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伴於身的陰影與溫煦
青年躺倒在床上,這張床帶給他五年間沒體驗過的柔軟與溫暖,就算不怎麼習慣像兒時一樣的被呵護感,青年依然屈服在自己的疲憊感當中,怎樣也起不來。
不過,也有可能是懷念起過往,又或者說是羨慕當時的自己,大概兩者都有吧。
無意識中,青年將身上的棉被往頸部拉近,緩緩地轉身形成側臥的樣子。這一夜,身處於寒冷當中的他,想必會短暫的受到記憶拂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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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倚靠厚實粗大的樹幹,一手撐在架起的膝蓋上,靜靜地坐在樹蔭下納涼。
此處,母親所居住的大殿後院,是唯一能讓他感到安心的地方。身旁沒有目視不見、觸摸不到的事物,一切都確實佇立於大地上,就連大氣中的流動也待他極其友善。
整日提心吊膽,努力將自己的身影藏匿起來,即便身形如此精巧,體力再豐沛,精神還是需要一塊綠洲來好好放鬆。
他從不知道為何要躲藏。
他知道自己是個孩子,也知道身為孩子的意義——無能為力,正因為瞭解這一點,才會完全相信母親的話。
——絕對不能在其他大人面前露出你的身影。
身為孩子的他,唯一沒過問,並且堅持去做的,就是這莫名其妙的命令。
難道大人們會對他心生畏懼?或者說討厭他,其實這兩種感情的出發點也都是一樣的,最後,原因終究沒有不一樣。
直到現在,男孩依舊不斷思考,盡力找個溫柔一點的理由,好讓自己內心舒坦。
「為甚麼非得要躲起來不可……」
男孩將頭埋進由另一隻腳弓起的膝蓋,以及用手臂圍成一圈的小空間裡。
此時,隔了一棵樹與一道牆的身後,傳來了放蕩且淫靡的樂聲。
長達十年的戰爭早在男孩出生前就結果,因此重新掌握錢財與勢力的貴族們要拿甚麼來尋歡樂,不用多述也可想而知。
但可能只有少數貴族會如此荒唐,一大早的就請人放歌並縱酒。
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此地與皇室的宮廷比肩而立,然而皇室卻無視這一切。
「大人們的思想,真是令人不敢領教,對吧。」
男孩的頭頂上,傳來清澈的嗓音。
「嗚哇!你,我、我……」
——我被其他人發現了!
男孩轉身踉蹌兩步的距離,驚訝地看向兩腳掛在樹枝上的少女。
一身黑白相間富有花邊的連身洋裝就像蝙蝠的翅膀一般,遮覆著她的上半身,然而下半身除了一條白色內褲以及穿在腳上的靴子以外甚麼都沒有。
——明明都被那麼嚴厲的交代過了。
他摸了摸草地,握起一顆小石子,有些逞強地露出凶光。
「既然如此……休想逃走!」
話還未落,小石子便飛向少女。
銳利的一端劃斷一根髮絲,擊中一片樹葉後掉落在地。少女在空中轉一圈後雙腳落地。
「真是、好險呢,差一點就被打中了,對吧?」
「你、你不要靠過來!」
明知沒有用,少年還是舉起那顫抖地有些誇張的右手。
「你為甚麼要那麼怕呢?我甚麼都沒做,對吧?」
「……話是這麼說,但我有原因不能被你看見啊!」
「那麼,要我把眼睛遮起來嗎?然後你去躲起來,我再去找你。」
少女綻放開朗的笑容,作勢以手遮起雙眼。
接著,將手伸向坐在地的男孩。
他記得母親的寢室裡,床邊的櫃子上擺著一只花瓶,而花瓶中那一朵花的名字——
「白百合……」
男孩細聲道。
「嗯?」
少女晃一晃伸向他的那隻手,歪著頭以淺紅的雙眸凝視著他。
「阿,不好意思……」
「那麼,要來玩嗎?捉迷藏。」
「捉迷藏?好玩嗎?」
看來男孩真的不知道,他只是困惑地皺了皺眉頭。
「躲起來,想辦法不要被找到,如果找的人放棄你就贏了。」
「這就是,捉迷藏、是嗎,原來如此……」
這時,男孩才想起來自己得要遵守的事情,他放開牽住少女的手,急忙退了幾步。
「可是,我不能被其他人看見,而且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我的名字是,安納斯塔西亞.勞布埃.克爾塔雷克,你呢?」
「我……」
兩人的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他沒有聽見,依舊杵在原地搔著自己的頭髮,邊看向安納斯塔西亞。
——假如將自己的名字講給這來路不明的少女聽,大概不會被大人們知道,只是透漏自己的名字應該無所謂吧。
男孩思考後準備開口。
腳步聲消失了。
「我叫艾爾弗雷德——」
「艾爾!」
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母、母親。」
樹後的門半開。一位身穿深藍色,且花邊更為繁複的連身蛋糕長裙的女性,正望向兩人。
安納斯塔西亞將雙手交疊在身前,向女性行禮。
「母親,不是的,請聽我解釋!」
「艾爾,別緊張,這位少女不是危險的人,我沒有要責備你的意思。」
「诶?」
女性走至兩人的身邊,撫了撫艾爾和安納斯塔西亞的頭。
「她是安納斯塔西亞,看你們好像都自我介紹過了,姓我先省略,總而言之,她從今天起就是我的女兒,也會是你的姊姊,她會代我照顧你,要好好相處喔。」
安納斯塔西亞對艾爾展露了天真無邪的微笑。
「艾爾,我們要一起生活嗎?」
只見她的臉有些泛紅,闔起來的雙眼也傳達出寂寞而無奈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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