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卓雅為沙瓦奈修茲刺客組織──「千棘槍」的一員,
並被團長──「卡牌」列入核心團員之中,核心團員依照撲
克牌的花色與數字劃分彼此的職務,分別是黑桃組(暗殺)、
紅心組(破壞)、梅花組(間諜)、方塊組(偷盜)。
安卓雅被賦予了梅花Q的位置,卻因其特殊性而經常受
團長親自委託特殊任務。
在該組織安卓雅擁有長久的資歷,但實際上諜報上的功
績卻遠劣於其它同花色成員,多半仰賴著自身超乎九命怪貓
的異能──不死之身的死體復甦能力來完成任務,然而絕大
多數時刻都錯過了探取情報的黃金時間點,而以失敗告終。
身為貓族半獸人,受了被譽為九命怪貓的頑強生命力也
無法支撐的重傷,本應就此步入死亡永遠地沉眠,她卻在死
亡不久之後,再度吐出鼻息、站了起來。
超乎頑強生命力,真正意義上的九命怪貓。
然而這卻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斷令她徘徊與生死之間
,不斷地受人虐殺折磨,由無數的挫折漸漸的堆砌成了無垠
的絕望,她無數次的死亡,終於將再三折磨她的人殺死,便
開始過上了流浪的日子,而後遇到神秘的千棘槍刺客組織的
首領,被相中她自己認為是詛咒的不死能力,邀請她加入了
組織。
也許是長久以來的寂寞,以及受他人肯定,期盼自己的
詛咒真能夠為活著的人們帶來些甚麼,而決心跟隨千棘槍組
織的腳步,成為箇中砥柱。
雖然先天擁有半獸人的強韌生命力、驚人的爆發力、輕盈
靈巧的身軀,但與同族相較之下卻仍顯劣勢,似是本身的資質
並不算優異,因此對上人類的魔法師即陷入了絕對的劣勢,先
天毫無任何抗魔性,又無法媲美同族的身體素質,而無法在瞬
間做出反應阻止魔法師的攻擊。
由於多半時候出赴任務,無論成敗都是由無數次死亡的經
驗堆砌而成,因此結束任務需要一段時間來調整身心,即使如
此她仍努力地為千棘槍鞠躬盡瘁。
*
比人類更為強悍的身體素質。
在光芒稀缺的夜晚,仍能視見物體輪廓的雙瞳。
催動起全身的肌肉群邁開步伐奔馳,狩獵者的風馳電掣。
屏息,積蓄起的力勁瞬間爆發,帶動著身軀靈巧地穿梭飛躍。
明明擁有先天優於人類的能耐,卻一次又一次的敗給了人類。
最後甚至開始本能地畏懼著他們,心靈自保地告訴自己沒有任何勝算。
那是半獸人們全面性的潰敗。
一如仍在這世界、這片大地上,所有仍苟延殘喘,冀圖拾回尊嚴與榮耀的同胞們,其所迎來的終局
「無法戰勝人類。」
已然成為根深蒂固,存於他們體內的痛徹體悟,即便孕育了後代,那份恥辱也隨著生命的繁衍跟一同流傳下去,深烙於心中。
**
「從正門發起騷亂,用燃光石吸引注意,外局的團員會協助妳清除衛哨,接著釋放煙霧彈拖延,若對方試圖固守本宅,就直接炸毀正門,然後繞至宅側準備行動,接著摸進宅邸內,尋找霍爾蒙克斯秘書,該籍上了三道魔法禁封,因此攜帶魔素石去尋找目標吧。」
「魔素石?」安卓雅疑惑地問道。
「啊,抱歉,半獸人對魔法相關的事物似乎相當抗拒?」
「那已經是過去的傳統了,我只是不太清楚那是甚麼而已。」
「看來是我多慮了。」男子勾起了淺淺的微笑,接著講解下去:「魔素石是未淬煉魔晶石,會對周遭不同術式的魔法起反應,若是禁封類這種一定條件下發動的反制魔法,則會輝映出紅色的光芒,對於過大的結界類則無法感知到,因此用來尋找目標物想必能更加輕鬆一點。」
「我知道了,我會委託我熟識的先備手,替我準備好所需物資的。」
「那就萬事拜託了,出身武門的奈森子爵恐怕會親自守著霍爾蒙克斯秘書,但生性多疑的他不會讓雇傭的士兵與僕人隨侍身旁,所以發揮半獸人一族的身體優勢,盡可能地抓住機會奪取吧。」
「是的。」安卓雅喉頭不禁嚥下口水,隸屬沙瓦奈修茲中的刺客集團──「千棘槍」組織的首領,竟然親自向之下達任務的行動方針,且已替她準備好了此計畫中的大部分人員,對於自身的重視令她不禁感到惶恐。
從最初被千棘槍的首領──「卡牌」相中,而引入團內後,安卓雅的表現並不出色,卻仰賴著自己那如同詛咒般的異能,即使迎來全然的失敗仍能撤回。
現下光是能有一片安身之地,不被視作奴隸一干的低下階級,於半獸人而言就已是莫大的恩惠,能夠擁有自由與資產,並被接納自己那令人作噁的異能,安卓雅因而甘心成為卡牌麾下的成員之一,為之輾轉各國之間進行危險的行動。
自己仍有存在的價值。
自己仍是被他人所需要的。
卑微至此的心態令她留在千棘槍之中。
「我會竭盡所能地完成您交付的任務。」
不死的黑貓「安卓雅」,鞠下了身子,發自內心地對於被如此重視而感動。
***
「無法戰勝人類。」無數次痛徹的領悟。
前頭一切都如同方針指示一般,但從宅側摸入宅邸時,卻碰上了巡守於此的魔劍士。
一旦對上了魔法,比人類更加迅敏的優勢就成了笑話一般。
超出了常理的追蹤彈,無論如何試圖閃避,卻只見其越來越貼近自己,先天完全沒有任何魔法抗性的半獸人不消半會便筋疲力盡地成了階下囚。
鞭與傷、針與血、冰冷的刀鋒與熾痛的創口。
不過是早該知曉的終局。
被評估貿然進入展開營救的風險過大,而被同伴乾脆地遺棄於此。
冰冷,日復一日,令人發狂的日子。
那是個每一次的白晝西沉,都對自己仍尚存一絲鼻息而痛哭的日子。
無數日、無數日、無數日的痛苦蔓延。
無邊無際、無窮無垠,多少句覆著糖衣的言語。
「只要供出是誰指使的,妳就不必這麼痛苦了。」
無數日、無數日、無數日的痛苦蔓延。
無邊無際、無窮無垠,安卓雅選擇痛入骨髓毫不值錢的尊嚴。
空洞的血窟窿中已無法望見任何景象,殘破不堪的身軀倒是勉強藉著遍佈班班血跡的蒼白肌膚,勉強地感受到太陽曬在身子上的暖度,才得以明白日夜的交替變化。
「……好痛……好痛喔……」那副不成人形的破爛軀體發出細如蚊聲低喃。
頑強的生命力是優勢,卻也是殘酷的咒詛,比起一般生物更擅長忍受傷痛與疾病,在同等苛刻的條件也得以半生不死、苟延殘喘地延續生命,這意味著將得忍受超出一般生物所能承受的痛楚。
半獸族中的貓族尤是如此,其中更有九命怪貓之稱的頑強生命力,但此時此刻,有個貓族的半獸人擁有超越這美稱的堅韌生命,卻寧可自己沒有這麼頑強。
「……誰來……誰來殺了我……好想死……」任憑鮮血不停地自慘不忍睹的無數創口中緩緩湍出汙血,手腳筋早已被挑斷,癱軟的身軀好似一癱爛肉般,僅能賴著吊起的手銬不讓自己的身體完全貼在濕冷的地面上,無數蠅蟲啃噬著因受創而化為腐肉的部分,又癢又痛卻又無能為力。
早前身軀還算完整時,更是被人類順從著慾望而生的行為給折磨的苦不堪言,但現下已經近乎屍體般地散發難聞的臭味,他們也因此沒有興趣繼續碰這垂死的惡臭身軀。
做為一個行動失敗的入侵者的來說,這樣的下場恐怕只能說是稀鬆平常的事。
情報所能給予的優勢人類再清楚不過,對於這些生存在見不得光的世界之人亦是如此,盡其所能透過所有手段,試圖從這位不速之客身上榨出關於入侵行動的隻字片語,但她始終沒有鬆口。
因為安卓雅清楚地明白,半獸族於現在這個時代下有多麼的低下不堪,如果連最後一點僅存的尊嚴也捨去了,那麼她們一族就已經甚麼都不剩了,無法再被稱為族類,而是如同她們血液中野性的那一面,最純粹的野獸而已。
非關忠誠、無關信用,僅是依存著人類們不會懂的尊嚴,做為任人踐踏並驅使的奴隸、道具而使用著。
鼻息趨緩,意識漸漸抽離了身軀,安卓雅的心臟終於以死寂的寧靜令她脫離了此刻肉體的苦痛。
當那些早已不認為能從她口中套出甚麼消息的拷問官再度到來時,嫌惡地朝著爬滿蠅蟲的身軀踢了兩腳,卻發現她連抽搐的反應都沒有後,僅能聳聳肩無奈地將消息回報向自己的主人,並指示自己的部下將屍體挖坑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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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九命怪貓的貓族獸人,因其頑強的生命力而聞名。
然而卻有個更甚其譽的存在。
名符其實的「不死的黑貓。」
她卻深切地痛恨著自己的異能。
超乎常理的異能,一個也許其它生物冀求不已的能耐,於她是深刻的詛咒,因為自己的出生、因為自己的無能,在這樣的世界中,不死反而是種令人絕望的痛苦。
一股無以言喻的惡寒竄過身軀,就像從長久的窒息中突然得以吸入一絲絲的空氣,那種令人恐懼的不快感,然而當她的大腦再度開始運作的時候,她卻只感到更深切的恐懼而已。
四肢絲毫無法動彈,混身上下猶如快要被壓爛一般的難受,完全呼吸不到任何空氣而再度步向死亡的身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驚慌地張開口想要嘶喊,卻被泥土給給灌入喉中,頭部猶如腦中有塊巨石崩裂般的劇痛,渾身開始透出青紫色,努力地想要擺動四肢掙扎卻早已無濟於事。
沒有空氣,沒有任何空氣。
無法呼吸,失卻空氣的驚慌。
顫抖著想要掙扎的雙手,劇烈的暈眩感襲來,喉頸如被緊扼住地難受。
嗚咽著,那漆黑又令人發狂最後光景。
接著,安卓雅再度死去。
『不死的黑貓』,卻只在完全死去後,才能夠再度復甦,恢復到身體的機能再次運作的狀態。
然而所處的環境,卻不會因此而改變。
再度睜開雙眼,安卓雅本著恐懼的驅使,奮力掙扎著,半獸人的強健身軀,賭上生命的瘋狂瀕死掙扎,卻也只能在土下略微挪動下身軀。
嗚哦……
呼吸不到空氣、試圖向上掘土而翻起的斷裂指甲、再度顯的青紫的皮膚,窒息感再度殺死了她。
不斷地。
不斷地,不斷地。
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
死去、掘土、死去、死去、掘土、死去、掘土、死去、掘土、死去、掘土。
即使絕望地想要放棄掙扎,過一段時間後又得再度窒息死去。
無盡的黑暗,要被壓爛般身軀,喉頸被繩索緊縛,毫不留情扯至最緊般的窒息感。
淚、沫、涕、尿、屎。
不堪的掙扎。
哭咽著想要放棄,想要死去。
放棄吧,就這樣死去就不會再有任何痛苦了。
漲紫的臉,佈滿血絲的瘋狂雙瞳,爆起青筋,任由涕沫淚水滿盈的醜陋臉龐,再度失卻了生命。
接著再度復甦。
想死、不想死、想死、不想死、想死、不想死、想死、不想死。
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
不斷地,不斷地。
不斷地。
開甚麼玩笑、開甚麼玩笑!
為什麼我非得這種折磨不可!為什麼!
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不讓我就這麼死去!
開甚麼玩笑!到底……到底想要折磨我到甚麼地步!
安卓雅劇痛的顱中奔湧著無盡的憤怒。
然後再度感受到完全沒有任何空氣的窒息恐懼感,漲的青紫的臉,掙扎著的咬斷了自己的舌頭,牙齒亦因痛苦不堪的窒息給咬合碎了開來,爆裂般劇痛的頭顱參雜著強烈令她想要噁吐的暈眩感,抽搐著顫抖著身軀,抽泣著涕零的扭曲臉孔再度死去。
不斷地。
不斷地,不斷地。
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
死去、掘土、死去、死去、掘土、死去、掘土、死去、掘土、死去、掘土。
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
不斷地,不斷地。
不斷地。
死去、掘土、死去、死去、掘土、死去、掘土、死去、掘土、死去、掘土。
不斷地。
不斷地,不斷地。
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
死去、掘土、死去、死去、掘土、死去、掘土、死去、掘土、死去、掘土。
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
不斷地,不斷地。
不斷地……
不斷……
……
……
*****
在極度昏迷下,陽光灑落在臉龐上。
如同飢腸轆轆垂死的餓獸,屏棄一切想法的只望見所渴望之物。
靠著無數次的垂死掙扎,逃離了絕境。
不斷顫動著歪斜的頭顱,眼淚、泥濘、鼻涕令安卓雅的臉看起來恐怖不堪,眼神亂飄著的掃視四周。
「咕……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嘎嗚哇啊啊啊啊啊──」
哭著、笑著、咆嘯著、嚎啕著。
撕扯著自己的頭髮,頭皮也被拉扯了下來,鮮血從額上流了下來。
發狂地拔腿狂奔,逃離了此處。
不斷地奔馳、奔馳,向著杳無人煙的地方奔馳。
哭著、笑著、咆嘯著、嚎啕著。
「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瘋狂地將喉嚨給喊啞,直至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將身體逼至極限,力竭而死地躺倒在地,緊隨而至的食腐生物啃噬著她的身軀。
然後再度睜開雙眼。
坐在地面上,空洞的雙眼彷彿看不見任何事物。
淚水接著滴淌了下來,嚎啕地哭著,在地上翻滾著、乾噁著。
好不容易累了喘了快呼吸不過來而止歇下來。
安卓雅再度坐起身子。
渙散的眼神不斷地抽跳望著四方,硬生生的扭曲著脖頸至快要折斷的程度。
嗚嗚啊啊吐出些不成言語的呢喃。
就這麼虛度著時間。
入夜後被哥布林群給盯上,發狂的安卓雅絲毫不顧身軀的以命相搏,一邊瘋狂的嘶吼著衝上前去,啃咬、用頭顱猛擊著哥布林們,縱使身軀被釘錘狼牙棒打碎了胸腔、敲斷了膝蓋、箭矢刺穿了肺部,安卓雅也邊哭邊吼著衝上前去。
饒是哥布林也恐懼這般玉石俱焚的瘋狂,連近身靠近牽制對方,以利後方射手攻擊也不願意,紛紛逃竄開來,跟隨射手們躲在遠處用箭矢將安卓雅射成了蜂窩。
再度睜開雙眼。
身上破爛不堪的衣物也被奪走。
全身赤裸的安卓雅雙眼無神地站起身來,拖著步伐漫步著。
沒有目標、沒有方向。
只純粹地避開所有活著的生物。
最終她來到了一處高聳的懸崖,望著崖底蓊鬱的叢林,猶豫著。
夕陽的餘暉打在了她的臉龐上。
淚水不自禁地再度淌了下來,不斷的楷乾淚珠,嗚咽地嚎啕大哭起來。
喘不過氣的轉為抽泣,胸膛隨著猛烈的呼吸而起伏。
她的雙瞳才又恢復了一些神色,拖行著已經磨至血肉模糊的雙腳轉身,沒入了森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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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又失敗了……」安卓雅返回了刺客組織──千棘槍。
這是她出赴任務後半年左右的事了。
「……妳能夠回來比任何事都重要。」組織的首領──卡牌,罕見地流下了淚水,將安卓雅緊擁入懷:「對不起,妳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嗚……嗚咕……我、我……」安卓雅的淚水瞬間潰堤而出,哽咽地說不出話語。
「……噓、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卡牌語帶哽咽的輕柔撫著安卓雅臉後頸。
「……對不起……對不起……咕嗚……嗚嗚……」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這裡是『安全的』,在這裡妳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已經沒事了,妳能夠回來真是太好了,這裡就是妳的居所、妳的家啊……」卡牌撫著安卓雅的臉龐,額貼額地低聲說著:「……來,讓我將妳帶回妳的家吧。」
卡牌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安卓雅,返回她於組織所在地的住處,差了幾名女性後勤成員替她好好梳洗一番,接連數日親自拜訪,盡力地安撫著安卓雅。
這才好不容易讓安卓雅似乎穩定了下來,不再時不時地嚎啕起來。
因頑強的生命而被譽為九命怪貓的貓族半獸人。
之中更甚而之者,被稱為不死怪貓的安卓雅。
卻深惡痛恨著自己那許多人渴望著、追求著的不死生命。
亦有人,肯定、讚美著這項安卓雅的這份異能,將之視為上天的祝福。
因為那人只渴求手上有永遠棄之不竭的棋子。
來下這局以世界為舞台的棋盤。
墨斯本.伊魯瓦森為沙瓦奈修茲刺客公會中的團長,是個身
份與背景一切成謎的男子,除了手中握有號稱菲爾大陸最強的刺
客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