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嗯……就我猜測，現在的你並不想要來杯咖啡吧？想要點什麼？」
因鷹在電話裡說得急切，所以我可是飆車前來的，難免現在形色還有些慌忙，我這才到了他店裡，見他在吧檯裡擦著桌面、洗著杯子，他也僅是匆匆瞥了我一眼，就對我說了這番話。
聞言，我向他勾起唇角道：「你觀察力可真夠驚人的，確實呢，我剛才喝了一杯摩卡，現在想吃點東西，什麼都好，剛才走得臨時所以吃得不多，現在有點餓了。」
「你先進去等吧，我替你準備總匯烤堡和一杯伯爵奶。」
「嗯。」
我提著自己的包包走在鷹的店裡，如同走自家後院一般自在從容，意外碰上了難得出現在店內的察吉，我揚手向他打招呼道：「嘿，好久不見啦！難得你在這裡。」
「女朋友追不到手，不過來凹哥兩杯咖啡，如何排遣我內心愁苦啊？」
這番有些敏感的話一出，我收回手、搔了搔自己的後腦勺，我便說道：「別氣餒啦，想當初我追嫚的時候也不是一次就成功的，加油！」
察吉無奈地嘆道：「唉，奧德瓦，我的臉皮可沒你厚耶，這次的確給我帶來一點打擊，所以我暫時不想談感情，還是專心在工作上比較好。」
「……你哥似乎比較希望你專心在學業上。」
察吉擺了擺手、挑了挑眉：「算了吧！當殺手要學歷何用？反正普通的加減乘除會算、字看得懂、會說話、會寫字、聽得懂人話就夠了吧！我又不愛唸書，儀容不整還老被教官記過訓話，我總得壓抑下殺人的衝動，這樣不好，對我或對學校教官都不好，要愛惜生命！」
一聽察吉此言，我不禁失笑，拍了拍他的手臂說：「嘿！居然連愛惜生命這麼冠冕堂皇的藉口都搬出來了，你真想氣死你哥？」
此話一出，察吉緊皺著眉、雙臂交抱：「喂，我才沒那個意思，我這只是清楚了解自己適合什麼、不適合什麼，硬架著我去上學，我心也不在課堂上啊，雖然我繼續打零工接外頭的殺手工作也行，只是比起在外飄泊不定的，我更希望能加入碧落，與你們同進退，要不……每次看你們一群人來哥這裡，只有我一個人被排除在外，那感覺實在……奧德瓦，替我想想辦法吧，我是認真的，不是兒戲！」
其實，我也不是不明白察吉的個性，至情至性、對事往往沒有太多的熱情與堅持，所以這回他會鬧了鷹及我這麼長的時間卻未放棄，也已足見他意欲加入碧落的決心，以我個人而言當然歡迎察吉加入，有實力又講義氣，但是身為他兄長的鷹都百般阻撓、不肯點頭，我這外人實在也不好說話，因而搞得兩邊不是人！
「你哥就沒對你說過他不准你加入碧落的原因？」
「沒有，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啊！」
我抿唇思忖了半晌，一聲輕嘆，拍了拍察吉的肩頭道：「唉，這樣吧，我替你探探他的口風，看看結果如何我再跟你說。」
聞言，察吉激動地抓著我的右手道：「拜託你了！」
「我盡力而為，好啦，我先進去等你哥了。」
「嗯，拜啦。」
看著察吉由我身側走過離去，我這才提步向前，察吉的事是也該盡快下個定論才好，否則，察吉一心掛念著入碧落一事無法專心作其他打算，而我也夾在這兄弟倆之間為難極了。
我入了一貫用來議事的包廂，隨意將包包擱在一旁，坐入沙發椅上慵懶地靠在後頭，滿腦子想的都是方才與桑德列見面時說過的那些話。
黛洛兒究竟在做些什麼呢？當初為了桑德列與我吵得不可開支甚至不告而別，如今，又是為了什麼放棄了桑德列、卻也不肯回來我身邊呢？
桑德列的樣子不像是說謊，他對黛洛兒應是真心。
不過，如今說這些都已無用，倘若黛洛兒真狠下心離開了，又或者我們尋不著黛洛兒的蹤跡，真心與否也不再重要了。
我略感疲憊地將手背擱在額際，直至聽見了包廂門扉開啟的聲響，這才緩緩放下手背，望向端著托盤的鷹，他將托盤遞至我桌前，隨後也入了座，由托盤取了自己的那杯咖啡向我說道：「話匣子都還沒開就用這麼無助的眼神看著我，你讓我很難開口向你報告我今日得知的消息，看你也有話說，不如你先說吧。」
一言及此，我這才想起方才答應了察吉之事，我端坐起身子，面有難色地望著鷹的臉好半晌，這才啟齒道：「是察吉的事，幾個月過去了，他始終沒放棄加入碧落的念頭，雖說我是碧落之主，但身為兄長的你百般阻撓，我也不好插嘴或擅自答應他，那對你過意不去，只是……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讓我明白你反對的理由嗎？老實說，站在領導者的角度來看，察吉的加入對碧落有益無害，當然，我還是會以尊重你的決定為優先。」
鷹半覆眼眸、面露無奈的微笑，他低著頭望著手中的咖啡杯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相當明確的理由，答案很簡單，奧德瓦，我想你明白作兄長的心思才是，我跟你一樣，並不希望自己的弟弟繼續當殺手或在這一圈闖盪，當初你不也希望黛洛兒小姐能過著平凡女孩該有的生活嗎？所以你懂的。」
一言及黛洛兒，我的心又是一番抽痛，我淡淡吸了口氣說：「我當然明白，甚至我也將自己的心思直接向她挑明了，可是她並不領情，甚至……你也看到了，我太過堅決反對，最後換來的結局是什麼呢？黛洛兒不見了，我找不著她了……你再仔細考慮察吉的請求吧，比起他瞞著我們幹了些危險的事，倒不如順著他的心願，至少、至少還能讓他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不是嗎？」
「……你說的我當然明白，畢竟你這個前車之鑑就活生生地擺在眼前，可是你知道嗎？身為殺手的你非常清楚，無論殺手的任務成功或失敗，只要有屍體出現，往往都是聯絡情諮人負責善後工作的，我身為情諮人，你可清楚我有多害怕、有多恐懼？會不會哪一天，接到的電話要我善後的是察吉冷冰冰的屍首，你讓我怎麼承受？你又清楚一般這種為求隱密的屍首是怎麼處理善後的？不能留全屍，必須大卸八塊再帶到他處燒了甚至丟到荒山野嶺讓野狗吃了！奧德瓦……我連想都不敢想啊，要是察吉因此死了，我身為兄長連他一具全屍都保不住，我也不想活了！」
看著鷹面露的恐懼與無奈，他字句錐心刺骨，這般不安與痛楚我又何以不知曉呢？我也同樣不願黛洛兒犯此風險、同樣無法接受黛洛兒遭這般對待！
沉默了好半晌，我這才執起了總匯烤堡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我明白你的心思，不過你也很清楚察吉根本不適合讀書學習，為什麼又總是強迫他乖乖去上學、好好唸書呢？」
鷹輕酌了口咖啡，他抬眼笑得無奈極了：「我這個作兄長的，其實也跟為人父母沒什麼兩樣，跟他們一樣，擔心孩子的未來與出路，不知道他適合什麼，又或者他興趣所在是否會讓他吃盡苦頭，所以，除了叫他好好唸書以外，我也同樣茫然不清楚究竟該怎麼幫上他的忙、引導他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因為沒有辦法，只好叫他讀好書再作打算，我也想著，等到他大學順利畢業以後，也許我也會像那些父母一般，希望他去從事金融業、公務員這類感覺比較穩定的工作，明明我自己是相當不屑於那種傳統社會觀念的，可是……我想，我也免不了要落入傳統父母的窠臼，但是再想想，他若能從殺手走回一般正常人該有的職業，就算他只當個便利商店的店員，我也滿足了，我能放心，也只要他開心就好，我始終不敢開口問他興趣所在，要是他跟我說真心想當個殺手，唉……想到我頭就疼！」
看著鷹的神情，想必，當初我憂心著黛洛兒的將來時，肯定也是這樣的表情吧，對此，我確實對鷹的說法產生共鳴，我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那好，我想你們兄弟之間肯定沒好好溝通過，由我這個第三者來說也許會好一些，我會向察吉轉達的，只不過……也許他會像黛洛兒一般固執，這點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知道，但是無論如何，這件事還是要先謝過你了。」
「這沒什麼，對了，你找我來是……？」
「恰巧，就是為了令妹黛洛兒小姐的事，今天接到了有點令人在意的消息，雖說這事也跟碧落也關，並不完全是你的私事，可是我想你既身為她的兄長，我還是先通知你才好。」
我垂下雙肩，更是直接將總匯烤堡擱回盤中問：「你要說的，是黛洛兒失蹤毫無音訊的事？」
鷹微瞠眸子問：「你知道了？」
「嗯，我本想鼓起勇氣去見黛洛兒、和她好好談談的，只是沒料到見到的竟然是桑德列，是他告訴我的，他說他也找不到黛洛兒。」
聽我見過桑德列一事，鷹訝異地瞠圓眼眸，他沒好氣地投來白眼道：「你也太不謹慎了，桑德列的為人我也與你提過了，居然還這般冒失！恐怕他也是因為黛洛兒小姐的事著急而失了分寸，否則你自己怎麼死的都不清楚！」
「喂，那傢伙想動我一根汗毛，也得看他有沒有那本事吧！」
「殺人，不見得得靠武器、用蠻力，腦袋、利嘴，同樣能殺人於無形，恕我失禮，這兩樣可是你最為欠缺的，所以你才只能用蠻力殺人，不是嗎？」
我端著玻璃杯裝的冰涼伯爵奶咕噥：「第一次覺得講話太中肯是多惹人厭的一件事，再說了，以前對我都用敬稱，怎麼現在……」
鷹瞇起笑眼，極其優雅地品著咖啡的芬芳一面答道：「這可是我和你較為熟稔的證明呢，跟熟人之間老用敬稱似乎就顯得生疏了，在這一點，你該感到開心才是吧。」
我不以為然地再啃著總匯烤堡說：「那倒是哦，身邊朋友一個個都以損我為樂。」
「好了，玩笑話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可要請你靜心聽我說，這不是件讓人笑得出來的事了。」
「嗯。」
我沉重地頷首後，鷹這才點頭接著說道：「既然你已得知黛洛兒小姐失蹤一事，那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雖然說她不見人影至今也不過兩天，在法律上還不構成失蹤的定義，可是……就我猜測，她、她還活著的機率……」
「別胡說！」
一聽見鷹如此說道，我下意識地震吼反駁，手中的那杯伯爵奶也因此拿不穩固而撒在了地面上，齒間止不住地咯咯打顫，鷹站起身走出包廂，我頓時感覺到自己頭痛欲裂，掄起拳頭不斷敲打自己的腦袋。
不久，鷹取來了水桶和拖把，我起身坐至另一側的沙發，他將地面處理乾淨以後便又提著水桶走了出去，過了好些時候，他又端了杯飲品至我桌前，自己也入了座說：「看你似乎頭疼著，我替你準備了薄荷茶，喝一點吧。」
我失神地端起薄荷茶，在飲用之前，向鷹低頭致歉：「抱歉……」
「沒事，先喝一點吧，待你冷靜些再繼續往下談。」
我依鷹所言，一面整理自己的情緒、一面喝著我食之無味的薄荷茶，在喝了大半杯以後，我將薄荷茶擱在桌面上，抬頭望著鷹，見我如此，他也露出了頗為沉重的神色說：「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這一切還未經證實，所以……先別急著下定論，好嗎？」
我低著頭並未答話，鷹也是一臉無奈，他便接著說道：「你也清楚，這些日子以來百烈對碧落的攻擊是越發猛烈，明處暗處都針對著碧落，導致碧落接受的委託任務失敗不說，碧落也漸漸成了許多組織和企業的黑名單，先前我也要你們有心理準備，碧落很可能會頂不住這些惡意攻擊而撐不過今年，可是奇妙的是……百烈的攻勢漸緩，時間點相當巧合，就在黛洛兒小姐離家住進桑德列家不久，先前百烈就像有用不完的人力、時間和精力似的，每天都會有零星的攻擊，再更巧的一點是，據說黛洛兒小姐是前晚離開的，百烈在昨日與今日都還風平浪靜得很，他們一向鬧得不消停，這麼一靜下來，反倒我不習慣了。」
聞言，我訝異地抬起頭，想起方才桑德列與我說的那些話……
「慢著，剛才……桑德列跟我說了，他因為任務的關係臥底在某個組織一段時間，結果在那個組織內見到了黛洛兒，明白了黛洛兒與那組織有所關聯，他又說黛洛兒給他一種相當奇怪的違和感，似乎黛洛兒不僅與那個組織及警署有關、卻又不隸屬於任何一方，鷹，你可有眉目？」
「這樣說來……」
鷹緊蹙著眉宇低喃著，他的神色異常嚴肅，斂起了眸子向我說道：「奧德瓦，我想……黛洛兒小姐離家也許不單單是為了桑德列與腹中胎兒，也許，她也是為了碧落才離開的。」
「什麼意思？」
鷹將杯中最後一口咖啡一飲而盡，他將瓷杯擱在瓷盤上說：「因為得要與百烈進行攻防戰，為此，我也對百烈進行了點調查，這個組織意外神秘、複雜得很，最有趣的是……有個不知是否可靠的線索，那就是百烈恐怕與黛洛兒小姐所在的警署有關，如此，我們可以推測打從一開始黛洛兒小姐便知碧落遇上的困難，不惜放棄學業而混入警署工作，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與百烈接觸，她成了雙重臥底，從百烈的攻擊趨緩、甚至現在完全消失的情形看來，黛洛兒小姐確實掌握到了些什麼，逼得百烈不得不罷手，只是她離開得突然這也有疑點，究竟是她為避險、害怕大家受到牽連離開，又或者她真的已經……慘遭毒手，可能性非常多，還得深入調查才好斷定。」
感覺得到自己的一顆心因不安而心跳加速，我拍了拍胸口試圖讓自己冷靜，作了幾次深呼吸以後向鷹說道：「百烈與黛洛兒的事，要麻煩你多擔待了，鷹。」
「我會的，你也別胡思亂想了，千萬別自亂陣腳，還查到了些什麼我會再向你報告。」
「我盡量，還有……這件事先保密一段時間，等到情況大抵確定以後再告訴大家吧。」
「了解，另外我比較在意的是這件事我想桑德列也會去調查，但是如果真與警署甚至更高的官員扯上關聯，他的生命安危恐怕也……畢竟，他是黛洛兒小姐的枕邊人，就算他不做任何動作同樣會遭人疑心猜忌，若他安分倒好，可偏偏桑德列年紀輕輕就當上重案組組長，想必不會是個安分的人。」
我嘆了口氣，端起薄荷茶說道：「唉，他把我妹妹這麼大一個人照顧到不見，我真的很不想理會他的死活，但畢竟他好歹也是黛洛兒選擇的人，還是給他提個醒比較好吧。」
鷹不以為意地搖首說：「不好，我認為不妥，像桑德列這種個性的人，你越是阻止，他肯定是越反其道而行，你要是讓他別再調查插手此事，警告他會有危險，那他為了黛洛兒小姐的安危肯定越是要去調查個水落石出，雖然我也不認為他會因為我們沒提醒而安分就是了。」
「既然都不安分了，我還是再去見他一面，讓他多留心吧。」
一思及此，我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執起吃剩的總匯烤堡狠狠咬了一口，鷹淡上眸子、勾起唇角道：「還真是個老好人。」
「什麼？」
「沒事，你趕緊過去吧，趁著黛洛兒小姐的事尚未發酵之前，想必他們對桑德列的戒備還不那麼嚴密。」
「嗯，那我先走了，感謝招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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