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黑到連夜視鏡都無法直接看清楚。
但就算看不到,聽跟聞反而能發揮強大效應。
我聽見「呼嚕嚕」的低吼聲。
那聲音……離我很近?
不管了,我決定摘掉夜視鏡,打開手電筒看個清楚!
一打開,媽呀我差點後悔……不!我是真的後悔了!
是一隻多米薩米!
被栓在牆壁上,口水從利齒間流下來,雙手被鐵鍊拴住、雙腳也是!
牠不斷不斷對我低吼,我與牠之間只差不到一步的距離!
我緊貼門邊,稍微拉開一點距離;沒事的!沒事的!牠咬不到我、咬不到我……
稍微觀察了這個空間。這是機房,牠就被栓在一個看起來很笨重的機器旁邊,鐵鍊在牠的拉扯下已經撐到極限。
旁邊都被雜物占據;看樣子他們把這裡當倉庫用?
銀白色的燈光似乎更刺激牠的野性,牠對我張大嘴巴,像是隨時準備吃了我。
我深呼吸,從背包裡拿出最後一袋誘餌;牠聞到血腥味變得更加躁動,我才看清楚牠有多瘦,比我所看過任何野生多米薩米都更瘦。
我丟出那條腿,牠飢渴地啃咬起來;剛剛那隻基諾斯這麼聽話,為什麼同樣被控制住的怪物,多米薩米就被栓在這裡,而且一副像是沒受到良好照料似的……
等等!我到底在想什麼啊?現在我正試圖解析眼前這隻多米薩米的心理嗎?
還是要了解那些「拾荒者」的心理?
很快啃完我給牠的食物,牠像貪得無厭的狗一樣繼續流著口水,對我嘶吼!
「我沒有了!」牠怎麼可能聽得懂我的話?對牠來說,我就是「肉」!
外面隨時都可能有追兵追來。
我現在進退兩難。
牠發紅的眼睛一直盯著我。
我稍微遮住手電筒,讓牠能夠看清楚我。
牠停滯不動,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就在那一瞬間,我彷彿理解了牠眼神的意思——
我緊張得全身發抖。
「聽著……」我一定是瘋了!居然會想跟一隻怪物對談。「我不是把你綁在這裡的人,他們才是。」
「吼嚕嚕嚕……」
我轉開軍刀,指向牠的喉嚨,「要恨就去恨他們吧!」
牠張開嘴,卻不是兇猛的吼叫,而是帶著虛弱沙啞的嘶吼。
高舉著軍刀,我揮動著銀白光束,猛然一砍——
斬斷的,不是牠的頭,而是綁住牠的鐵鍊。
當鐵鍊掉在地上發出清響,我才意識到我做了多大的賭注;我要是死了,那姜智妍她們肯定也沒有機會獲救。這一賭,賭上的是五個人的命。
我選擇相信一隻尚未受到馴服的怪物。
我一定是瘋了。
我沒有殺牠,反而決定放牠自由!
牠最先咬掉的恐怕是我的頭?
先是右邊,然後是左邊,當軍刀斬斷鐵鍊時;牠立刻兇猛的朝我撲了過來,右臂橫掃將我打向機房另一處!那裡擺著紙箱,我被打得眼冒金星。
賭、賭錯了嗎?
下一刻,機槍立刻把我背後的木門掃成碎片!
而重獲自由的牠則是高高跳起,緊抓著大約三公尺高的金屬管線。
「怎麼樣?」
「我看看……咦?不見了?」
躲在靠近門另一處的我仰望著牠;我立刻以手遮住手電筒,當第一個人走進出入口時,我直覺地抓住機會,對著那傢伙亮出光芒!
就像暗號一樣,多米薩米一躍而下,直接把那個傢伙打成肉醬!
是那個最一開始發現我的老頭!
「小惡魔怎麼會……」、「是誰把牠放了!」剩下兩個人發出叫喊;我忍著痛重新戴回夜視鏡,在近距離之下要對付狂暴的多米薩米,就算有軍刀恐怕也不容易應付。
勝負很快揭曉了;多米薩米大獲全勝,而且殘暴的在享受牠的戰利品。
牠的尾巴高高舉起,我猜牠現在一定很高興。
眼前的敵人消滅完畢,接下來……
牠抬起頭,沾滿黏液的舌頭在血跡斑斑的齒間舔了一圈。
呃……這是「好吃」的意思……還是想說「再來一份」?
我雙手握住軍刀,再次做出大膽的決定。
我關掉它。
牠低鳴著,我們對看十多秒鐘,然後,牠雙手抵著地板,踏出這個窄小的機房。
比較起放鬆,我更有種想哭的衝動。
*
雖然危機解除,但任務還沒圓滿達成。
我得想辦法把人都給救出來。
那隻多米薩米似乎知道牠的敵人在哪,因為牠踩著清脆的腳步前往我一開始發現的木門。
我有點後悔沒連拴住牠雙腳的鐵鍊都砍斷。
門邊果然有人埋伏;因為牠才穿過那道門,立刻身上就多了一道傷痕!
我竟然會因為一隻怪物受傷而感到心疼?
牠的利齒再度獲勝,雖然受了點傷;但在聽到機槍連發的聲音之後,我就知道牠玩完了。
牠頹然倒下,我躲在門邊,鼻尖立刻接觸到濃濃的鐵銹味。
再會了,小米。
雖然我們只相處不到五分鐘,但是我很感謝你的貢獻,多謝你留我一命,而且還替我幹掉了四個敵人。
問題是,現在究竟還剩下幾個?
「你就躲在門外吧?」
我重新戴上夜視鏡,然後發現裡面點著一盞蠟燭。
那是個非常高大的男人,渾身肌肉、孔武有力;他讓我聯想到布萊恩,身上穿了跟我一樣的防護鎧甲,似乎也有噴射靴?
等一下!這傢伙……
是正規的「獵人」嗎?很有可能,不然他不會穿著如此整齊的裝備。
可惡……這團「拾荒者」的老大,居然是一個受過正規訓練的獵人?
我們栽在一位「前輩」手上,是嗎?
「是來拯救同伴的嗎?」他哼笑,我不敢再探頭,只是躲藏在門外,而心跳加速到不能再快。
這群「拾荒者」居然有七個人。
我(跟小米)已經幹掉六個了。
但最後一個才是最困難的。
「我數到三,你如果不出來,我就殺掉其中一個人……我看看要挑誰?」我的心突然往下沉;拜託不要是川島,就算他做了讓我感到失望的事情,但他至少還是照顧著我的!
「戴眼鏡的,就是你了。」
是川島!
「現在可是考驗人性的時候啊?來,快點出來吧!再不出來我就會割斷他的脖子,用你們狩獵用的這種武器!」
「我在這裡!」
緊握著軍刀,我站在門口,摘掉夜視鏡並打開手電筒。
我迅速瞄了室內一眼。
大野跟姜被困在最角落,她們毫無反應,不知道是昏了還是怎樣;肯恩最接近門邊,但是滿頭是血!他需要治療!
而川島……他被抓住,一把軍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最後的敵人就在眼前,他留著長髮,健壯高大,還有一張性格的帥臉,簡直就是主角般的臉孔,只可惜左眼帶了一道傷痕。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真的是帥斃了!
「路!」川島!他勉強開口,「你沒事啊……那多米薩米,唔!」
「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他套上防護頭盔,遮住他那張猙獰的帥臉;頭盔也是狩獵用具,但為了不妨礙視野,我們通常都不會戴。
另外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它很貴,就算是伊里亞,也無法分配到每個學生都能擁有一頂。
「小子,你摧毀了我苦苦建立起來的團隊,這個代價,該怎麼算啊?」
冷酷又沙啞的嗓音極具壓迫感,我轉開軍刀壯膽,「我們……單挑!」
「單挑?」伴隨著疑惑跟笑聲,他的語調上揚。
「對、對!我們單挑,我輸了當然就任你宰割……但如果是我贏了,你……你要把同伴還給我!」
「呵呵……哈哈哈!」咦?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真有意思!你都已經殺了我的手下跟寵物了,居然還能跟我談條件?」他僅憑單手就能壓下川島,然後從腰間拔下一把小刀,對著川島的手直接——
「不要!」
「嗚啊啊!」那把小刀……直接刺穿川島的左手掌!
「我要把你們全殺了!兩個女孩則是玩到我高興再殺;放心,你們不會很快就死,我當然要一點一點地看著你們慘叫、哀號到死!這樣才能稍微撫平我心中的遺憾!」
他向我踏出一小步;光是這一步就讓我嚇到快要跪倒……天啊,好恐怖的壓力……
但是我不能輸。
不知怎地,我又望向姜智妍,她的臉被她的長髮所覆蓋;似乎是受到聲音刺激,她的肩膀動了一下。
我想起她剛剛被痛揍的經過,以及她滿懷憤怒的那句話。
『比起只是為了吃而殺人的怪物,他們的行為卑劣多了!』
如果我可以的話,我現在超想對妳這句話按幾百個、幾千個讚的啊!
「吼啊啊啊!」
喊出聲音的是我。
但是發動攻勢的是他!
他衝向我,跳起來迴避掉多米薩米的屍體;軍刀直接迎面砍來!
不能接!
我啟動鞋子後退,軍刀勢如破竹的揮到地面,把小米以及躺在牠身上的同伴屍體一刀兩斷!
就連堅硬的地板也被斬出一道凹痕。
他手上那把軍刀特別強嗎?為什麼能夠做到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
而且還是單手!
照理說這麼大動作揮砍應該會有空檔——電玩遊戲不都是這樣設計的嗎?但他立刻恢復動作朝我持續追擊!
我只能開啟噴射靴不斷迴避啊!
金屬貨架在遇到刀刃時整個像融化一樣倒下;成堆罐頭食品被掃落,其中幾個砸到我身上。我的左肩還在痛……只能用右手揮刀;他的威力太強了,根本不可能去接。
要是敢用軍刀互碰,以他的力氣,我身上肯定不會只有一道傷口,而是兩道。我的劍會被強壓回來刺到自己。
「說要單挑的人可是你,就只會跑嗎?」
廢話!遇到Boss不跑怎麼行啊!我等級還沒練夠啊!
他的步伐很大,我得用噴射靴,他卻只要小跑步就可以……等等,他一次都沒用過腳下的鞋子?
是不會用嗎?試探一下……「用跑的,不會、不會累嗎?」
「比我還喘的人沒資格問這個問題吧?」他哼笑,「況且,我還想玩久一點。」
噴射靴不好操控,這個人會不會從來沒用過鞋子?還有,他只有一隻眼睛,再加上頭盔,或許對於左邊的視野會比我們來得更窄!
或許是個突破口!
「你在盤算什麼?」他猖狂的笑聲被封在厚重頭盔裡。「你以為你有勝算嗎?」
我停下迴避,緊握軍刀,打開呼吸器吸入純氧,然後猛然往他的左手邊攻擊!
這是我第一次揮刀。
「哼!」右手橫著軍刀,卻是採取守勢?或許真的會成功!
「喝啊啊啊啊!」
「太天真了!」
健壯的他整個人就像砲彈一樣向我猛衝過來,我打開噴射靴,但他的動作更快!橫在他胸前的軍刀猛然一挑,直接把我手上的這把挑起,他順勢撞上我……我就像是被卡車撞到,整個人摔進了背後的空貨架!
我的背痛得讓我發出大喊;我想我唯一做對的事,就是立刻關掉鞋子以避免頭部受到劇烈撞擊……
但就算是這樣,背部的傷還是讓我只能掛在貨架上爬不起來……我的軍刀在賣場的空中劃出銀白弧線,落在我看不見的位置。
結束了。
「呵哈哈哈!」戴著頭盔的壯漢居高臨下的瞪著我,我相信他一定爽斃了,因為他的笑聲告訴我賭錯了。「你是不是以為我左眼看不到,戴頭盔又不用噴射靴,所以我的左側會產生死角?」
「哼,小朋友,大爺我以前也是幹獵人的,獵人裝備我玩到都不想再玩了;我以為你觀察到我的步伐之後會看穿這一點?但我想你沒有!」
「你果然是……獵人。」我的背痛得像是有火在燒!
「現在也還是,不過只是把狩獵目標從怪物變成真正的『獵人』而已。」
「為什麼……」這個長頭髮、長相性格又壯碩的傢伙……我可以想見他拿著軍刀在獵場上會有多威猛,搞不好比金髮女神還強!
但是為什麼他會從一個獵人,變成拾荒者?
他停頓了一下,出乎意料的,在我面前打開頭盔的防風罩。
他的左眼睜開了,但裡頭卻只是眼白,沒有瞳孔!
「要恨就去恨那些政客吧,那些有錢人們、富豪、公務員;是他們打著保護人民、為國捐軀的大旗,招募我們這些熱血笨蛋去獵場送死,自己卻在後頭看著螢幕吃香喝辣玩女人!我終於看透了這一切,所以,我決心脫離那樣的地方,那些人不值得我們保護,相反的……我要把他們享受的一切全都搶過來。」
這串輕描淡寫的話直接重擊我的內心。
「一不小心就講得太多了……」他舉起軍刀,「感謝你跳來跳去讓我看了一場有趣的猴戲,但是很可惜,我要現在就殺了你。」
軍刀的劍尖指向我的胸甲,我閉上眼睛;以他的力道,防護鎧甲也只是紙板一樣吧。
沒想到我會死在予歆他們家的賣場分店。
這也算那個什麼……冥冥中自有安排是吧?
「喝啊啊啊!」
哪來的怒吼?
我睜開眼,感覺溫熱的液體直接灑在我身上,剛剛還在我面前準備給我致命一擊的男人,胸口突然長出一支銀白色的角;那角刺穿他的心臟,他嗆咳出血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銀白色的角直接劃開他的肩膀處,他手上的軍刀終於放下了。
我目睹這駭人又不可思議的一幕。
站在他背後的,是姜智妍;她腳邊還留著一道長長的藍色煙塵,那是噴射靴完全燃燒下的證據。
她瞪了那個已死去的男人一眼,關掉軍刀,並對我伸出她的右手。
毫不猶豫地,我牢牢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