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冬季
巴爾赫省,馬扎里沙里夫縣 (Balkhprovince,Mazar-i-Sharif district)
阿富汗 (Afghanistan)
有些時候, 人常常以為自己所生活現實世界不過是一場夢;有些時候,人們又認為自己所做的夢境其實才是最真實的。
我究竟身在夢境之中,還是現實裡頭?
這時候的她,正從睡夢中漸漸清醒過來,但一時間卻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甚至一度忘了自己是誰。
一頭如絲綢般光滑的銀色長髮散落枕際上,纖瘦的的柔軟身軀蜷曲在被單下—她是—名年紀或許才十七、八歲的年輕少女。
她的名字,是UMP45—又被暱稱為45;她是一位戰術人型(Tactical dolls)。
戰術人型—那是看起來幾乎與人類無異,但又天差地遠的存在。
「唔嗯……」
當45從夢境中醒了過來之後,她感覺有些頭昏腦脹。
睜開雙眼後,首先映入眼簾是單調的天花板。四周環境稍嫌陰暗,僅有幾盞掛燈泡提供足夠的光線。耳邊響起的則是暖氣低沉規律的嗡嗡聲,聽久了不禁令人感到心煩。
放眼望去,這是一間十多坪大小的小房屋—更精確地說,它是棟單樓層的組合模板屋。
室內擺有四張手工木桌,那是使用軍方用剩的材料所打造的。另外還有四間金屬置物櫃,裡頭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軍用品。牆壁上貼滿本地地圖、軍事報告,以及一些景緻照片。除此之外,房內還有四張床鋪(包括UMP45那一張),床鋪附近都有只屬於自己個人的桌椅。
俗話說,房間就是一個人的化身,你可以從這些人的環境看出對方的個性和生活習慣。
其中,45和另外一人顯然以機能優先為主,東西很多卻不可思議地整齊,透露出這兩人做事有條不紊、井然有序的嚴謹個性。
第三位屬於亂中有序類型。表面上看起來毫無條理;但若仔細觀察,卻會發現擺設物並非亂得毫無章法,甚至連環境都整潔得一塵不染,充分展現初一種隨興大方的個人風格。
第四位—同時也是生活在房間內的最後一人,一看就知道個性隨興且懶散。床鋪不僅翻得亂糟糟的,麵包、餅乾紙袋也散落一地。老實說,一個人竟然有本事將小小的生活空間蹂躪成這種程度。要不是對方天生具有強烈破壞性格,就是生活習慣太懶太差的緣故。
此時此刻,其餘三人的唯一共通點,就是她們全都不在房內。
「嗯,都出門了嗎?現在幾點……」
銀髮少女望向牆上的時鐘,時針正指向數字6。
「下午六點,距離凌晨12點的任務還有四個小時,這幾個傢伙竟還不知去向……」她一邊呢喃,一邊輕輕搖頭。
接著,45從床上坐起來,她走到一面簡樸的鏡子前,俐落地替自己綁了個側馬尾,以及換上出外用制服。在這裡,她沒有辦法像普通女孩子一樣,一起床後就可以洗臉、漱洗、化妝……如果要清理身體,她只能去公用浴室這麼做。
因此,45只用濕面紙稍稍擦拭一下臉龐以及雙手,這樣就算完成簡單的清潔了。她並不打算現在洗澡,反正等會出任務後又會弄髒。
「很好,是時候把她們全抓回來了。」
45向鏡中的自己點了點頭,嘴角微微揚起一個角度,不僅整張臉變得明艷動人,又讓人猜不透那抹笑容的真意。她的一切都教男人著迷,卻又教人捉摸不透。
那是45面對任何一個人,都會掛上的似笑非笑表情。
最後,少女披上她最愛的那一件黑色夾克,走向房屋門外。
***
瑪瑪爾營區(Camp Marmal)—
人們是這麼稱呼它的。
這間軍營自從2005年建立以來,是德國聯邦國防軍—陸海空三軍在阿富汗的主要駐地。後來隨著時間推移逐步擴建,瑪瑪爾營地成為阿富汗境內最大的軍事基地之一。
它依托機場,營地內駐紮了包括美軍在內的維和部隊人員,它同時也是ISAF(國際維和部隊) 在阿富汗北部指揮中心和快速反應部隊的駐地。
你可以在這裡見到美國軍人、瑞典軍人、荷蘭軍人—各國軍人駐紮於此,儼然形成打擊塔利班及其恐怖份子黨羽的重點勢力;只不過,瑪瑪爾營地最主要的組成,始終是德國聯邦國防軍。
如此一來,隸屬於德國特種部隊的戰術人型會出現於此,就不是什麼稀奇之事了—當然,前提是有人知道她們是特種部隊。
比如UMP45……
現在時間是下午六點,橘黃色的太陽正緩緩落入西邊的山脈下方。
天際逐漸從明轉黑,長夜即將降臨。但無論歷盡了多少滄桑,灑下了多少鮮血,太陽終將重新升起,照耀這個古老的山脈之國。可是,阿富和是個異常危險的國度。在溫暖的光芒重回之前,黑暗中又會發生什麼事情,沒人能夠輕易回答。
夕陽下,銀髮少女45漫步於瑪瑪爾營區內。或許是時間關係,路上軍人少之又少。她的視線只捕捉到一、兩名慢跑的軍人。大多數人為了躲避夜寒,早已躲入居住區或室內設施。
45轉過頭,看見一排排附有冷暖氣和電力的帳篷,它們的出入口處無一不放置了一道木門,藉以阻擋颳風時風沙和冷風的入侵。
啊,帳篷……我想起來了—45心想,有別於住在組合屋內的德國軍人,美國軍人清一色都住在帳篷內的。他們的政府願意花幾億美元於開發新戰機上,卻不願花錢購買舒適的組合屋給軍人居住。
真是一群令難以理解的戰爭狂。
其中有一位美國軍人看見45。起先他露出困惑的神色,接著才想起對方是戰術人型。他向她露出刻板印象中的美式笑容,而45也對他報以微笑。
「妳好嗎?」那名軍人問。
「我很好,謝謝。」45回答,口音裡雖然帶著些許德國腔,但咬字極為清晰。
無論是一段簡單、表面,又或者是虛假的問候—美國人都非常愛這味。
「請問,健身中心怎麼走?」45問。
「妳在找德國的健身中心?從這裡直走後,約三百多呎處會有個十字路口,往右轉就可以看見了。它就位在TheAtrium旁邊。」
「再次謝謝你。」45點頭示意,轉身朝對方指的方向走去。
事實是,45早就知道健身中心的地點;但逢場作戲總沒有壞處,尤其當你想要混淆視聽的時候。
***
當45來到健身中心的時候,放眼望去不管是跑步機、踏步機還是腳踏車機,甚至重量訓練的器材,全部都被佔滿了。這也難怪,這些軍人多半剛結束一天的任務,趁著閒暇時刻鍛鍊身體,更多的則是放鬆心情。
儘管健身中心內人滿為患,但45很快就找到自己的目標。
畢竟除了少數女兵之外,現場百分之90以上都是男性;更何況,那名女性還是一位年約16歲的美少女,簡直就是萬綠叢中一點紅。
此時此刻,那名少女正在跑步機上跑步。頭上的雙馬尾不斷甩動,散發出一股活潑開朗的朝氣感。
這女孩不只五官端正,長得也很漂亮。一頭栗色的長髮綁成雙馬尾,而髮絲下方點綴的大大淺茶色雙眸也極為少見。略微帶著一絲稚氣的清秀臉龐,漂亮的眼眸泛著水樣光彩。
她擁有連模特兒都會忌妒的立體顎骨與臉型,皮膚嬌嫩得接近粉色,化上淡妝反而使她呈現出一股自然美。雖說外表才高中生般的年紀,玲瓏有緻的體態線條卻在俗氣的灰色運動服下展露無疑。
簡單地說,如果她身處於高中大學而非軍事基地的話,絕對是那種在新生舞會上吸引異性目光的女性。
「9。」
45出聲叫喚對方的名字—UMP9,又簡稱為9。
雙馬尾少女,9,轉過頭,雙眼頓時綻放燦爛的光芒。
「45姐!」
可是她才剛喊回去,悲劇就發生了。
一時間,9似乎忘了自己仍在跑步機上,她腳一滑,整個人當場往前仆倒。
碰!
一聲巨響,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向這裡。
「9,妳在搞什麼……」45露出無奈的神色,走上前將她扶起來。
9在45的攙扶下站起身,前者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一臉天真可愛地傻笑著說:「見笑了呀,45姐~」她的額頭上還有個明顯紅印。
「這已經不是見笑的程度了。有哪裡摔壞嗎?」45問。
「沒有啦~人家哪這麼容易壞掉!」9一邊猛點頭,一邊雙手握拳表示「沒問題!」兩搓漂亮的頭髮就在空中飛舞著。「我可是鐵打的呢—啊,雖然這句話有一半是真的就是了~」
接著,她開口反問自己的姐姐:「倒是45姐來這做什麼呢?鍛鍊身體?」
「戰術人型又不像一般人類,需要藉由鍛鍊身體來保持體魄。」45說:「我一直很懷疑妳這麼喜歡跑健身中心的原因。」
「因為運動很有趣嘛~45姐。」9笑嘻嘻回答:「況且,我發現運動可以取代簡單的機體檢查,隨時隨地查看身體機能有沒有運作正常。」
「嗯,這倒是如此……」45用手撫著下巴,認真思考了一下。
「45姐下次也一起來做運動吧~~~~~」
「再說吧。」45問:「妳忘記我們今晚有約了嗎?」
甭說公開討論任務細節了,45連「任務」兩個字都不會說出口。
「唉呀,45姐好大膽~>\\\\\\<」
但9卻雙頰發紅,捧起自己的臉左右擺動,雙馬尾再度飛揚起來。
「妳這孩子,唉……」
45輕敲對方的腦袋瓜。
「我們走吧,還得去把另外兩人找回來。」
「沒問題,45姐~」
就在這時候,三名士兵從旁走了過來。
「9—UMP9小姐,請稍等一下。」
他們都是身材壯碩且剽悍的軍人。從兇惡的眼神中,看出他們是個直接了當並且不喜歡廢話的人;順帶一提,這裡所謂的直接了當多半與過度的暴力有關。
就跟刻板印象中的無腦軍人一樣……
「9,妳又做了什麼?」45望向自己的妹妹。
可是9沒有回應,只是可愛地歪著頭、抿著嘴笑,毫不畏懼地直視他們來勢洶洶的目光。
雙方沉默地緊盯彼此,某種事態彷彿一處即發—
緊接著—
「想逃了嗎,9小姐?難不成是怕了?啊哈哈哈哈!」其中一名軍人首先笑起來。
「呃—」45完全處在狀況外。
「誰怕你啦!我現在要跟45姐去忙,回來後就會把你擊敗得滿地找牙。」9也不甘示弱回應,但口吻清快愉悅。
「9妳—」
「我還記得上次妳在舉重比賽中擊敗我,但下回可不會這麼容易了。」另一位軍人也跟著嗆聲。
「什麼比賽—」
「呼呼呼~不知死活的人類,看來給你們的教訓還不夠呢~」
「教訓—9?」
「在我們陸軍字典裡可沒有放棄這詞,準備好迎接人類的逆襲吧!」
「你們想逆襲啥—」
「我很期待喲~愚蠢的人類呀~」
然後,9和三名大漢同時哈哈大笑。
「……」
45單手扶著額頭,對於9交朋友的速度不敢恭維。
9頑皮,喜歡捉弄人,但絕不不嬌柔造作。或許爾偶有些小小任性,但又因懂得適時放軟而讓任性這個特質顯得可愛。
這樣的個性,讓她在營區內異常受到歡迎
「怎麼啦,45姐?」9轉過頭,正巧看見45露出空洞的眼神。「妳怎麼露出這表情,真難得呢~」
「不……沒什麼……」
看來有機會的時候,要多多關心一下妹妹的交友狀況。
45如此心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