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小說2017-05-12 20:58

[達人專欄] 【GL】相思欲絕但為君 124 生死明滅如朝露

作者:亞蘇

  入冬後,北方邊關霜雪豐厚,遠遠超過了聶琰的預料。

  雖然備妥了禦寒棉襖,糧草供應至來年春季亦暫無憂慮,可大軍遲遲無法動彈,固守遼陽的梁寅與神武營大軍駐紮下寨的臨璜距離女真完顏部的上寧遙遙相望,卻是看得到,摸不著。

  「我現在真不清楚咱們大老遠跑來這兒要做什麼了。」瑞雪綿密,就連待在帥帳裡都快要被凍僵;谷燁樊盯著立著的戰槍,槍纓與槍頭彷彿都罩了一層薄冰。

  方發落了士兵巡守駐防的司徒勒也是一臉土色。「將軍別說了,您都不清楚,更何況是咱們哪?」

  將兵棋推至定點,谷燁樊拊著下巴,「我現在不知道大將軍究竟在等什麼?咱們可不像梁寅有城池可躲,大軍二十萬人耗在這兒駐紮下寨,縱然挖了深溝,女真的鐵騎還是能說越就越過來……」尤其他們又在大軍右翼,營寨的最外側,萬一真的遭襲,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到你了!」

  「或許是在等梁寅那頭與咱們一齊夾擊……又或者,在等這場雪稍停?」

  谷燁樊哼笑,「再等下去,雪不見得會停,但軍心必然渙散。」尤其是他們這些被臨時編到神武營來又吃了悶虧的各路兵馬。

  「其實弟兄們之間的閒話從來沒少過……」司徒勒舉棋欲動,營帳外的士兵忽然來報「寧遠將軍駕到」。

  谷燁樊立刻站了起來,司徒勒慌忙收拾著棋盤,聿璋入帳時帶進一陣寒風,就連盔纓也結了冰。
  唯獨雙眼炯炯有神,臉上的笑容也顯得泰然自若。

  谷燁樊拱手行禮,「三爺!」

  「這麼個大冷天,谷家的弟兄還是這麼勤勉戒備,疏通深溝,毫不打折扣,當真叫卑職好生佩服!」耳聞棋子碰撞聲響,聿璋瞥了偷偷摸摸的司徒勒一眼,嘴角頓時染上些笑意。

  谷燁樊假意咳了兩聲,「閒下來,稍微找點樂子……外頭雪還下著,三爺怎地突然過來了?」

  「傳大將軍手諭!」聿璋自袖中抽出一封短箋,交給谷燁樊。

  谷燁樊心頭一喜,趕緊拆來看過,「今日酉時?」

  「嗯!據探子來報,完顏朗已率領十萬大軍在上寧城外紮營下寨,而且正朝著咱們來,大將軍在猜,他們應知死守城池毫無勝算,故走了一枚險棋,與其先打對他們知之甚詳的梁寅,倒不如先攻咱們這群待在外頭捱餓受凍的兵馬。」

  「如果真是這麼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谷燁樊眼底戰意驟起,「所以大將軍決定先下手為強?」酉時可是夜襲。

  「正是如此!完顏朗既然撂下戰帖,咱們自是欣然接受。」聿璋邀谷燁樊至軍圖旁,聽見要出戰的消息,司徒勒也是精神一振,連忙丟下棋盤湊近。

  「……車騎將軍聶平打頭陣,我們待在兩側手持弓弩,給他們嘗嘗箭如雨下的滋味!」已詳述作戰要略的聿璋,與谷燁樊相視而笑。

  然而,就在當夜——

  整裝待發的谷家軍突然遇襲!

  敵軍襲來毫無火光,大約兩千人左右的軍馬銜枚擊之,步卒利用臨時搭建的便橋快速跨越深溝,推倒寨柵,一時間殺聲震天!

  不過是敵軍喊出的殺聲。

  「別慌!拿刀結陣!」谷燁樊高喊,手拿戰槍,遇見身穿敵軍裝束者立馬斬殺,溫熱的血濺灑在雪地,也令人為之一醒。「司徒勒!」

  「將軍!」司徒勒提著刀,身後還跟著數名手持弓弩的兵卒。

  「傳令下去!提點大營裡剩餘各路兵馬,敵軍來襲!千萬要小心應對!」谷燁樊一掌重重拍在他肩頭,清俊的臉上寫滿凝肅沉著,還隱隱帶有一絲覺悟。

  「將軍,咱們弟兄保護您一塊撤退……寧遠將軍、寧遠將軍的兵馬就要來了!」

  然而敵軍的刀鋒相較於其他兵馬的援軍來得更快更急!谷燁樊已能聽見遠方隱隱傳來的馬蹄聲。

  「來不及撤退了,我待在這裡抵擋,你趕快去通報!」谷燁樊咬牙,在他高舉戰槍的同時,數百谷家軍紛紛手持刀槍匯聚過來。

  最前頭突襲的只是步卒,女真既是長年牧馬,接下來的才是主力。

  他固守最外圍,理所當然成為敵軍的目標,可谷燁樊心想的,卻是如何替背後大軍爭取時間。
  作為神武營首當其衝的馬前卒,他寧願犧牲自己,也不能讓己軍一敗塗地,成了堤防遭潰的缺口!

  兩千步卒在谷家軍肅清之下迅速遭到斬殺,望著殘破的營地,以及越聚越多的谷家兵馬,谷燁樊欣慰一笑,回頭對著尚且猶豫不決的司徒勒,「走吧!我若不在,你得好好保護燁卿!」

  司徒勒顫抖,泣不成聲。「將軍……您可不能有什麼三長兩短!」

  朦朧夜色之間,如裂帛般的聲響鋪天蓋地的襲來。

  「走!」

  司徒勒咬牙,對著谷燁樊拱手領命,「將軍!保重!」他揮掌,指揮一小群弟兄向大寨深處撤退。

  谷燁樊高舉戰槍,連同能抵擋、保護兵馬的盾牌一齊高舉,一輪箭襲過後,等待著他們的,是一望無際的敵軍兵馬。

  雪不知何時停了,在如冰晶般燦亮的月色,以及所剩無多的篝火照耀下,留下來抵擋敵軍的谷家軍眾人吐著白霧,谷燁樊與身邊的人對上視線,各個皆帶了同樣的神情。

  那便是視死如歸、毫無所懼。

  「殺——」揭開盾牌,谷燁卿領著剩下的兵馬上前砍殺落入深溝的敵軍。
  但在間不容髮的空隙中,下一輪兵箭又立刻襲來。

  椎心般的痛楚,於兵甲覆蓋的胸前迸開。

  谷燁樊睜大眼睛,想起了與妻子的口頭之約。

  『總之,你可得給我平安回來!帶著你的弟兄一齊平安回來,聽見沒有!』

  褚千虹氣得雙頰嫣紅,扯著他的戰袍強要他立下的約定,在此時此刻,彷彿又現於耳邊。

  此役之前,他從未失約。

  「千虹……」

  谷燁樊笑了,緊握住戰槍,送進已奔至眼前的馬匹咽喉裡。

  燦爛而殘酷的血花,再一次染紅了他的視野。

  卻也是,最後一次。


  酒杯掉在地上摔個粉碎,也灑了一杯佳釀。

  「哎呀!怎麼回事?」谷夫人與褚千虹面面相覷,「在殿下面前摔破杯子,怎地如此不小心!」

  「一時手滑了,對不住!」深知谷夫人諸多忌諱,褚千虹狼狽一笑,伸手就要收拾殘局。

  「別!大嫂,別碰;知更、畫眉,趕快拿掃帚來打理!」聿珏揮開褚千虹,對著谷夫人緩頰道:「娘莫要憂慮,大嫂只是一時不察,沒事、沒事的!」

  「殿下都快臨盆了,千虹還這般莽撞,真是不吉利……」谷夫人喃喃自語,雙手合十的離開廳堂,八成又上祠堂祈求神佛保佑去了。

  聿珏牽著褚千虹落座,「娘也真是的,只不過是摔了個杯子;哎,大嫂妳的手……」

  褚千虹眼底抹過一絲殷紅,始知手指給碎片割傷了。「怎麼會……」

  聿珏以帕子壓住口子,皺眉勸道:「傷口雖淺,還是得上藥為好。」

  「唔!不用了,這麼小的口子,不疼的。」她握住聿珏,回了一枚感激的眼神,僅是望著指腹上的傷口發楞。

  聿珏挺著大肚子找著傷藥,翩翩回到了褚千虹身邊,不預期的給她臉上的神情嚇了一跳,「大嫂?妳怎麼了?」

  褚千虹抬眼,忽覺得聿珏的臉面一片模糊,她也驚了,胡亂擦著臉面,「欸?我也不知道……忽然覺得心頭一片沉重,說不上來。」

  「沉重?」

  她認真無比的頷首,「是呀……剛剛忽然覺得心頭沉甸甸的,一不留神,酒杯才給摔了的。」

  聿珏先給褚千虹上藥包紮,眼看她還是心神不寧,這才遣知更焚香。「大嫂……莫非想到了什麼?」

  褚千虹顰眉,胸臆間一股悶氣鬱積,卻又說不上為何而起。聿珏耐心等候著,替她掖了掖額際;她感激的按住聿珏,勉強笑道:「聿珏,我跟妳說過我爹親的事麼?」

  聿珏淺淺一笑,「尚未,但褚家乃名門之後,世代忠良,大哥與燁卿早在我耳邊不知說過幾回,聿珏都要能背誦了……」

  「我爹是戰死的,死於梁山剿匪一役,聽說是遇襲受害。我上頭還有一個哥哥,三年前死在聶祥底下,不明不白。」

  褚千虹說話時總是中氣十足、眉飛色舞的,什麼時候瞧過她如此萎靡神傷?「所以,大嫂可是想起他們了?」

  她一手按著自己的肚腹,面帶愁容。「不是,我更擔心的是燁樊……我是先掛心著他,才沒來由想起我爹跟哥哥的事,又摔破了杯子。娘說得沒錯,這等兆頭,當真不吉利。」

  「別要這麼說!我不是才與大嫂報喜的?」聿珏勉強逸出淺笑,跪在地上牽著褚千虹,溫聲安慰。「大哥與聿璋之前連拔了幾座敵寨,立了首功呢!谷家的弟兄如此善戰,相信一定會保護大哥安然無恙,他不是才與妳相約的麼?」

  想起了與夫君之約,褚千虹眼眶泛紅,卻是笑了。「是、是呀!」

  「那就對了!大嫂且放寬心,沒事的、沒事的!」

  「哎呀!殿下!」方跨進門的柳蒔松掩唇喊道,「您都快臨盆了,怎麼能跪著呢?」

  「本宮一時忘了,跪一會兒不妨事,別大驚小怪!」她煩躁的擺了擺手,不過左右還是趕緊將她攙起。
  「大嫂,如果妳在家裡待得不舒心,何不回咱們那兒去?」

  「回……宜信侯府麼?」

  聿珏嫣然,「來隔壁與我同住也是可行的;我與無晏相談甚歡,東家長西家短的,咱們年紀相仿,要說幾句體己話也才毫無顧忌……妳覺得如何?」

  「無晏……就是妳弟弟的小妾吧?」聽聿珏說了好幾回,對此人也不免產生了一些印象;沒做多餘思量,褚千虹隨即點頭應允了。

  京城連日來也飄著細雪,聿珏偕同褚千虹回府之前,谷夫人還特地前來關切,不過開口閉口都是要她謹慎安胎;面對這等「關心」,聿珏一笑置之。

  「什麼嘛!」

  坐在軟榻上,聿珏舒服一嘆,還未放鬆手腳就聽見知更搥著腿碎念。「講得好像只有肚子裡的孩子才要緊,我從頭到尾都沒聽見她關懷殿下一句!」

  畫眉亦有同感,「就是說呀!在殿下懷孕之前,她就常擺一副不冷不熱的臉,直到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來她才在那邊窮緊張,宜信侯夫人都比她做得還多!」

  「欸!本宮不許妳們私下數落谷夫人;她畢竟是燁卿的親娘。」

  「殿下……」

  蓋妥了肚腹,聿珏半斂著眼,「本宮何嘗不知夫人不喜歡我?若非母后生前所托,燁卿又有意迎我過門,對谷家而言,『高攀公主』這門親事可一點兒不輕鬆。」

  兩人面面相覷,「這是為何呀?」

  「簡單說,誰也不想成為太子的敵人,更別說本宮已然成為她欲除之而後快的阻礙。」話一出口,知更、畫眉皆刷白了臉。「更何況我與燁卿感情雖佳,卻未有太多男女之情;就連夫妻之禮也算是半推半就……這些細節,谷夫人都看在眼裡。」

  深知她與湘君、谷燁卿三人之間的複雜情分,畫眉、知更互望一眼,彼此默默無語。

  「所以妳們也別數落她;平安生下孩子,替谷家延續香火本就是本宮的職責……」時辰已經不早,空蕩蕩的大街上除了她與褚千虹的車輪聲外,忽然又加了一匹快馬。

  馬蹄達達,在這積雪濕滑的大街上飛奔,格外引人側目;聿珏撩開車簾視之,只見一名身著戎裝的人騎著快馬,先後超越了她們,直奔皇宮。

  「跑得這麼急,又是挑這個時候……」聿珏疑惑的喃喃自語,「敢情,發生了什麼大事?」

  聿珏的疑問就在隔天捎來的信箋解開了。

  那匹快馬,果真是自前線送軍情入京的;信鴿送來完顏朗突襲神武營大敗的下場外,尚有對谷家而言不折不扣的噩耗。

  幾乎是得知消息的當下,聿珏便不顧一切的趕到宜信侯府;本以為她能趕在褚千虹得知前先行告知,然則在奔至前庭,看見褚千虹跪倒在地,只能無助發出陣陣痛徹心扉、幾近昏厥般的哭嚎時,她才明白,自己來晚了一步。

  面對這樣純然直接的哀傷,除了眼睜睜看著褚千虹痛苦難過外,她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無法替褚千虹做到。

  淚眼模糊了一切,在朔風吹拂下凍得臉頰泛紅,聿珏艱難的踏出幾步,卻給身後追來的白麗給拉住。
  她回頭,在白麗臉上找到幾許淚痕;白麗對她搖搖頭,以顫抖的聲調對她說道:「明威將軍,救了神武營其他弟兄一命……聿璋說他領著谷家的弟兄戰到最後一刻,壯烈犧牲。」

  聿珏淚眼婆娑的揪住她的衣裳,「犧……牲?為什麼……」為什麼是他?

  白麗無語,與褚千虹同哀的聿珏忽地跪倒,在身旁眾人簇擁下送回將軍府。
  在跪倒的當下,聿珏仰望著灰濛濛的天色,在細雪紛飛的風中,彷彿又聽見了褚千虹於谷燁樊出征前夕的那幾句叨唸。

  就像一去不復返的光陰,人,亦然。

12

6

LINE 分享

相關創作

夢境中的花海

最愛你的人是我

《燕歸返》-門派設定

留言

開啟 APP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