道。
「但是……」
「妳知道該怎麼做,妳只是不敢做。」
「我……」她啞口無言,迷濛大眼望著那枚黑色國王。
她只是想要每個為她盡心盡力的棋子,都安然無恙的到達終點……就算是無生命的東西,她還是不希望有什麼事情,因為她而犧牲。
活著必然會遭遇死亡,為了彌補這種遺憾,她才會踏上修行治癒術的路。
這一路走來她救過不少人,也痛心的失去不少人,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來到這個洛茲妲雅的宮殿後,還要承受這種痛苦。
她不是濫情,她只是太容易心軟、太容易心碎。
所以……
「孩子,這只是一場棋局。」
不該是這樣的。
「不,這不僅僅是一場棋局。」穆琳的心頭一酸,眼眶泛起晶瑩的液體,她嚇得趕緊閉上雙眼,淚水滑下臉頰,帶走沾到臉上的沙土。
「國王犧牲,皇后前進一步。」
黑色的皇后毫不猶豫的往前一格,而它身後的國王,剎那變成點點碎塵,無聲消失在空中。
穆琳張開雙眼,淚眼朦朧。
「對不起,國王,我必須這麼做……」也許這終究只是一場棋局,為了其他可能各自奮戰的同伴,她必須做出抉擇。
棋子不過是無生命的東西,卻莫名的緊扣住她的心。
「妳贏了。」布涅沒有半點失落,他朝左一退,讓出通往下個洞穴的路口。
「這樣就可以了嗎?」穆琳小心翼翼的踩過棋盤上的碎石,語帶懷疑。
「孩子,我是魔神,我的話即是真言,妳可以放心。」布涅歪著三顆頭,佈滿鱗片的手輕拍穆琳的背,「去吧。」
她回頭看了一眼黑色棋子,花了點時間平緩情緒。
剛剛突然哭出來,超丟臉的。
「那麼,感謝您。」
希望盡快趕到大家身邊,如果能幫上忙的話……
掛心著他人的穆琳,此刻已將當初的自我困惑拋之腦後。
過了很久才出現的穆琳,和燒光我腦細胞的九行棋一起出來囉......
奉勸各位不要試著玩這套棋子,我沒自己玩過,因為我沒時間自己玩。
而且玩這個好燒腦喔(吐血)
模擬棋局的時候各種卡關,沒事把自己累死幹嘛呢?
大家喜歡穆琳嗎?
不曉得透過這章,大家對她有沒有更深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