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半，離她住處最近的星巴克已經關門，附近是住宅區，她們兩人能去的地方其實挺有限；宜倩指著轉角處那家７－１１徵求他的同意，他則是聳聳肩說「都好」。
深夜暗巷裡的風特別大，今天天氣又很冷，就連身強體壯的他都圍起了圍巾禦寒，她則是緊抓著外套，努力讓自己不要被風吹走；不知他是否注意到她的窘境，他默默的往前走了一小步，替她擋掉一半的風勢。「妳應該吃胖一點啦！」他的取笑很快被冷風丟到遠處的巷口。
好不容易走進便利商店，她已經冷得直搓手取暖。她回頭，差一點撞進他厚實的胸膛。「小心！」他趕緊伸手來扶，輕抓住她的臂膀。
「謝謝！」她撥著頭髮，站穩腳步。「雖然是我給你約，不過為了表示我剛剛在車上失言的歉意，你要給我請！」
「什麼失言，我又沒放在心上……」
「不管啦！你要給我請聽到沒有？」她指著他，而他臉上掛著無可奈何的微笑。「給我請哦！好，要喝什麼去點！」
「不能喝別的，一定要喝咖啡嗎？」
「天氣這麼冷！你不喝咖啡難道要喝阿華田哦？」
他挑眉，眼神越過她的頭頂；宜倩回頭，發現她背後靠牆的那個冰櫃放的是酒類。「你等一下還要開車，不要開玩笑了！」
他露出哀怨的表情，「好啦好啦！就喝咖啡嘛；真是的，像個老媽子……」然後默默轉向櫃台；當他認真研究menu的時候，宜倩賞了他腰際一拳。
可惡！誰是老媽子！
＊
她們各點一杯大杯拿鐵，她還額外拿了一個年輪蛋糕；兩個人挑了靠近櫥窗的位子坐下。
才一走近，他就不自覺的「噗哧」一聲，讓正要跨過圓凳坐下來的她一臉疑惑。「幹嘛笑這麼詭異？」
他揮手，把咖啡放在桌上，先解下圍巾再脫掉大衣，坐在她身邊。「沒有，我只是想到，我們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的大手捧著紙杯，而玻璃櫥窗微微反射出他的容貌。「不好意思，這裡有人坐。」
宜倩立刻反應到他是在學當年的她。「是啊，有人坐，你再往旁邊一點啊！」他右手邊已經沒有座位，而是書報架。
他看著她，以帶著笑卻不失認真的口吻說：「我們這邊有三個人！」
「現在哪來的第三個人？你不要嚇死人好不好！」她以肘頂他的手臂。「不要再學我了，喝咖啡啦！」
他笑了幾聲，終於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她拆著年輪蛋糕的包裝，一時之間，她們兩人只剩下拆塑膠袋的聲音。宜倩咬了一小口蛋糕，配著拿鐵咖啡，又香又甜的滋味讓她全身暖了起來。
「妳有考慮換工作嗎？」他看似隨意的提了個話題。「翻譯我知道不好賺，當當兼差可以，如果是正職，要同時負擔生活費跟房租……應該是很困難。」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開始在找其他工作了；說到房租，你不用太擔心，這邊是我大學學姊的房子，她有算我便宜一點，所以目前來說還過得去。」
「打算找什麼樣的工作？」他追問。
「還在想耶，我最近有在考慮去做專櫃小姐；我有同學去應徵，說像我這種的要應徵上應該不難。」
「那個很辛苦哦，要一直站著。」
她就知道他會這麼說，「要是做每件事情之前都只想到會很困難的話，那就什麼都不用做啦？你經營公司難道有簡單過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不然是什麼意思？」她看著他的側臉，執意要個答案。
他捏捏鼻尖，「沒有啦，我只是想說，專櫃小姐不好做，有業績壓力，有時候會遇到『奧客』，工作壓力大，還要一直站著；當然，如果妳很有熱情去做的話，我相信妳也可以做得很好。」
「哦，你好像很清楚嘛。這個職業。」
他微微一笑，沒有多說，就當她以為他不會繼續這個話題時，冷不防的聽見他丟出一句，「李宜倩，妳真的一點也沒變。」
這句話倒是很耐人尋味。
「哦？我當然變了！你不覺得我有變漂亮嗎？」她嘻嘻笑，故意眨了眨眼；剛好這時有人上門，「叮咚」一聲。
「就是這一點！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他指著她的鼻頭，說得斬釘截鐵。「就像一隻裝了鹼性電池的兔子，在有電的情況下會一直跳一直動，直到沒電為止；沒電就是妳睡著的時候。」
「吼！照你這麼說我身上背的應該不是鹼性電池，而是充電電池耶。」
「妳不要抓我語病啦！」他伸出大手，輕輕推了一下她的額頭。
宜倩哈哈笑，沒有躲開這次攻擊，「是哦，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我。」她喝了一口咖啡，整個人轉向他，「那你猜，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什麼？」
他瞄她一眼，眼角帶笑。「是什麼？」
「潛水小開！」她忍著笑，「而且是又高又帥的潛水小開！你知道嗎，言情小說裡面最不缺的就是像你這種男主角。」
「哦？這麼普通，我還以為妳有更特別的答案。」他瞇起眼，口吻變得很挑釁；李宜倩這人最討厭別人當面挑釁她了！
「哼！還有另外一個！」接獲到他的好奇眼神，她鼓著頰，微微貼近他，然後一字一句緩慢地說：「你是大、鼻、哥！」
果然此言一出，某人變臉了！「妳這叫人身攻擊吧！」他放下杯子，大聲抗議。
宜倩的心裡湧出一股報仇的快感，「好啦好啦！你的鼻形真的很特別！我說真的！」她笑著抬起頭，只見他故意擺出一副凶狠的表情盯著她看，兩個人面對面，距離剩不到十公分。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他的臉龐——當然還有鼻子——很貼近、很貼近她，印象中，她們從來沒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過；明明店裡還有廣播音樂，她卻聽不見，耳邊一片寂靜，靜到像是能夠聽見他的呼吸聲……
他的故作凶狠撐不了多久，他撇著嘴，往後退開，「真是的，我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當面說我的鼻子很特別……感覺好怪。」
討厭！她心跳是加速個什麼勁啊？「哪、哪裡怪？還不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因為妳的口氣聽起來不像是稱讚啊！」
「誰說的？」宜倩又轉向玻璃櫥窗，把最後一口蛋糕吃掉，「我可是第一次見面就記住你的鼻子了……」
「妳說什麼？李、宜、倩？」
面對他威脅般的問句，聰明如她，當然不會承認嘍！「我什、麼都沒有說！」然後若無其事地喝著她的拿鐵。
「叮咚」一聲，剛剛那個進來的人提著幾袋零食跟啤酒走出店門；她們之間保持適度的沉默，但是卻不讓她感到尷尬，而是一種閒適的舒服。
彷彿早就應該如此——等等！宜倩不禁自問，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早就」？她跟朱昱祺？是氣氛太好所以造成她的錯覺，還是只有她自己在自嗨？
正當她糾結著的時候，耳邊聽見「呼」的一聲；那是他喝了咖啡，順勢活動頸肩的嘆息。「好奇怪哦。」
「奇怪什麼？」
「我們今天不是玩了一整晚嗎？」
「對啊，你超嗨的！我之前都沒看過你玩成這樣。」
他是屬於那種平常看起來很斯文穩重，但是玩起來也可以很瘋，能收能放的類型。「是啊，今天跟同學見面，跟世瑋、以安見面，歌也唱了、瘋也瘋過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搖晃著手上的紙杯，「好像直到喝了這杯咖啡，跟妳坐在這聊天……」
他微笑，那口吻真誠得叫人無法懷疑。「我才有真正放鬆的感覺。」
他這句話……意思是不是只有她自己一頭熱嘍？幹嘛說這種讓人容易想入非非的話啊！
宜倩的臉頰因他這句沒來由的話而熱燙，她低頭，輕輕哼了一聲，「那是咖啡的功勞，還是我的功勞啊？」
他歪著頭微笑，那角度讓看在眼裡的她覺得……好帥？但是說出口的話就像一根針迅速戳破粉紅泡泡！
「唔！我想應該是一半一半吧！」
聽到這句，宜倩真的感到哭笑不得！「朱昱祺，你講句好聽的是會怎樣？那不然我給你兩杯咖啡你自己喝啊！」
他朗聲大笑，而且不是笑一兩聲，而是持續將近半分鐘的大笑，笑到他都咳嗽了！「哈哈、哈咳……哈哈，等一下……李宜倩，我這……咳……我這叫含蓄的說法難道妳沒聽懂嗎？」
「是你自己把一句好話搞砸還怪我咧！」她咬唇，忍不住出拳又搥了他的肚子。
「小姐饒命，不要打我！」這次他笑著接住她的拳頭；他的手心好熱，握住她的拳頭。她想抽回，他還故意握了兩秒鐘才鬆手。
面對他仍是帶笑的神情，宜倩慶幸自己今天有上一點淡妝，不然皮膚偏白的她很容易讓人看出臉紅。她對他吐舌，把剩下一點咖啡喝掉。
「謝謝妳的咖啡，還有妳逗趣活潑的陪伴，真的，我很高興。」他也把僅剩的咖啡喝掉；兩人對看一眼，沒有多說，只是很有默契地起身。「給我，我幫妳丟。」他把她手上的垃圾接過，走到櫃檯附近的垃圾桶丟棄；當她收拾包包時，他已經折回來穿上大衣，倒是沒有立刻披上圍巾，只是拿著。「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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