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不其然,陳先生來到店裡第一件事情問道的就是遺落在這裡的錄音耳機,對此我也只能一五一十地把實情轉述給他,並頻頻向他道歉。
我本來以為陳先生會很理所當然的要求賠償,但想不到出乎意料的他沒有這麼做,反而只是無奈的笑了笑回應:「這種事情很常發生,所以不必在意。」
然後他便接著解釋道,雖然器材昂貴,但他們很多時候是在郊外工作,遺失的小型設備根本要找也找不回來。
「所以……別放在心上,畢竟說到頭來,也只能怪自己不小心了。」
聽到這裡我這才鬆了口氣,但在一旁正準備想替我圓場的彣萱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有些不滿。
她發出了一聲咋舌後,用看似平常的神色、聽似在平凡不過的口氣,就地埋下心裡頭那顆充滿怨念的地雷。
「對了,陳先生難得來苗栗這種鄉下地方,不如就讓小諭帶你去體驗一下藍染的流程吧。」
林彣萱天外飛來這筆,害得我差點把手上正在翻閱的雜誌給撕下一頁來。
「妳少自作主張了……!」
「我比較喜歡用助人為樂來解釋我的提議喔。」
「……」
我心煩的捏了捏印堂。這句話就像是為發球準備的起手勢,就算跟她多說什麼我想都只是徒勞了吧。
嘆了口氣,我又重新埋首於雜誌之中。
「妳也想想陳先生來這裡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收集特別的聲音,所以說多一份不同的體驗,就可以多一份新的靈感不是嗎。」
「呃……雖是這樣說沒錯啦,」在一旁早聽了一愣一愣的他這時終於找到了機會開口,「但我還是希望以不打擾到別人為原則進行工作。」
「不會啦,看小諭的店裡這麼空,平日有客人上門就要感謝了,更何況是說想參觀後台的製作。」
「原來是……這樣嗎。」陳先生無奈的看向我。
……真的是都給妳講就飽了。
面對陳先生的視線我並沒有多做回應,只是在心裡這麼抱怨。
「那就這樣決定了,可喜可賀。」
「唉……」
「妳幹嘛嘆氣啊,平時妳不是很希望有更多人可以認識藍染嗎。」
「那還真是感謝妳幫我拉來第一堂課啊……」
看到這裡,乾愣在原地的陳先生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對了,陳先生知道這間店其實住了一對很特別的嬌客嗎?」
「嬌客……?」
「妳──我不是說過妳要怎樣招攬客人來是妳的自由,但就是別用這個藉口嗎。」
雖然我的口氣裡略帶不滿,但她看上去壓子沒有把話聽進去,不以為意的拉起腳邊的行李箱準備回老街繼續下午的工作。
「我真的是越來越搞不懂妳在堅持些什麼了。」
她聳了聳肩,臉上並沒有笑容,口氣也聽不出一絲刻意的滑稽,顯然這句話是認真的。
「……我自己有打算。」
「那麼妳就繼續原地踏步吧,」她走到門口處回過頭用重拾的笑容看了我一點,「我要回去工作了,陳先生下午就拜託妳啦。」
「……」
在彣萱離開店裡後,空氣裡遲遲留著一股令人尷尬、煩悶的氣味,那非因為陳先生還待在這裡的關係,而是彣萱方才娓娓道來的那些話。
是啊,我到底在堅持些什麼,那些早過去、早有些淡了的事情真值得我這麼做嗎。
想著想著,胸腔裡又莫名地湧上了煩悶。
「看的出來……卓小姐也有著一段獨道的故事呢。」
就當我埋首櫃檯的時候,陳先生突然對我說道。
「……如果是因為聽了彣萱的那些話才這麼覺得,那我得告訴你想太多了。」我故作鎮定的想要結束這個話題。
面對我的冷言冷語,陳先生居然莫名地笑了出來。
「我會這麼覺得,絕對無關林小姐的話,只是單純聽見了這間店特別的聲音罷了。」
「……會不會單純只是你聽錯了。」
他聳了聳肩。
「大概吧,雖然……可能會稍微偏一點,但我相信應該沒差多遠。」
「……」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他彷彿拾起了幹勁伸展了身體,「我希望之後能多錄些這間店的聲音,還有多聽聽關於這間店的故事。」
我嘆了口氣。
眼前的這個人,雖然看上去跟我差不了多少的歲數,但不知道為什麼說起話來格外的老成。
沉穩過頭的他,好像青春不曾在他的人生裡遺落下任何的足跡,雖然這麼說誇張了點。但陳秋風這個人看起來確實如此。
有多少的人會去在意,比起現在更早之前的原貌;這就像沒幾隻貓,會反思眼前這美麗的靛藍,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