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日誌2016-11-01 01:06

爽朗的笑聲

作者:白河

 
 
記得在很久以前,那時候的我還是個火藥庫,玩起遊戲起來很容易暴怒的那一種:我方戰車停止時向對方戰車打幾發都跳彈或是打不中,對方戰車移動時射擊我方戰車百發百中,暴怒;我方戰車要逃跑時踩到地雷或是被對方丟襪子,接著被對方打爆,暴怒;我方擺好天門陣正等待萬惡盟軍來撞的時候,對方丟像是免錢的無限火炮從天而降,瞬間德軍的陣地哀號遍野、慘不忍睹,暴怒。
 

總之,那是我血氣方剛的時代,總是哀怨為何對方運氣多麼好,己方運氣多麼地差,老天待我如何不公之類的沒營養成分,讓原本是為了歡樂與輕鬆的遊戲,也讓我變得焦躁不安且不耐煩,總得來說就是自作虐自找麻煩,然而因為各種原因卻也沒能真正戒掉,投向正向成功光明的型男人生,因唯有在遊戲裡面才能將我所學到的軍事理論得到驗證,即使遊戲設計根本不是依靠真實軍事理論而成的。
 


還記得有一天,又是一個陰雨瀰漫的下午,我與老外們打一場 3 v 3 的多人對戰,每個人操作自己挑選的部隊,防禦自己的防線,單幹蠻幹在這裡完全不適用,合作就是獲勝的唯一;總之,老外們都很熱情外放,常常在頻道裡面熱衷地討論戰術、閒聊,或是在運氣不好的時候罵髒話之類的,這種在華人看來是隨便沒禮貌的粗魯行為,對我來說卻備感親切,像是火焰一樣奔放、溫暖,卻又不會燒傷刺痛的程度,加上二戰的策略遊戲在台灣、甚至整個亞洲並不風靡,有大半的時間我都是跟老外們玩著這款遊戲的,因緣際會之下竟也認識了不少好友。
 

重點不是這個,而是那一天下午,這一局接近尾聲的時候,我們德軍又像是史實一樣戰敗了,到最後結束的時候雙方差不多都隨便玩了,因為大局已定,優勝方的盟軍老外紛紛派遣了自己的菁英戰車前來炫耀玩耍,純粹的大孩子的幼稚心態,毫無謙謙君子的翩翩風度。我那時候部隊基本上已經打光了,因此就在旁邊觀賞著我方老外與對方老外圍繞著那台菁英的潘興戰車玩耍。也許是玩心過重,對方老外的潘興戰車竟然被我方部隊的殘兵敗降打得冒煙燒引擎,眼看著再加上最後一根稻草就要灰飛煙滅──那可是三星的菁英戰車啊,要是真的擊毀了它,即使我們是輸方也能夠耀武揚威一番的。我方的漢斯(代稱)因此派了一組反戰車火箭筒擲彈兵去給這個殘血的潘興一個痛快,只要一發,一發就好,潘興戰車就會成為一團廢鐵,而我們所有人都以為潘興已經在劫難逃了。
 

神奇的事發生了,冒火的潘興非但沒有被擲彈兵的火箭筒貫穿(運氣超級好),第二發火箭筒還射不中(運氣好到非凡),還回過頭來一發把四人組的擲彈兵給秒殺了(運氣好到無與倫比),如果是當時的我的話,必定是一番髒話以及暴頭痛罵之類的粗鄙發洩行動,然而那個老外,反應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到自己的兵被反殺,他一開始不可置信地楞了一下,接著,就是一陣極為宏亮、而且爽朗莫名的陣陣笑聲。那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更不是那種打圓場的尷尬的假笑,而是那種像是看到甚麼荒唐有趣的事情一樣,哈哈大笑起來的那種笑聲。
 

遊戲在那裏結束了,然而那個老外的璀璨笑聲,卻始終不曾離開我的腦海裡。
 
為何他能笑得這麼開心呢?我們不是已經輸了嗎?而且原本我們能做到的,卻因為天殺的壞運氣而變得搞砸一切,為何他不是板起臉孔、面容鐵青地嚴肅猙獰,而是像是幼稚、未成熟且無知的小孩子那樣的笑呢?這個問題在接下來的幾天,或是幾個月裏面圍繞著我不曾間斷。即使腦袋駑鈍,但是時間的累積之下,頑固的腦袋卻也好像想通了些甚麼,於是,我開始試著在自己又一次被挫敗、莫名的壞運,甚至想要發火的時候,當日的場景以及老外的笑聲都會從我的心裡想起,像是一陣久久不散的漣漪一樣,越往外擴越大著。
 


於是,不知道甚麼時候,我開始用笑聲來回應生命之中碰到的一些狗屁倒灶的事,當我因為某些原因而意圖愁眉苦臉的時候,我哈哈大笑;當我因為原本以為會達到的計畫,卻再最後緊要關頭遭遇無可預料的失敗的時候,我哈哈大笑;當看到太多匪夷所思、毫無邏輯且直率蠻橫的暴行舉止的時候,我哈哈大笑。久而久之,我逐漸忘了,好久好久以前,那個為了事不得志,或是遭遇意外的麻煩事的時候,憤怒而炙熱的自己。那個我像是變得很遙遠、模糊,像是住在遠方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樣,有著一絲印象,然而,卻怎麼也不會想要細想當時看似一團糟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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