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持續落下,咲村千穗獨自一人撐傘在空地等待。陣陣滾輪聲壓輾砂石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千穗急忙返身察看,隨後不禁愕然。
苗田身穿乳牛裝在她身後微笑,身前則用推車運送一個巨大的驚喜盒。
「哎?這身裝扮是怎麼一回事?」
「嗯?啊,看起來可愛的話,對方才不會起疑心,不是嗎?」
「……」千穗打量苗田,說不出話來。頃刻便將視線向下。
「砂邊……在這裡面嗎?」
「不是的喲,裡面是和他一起的人。」
「什麼意思?」千穗面露驚疑:「哎?難道小誠殺了他們嗎?」
「要看嗎?」
「不!不要!」
兩人之間瀰漫著一股沉默。
「那麼砂邊呢?」
「那個啊,」苗田隨之展露笑顏:「我直接將人帶過來了喲。」
伴隨苗田語落,身穿花襯衫的砂邊便罔顧雨勢的叼起根菸來,推開柵門。
千穗驚疑不定的盯視眼前的殺人兇手,面容旋即變得扭曲起來。
「哼。」砂邊仰望夜雨,而後又望向身側的苗田。完全搞不懂這小子在想些什麼。突然出現便殺了兩個人,現在又把他帶來這裡。
現在眼前這女的又是怎麼回事?
砂邊睞了眼驚喜盒,遂後抬腳踹開,盒蓋應聲掉落,兩名同伴被勒斃的屍體立即掉落出來。
千穗嚇得跳到一旁。
反正這兩個傢伙也是看上我的錢財的寄生蟲,變成怎麼樣都不關我的事啦。
砂邊毫無芥蒂的凝視腳下屍體思忖。
另外不明就裡的千穗則忍不住撇開目光,注視著仍然泰然自若的苗田,完全不明白他的用意。
誠他……是因為我說了「想讓砂邊認罪後再將其殺死」的願望,才將砂邊帶過來的嗎?
留意到千穗目光的誠下一瞬瞇眼笑了,趁著雨勢輕聲道了句:「對不起哦,千穗?」
「什麼?」
之後將短刃交給了砂邊。
「砂邊先生,請用這個吧。」
千穗經歷著眼前荒誕的一幕,不明白自己要作何感想。
「千穗,我啊,決定要讓這個人教會我殺死女人的方法哦。」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時,人是會反應不及的。
千穗緩緩瞠大雙瞳。明明聽見了誠說的話,負責應答的嘴卻蠕動得緩慢。
「……什麼意思?」
「難不成,是打算要……殺死我嗎?」
「嗯,對喔!」
這是什麼意思?是演技嗎?是演技吧?
千穗低下頭,用餘光瞥視著誠,然而卻什麼也沒被告知;但是,事到如今……砂邊人就在這裡了。
千穗攥緊了傘柄,轉向待在一旁一副無所事事模樣的砂邊。
「砂邊榮斗,是你對吧?是你殺害了我的妹妹!」
「現在就在這裡,承認你的罪行吧!」
砂邊吸取口菸後環視下周遭。
這裡幾年前還是辦葬禮的會所吧?原來倒閉後變成這個樣子了嗎?
「……喂!我說,你有在聽嗎?」
嘖,這女的是怎麼搞的啊。
砂邊的視線移向千穗,從上到下的打量。她的胸脯、她那微微屈起的白皙膝蓋與濕透了的裙底風光。
雨傘根本無法避免什麼。
砂邊突然間晃出小刀,刀刃反射的白光瞬間令千穗渾身僵住;但砂邊卻只兀自走過她,將小刀交還給苗田。
「總之這個先還你。」
苗田愕然接過小刀,不過接下來腦海裡瞬間閃過的想法令他更加興奮。
——徒手?
「接下來……」砂邊乾脆的吐掉菸蒂,一聲響脆的聲音傳來,待苗田意會過來時,千穗早已臥倒在地。
「因為女人很煩,所以要先讓她住嘴。」
「哦哦!原來如此啊!」苗田心神領會的直點頭。
「然後——」砂邊彎身一把拉起千穗的領口。
「放開我!」
使勁扯開她胸前襯衫鈕釦,同時將她按倒在身下,期間千穗根本無力反抗。
「哎……真不錯啊,」砂邊跨坐在千穗身上,表情滿足的咧嘴笑了;與此同時毫不憐憫的用力按壓身下女人的胸脯。
「比想像中更有料。」
「不要這樣!住手!」千穗拚了命扭動推拒,卻全然無用。
砂邊大腿使力夾緊千穗,雙手則解開褲頭。
「不要!小誠……小誠!救我!」
千穗的視線轉往苗田,砂邊順著千穗的視線向後一看。本來擔心身後的小子會來妨礙他——不過現在看來是多慮了。
因為那小子——竟然完全興奮起來了。
注視著這幕的千穗瞬間垂下伸長的手,彷若線端斷裂的玩偶般停止掙扎。
「哦,總算放棄啦?」自然,砂邊不會放過千穗轉瞬之間的變化,出口嘲弄。
千穗雙手摀著臉,面頰緩緩流淌過淚水。
我難道是傻瓜嗎?竟然會相信那種……殺人犯說的話!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女人啊,只要乖乖忍耐便行了。」
但是,就算這樣,哪怕只有我一個人……
千穗陡然奮力扭頭,果斷咬下砂邊手腕內側,砂邊壓根猝不及防,肌膚幾乎是立即滲血出來,痛得他連忙甩開,再狠狠揍向千穗一拳。
「痛死我了啊混帳!」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再一拳、又一拳,期間苗田只是靜然矗立在旁觀賞。
毫不停歇的掌打直到千穗最後一絲氣力也被抽走,只能夠無能為力敞開雙臂為止。
「真是的啊。」砂邊這時也已用盡力氣,氣喘連連。
「搞屁,兩個女人居然都咬同樣一個地方……」
砂邊那句話牽引著千穗的眼波,她張開腫脹的雙眼,仰望砂邊。
「妳妹妹也是,要是乖乖聽話的話我也不會打藥進去了啊。」
「至少就不會被殺了吧?」
聽聞這句話的千穗不停張闔著嘴,最後總算擠出一絲聲音。
「你總算承認了啊。」而此時竟還有餘力扯開笑靨。
「啊?」
身後突然傳來汲滿水氣的步履聲,砂邊側身察看,餘光即刻瞥見一道閃光,在認出那是刀刃後,張嘴叫了出來;不過那道閃光略過自己,沒持刀的那隻手則覆上千穗的嘴。
兩人旋即愣住。
「小千穗,不要突然發出那麼大的聲音啊。」
苗田返身朝向砂邊。
「砂邊也是一樣,都太吵了哦。拉鍊也請拉上。」
砂邊沉默的照著少年所說的話去做。
「要是聲音太大的話,不是很容易被外頭聽見嗎?我說的沒錯吧?」
「還有,千穗……」千穗一臉迷惘的仰視苗田,而苗田竟朝她吐舌。
「在死之前,能讓那個殺死自己妹妹的人承認真是太好了呢。」
「……」至此千穗已經完全死心了。
「砂邊先生也別太鬆懈了,趕緊動手吧。」
再一次的將刀子交給砂邊。
「啊啊,說得也是。」
由少年負責壓制少女,眼神充滿期待的凝視他。
少女眼波中的光彩已完全消失。
現在她即將死在這裡,與妹妹一起。
是的啊,我就要——被眼前的人殺死了啊。
砂邊高舉短刀,承受少年滿是信賴的眼神,此時少女也別開目光。不過現在時間卻彷彿凝滯一般,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靜。
「怎麼啦?」苗田耐心等候。
砂邊卻突然將刀放下。
「我說,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啊?」
「啊?」
「我,其實很害怕見血的啊。」
「……」
「如果被車撞死的話我是不在乎啦,反正不過輕輕推她一把而已。但如果要自己親手去殺人的話,這豈不是在開玩笑嗎?」
砂邊竟在這時露出傻里傻氣的笑容搔抓著頭:「其實我擅長的是情色相關的啦❤」
說到這裡,苗田的眼神已完全黯淡下來。
「你是笨蛋嗎?」
「不不不,是你自己認定我擅長殺害女人的吧?」
「哈——?」苗田大大吐出一口氣,垂下肩膀,立即面露不悅的啃咬著指尖:「……看來以你為範本的話,我也不會有什麼成長的。」
「要不你自己殺吧!」砂邊也不痛快了,毫無戒心的準備將小刀遞還給他,不過——
那小子手持鐵鍬,毫不猶豫便一個箭步傾前,亟欲揮落。
當務之急砂邊連忙閃開,但已然來不及,右半臉被砸中,血快速的噴濺出來。
「打中了♪」
「你……你不會是認真的?」
明明臉已經被砸中了,砂邊卻只吐得出這種話。
必、必須趕快逃走……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啊!
砂邊節節退後。
但在逃跑途中卻仍不忘返頭示威一番。
「等我回去要告訴警察和我家老爹,你玩完了!」
雖是被示威了,接受警告的苗田卻不疾不徐的站立在原地,笑著看向他。等到砂邊察覺有異的時候,下半身倏忽跌進敞開來的下水道口中。
「這是什麼?」
砂邊雙臂仍攀抓在地上,回頭眼看吞沒他的黑暗;同時苗田彎身拾起砂邊扔置不理的小刀,改架在砂邊下頦。
「小千穗,我要殺砂邊了哦。」
苗田叫喚著仍舊癱軟無力的千穗,不過這句指令終究給予少女指尖一陣顫動,瘀青滿布的纖瘦手臂持續奮力撐地的起身,步向兩人身影。
砂邊無法理解。
這兩個人到底是誰?
千穗兩眼無神的俯視趴躺在地、動彈不得的砂邊。
「嘿……住、住手啊,你殺了我的話,我老爹是不會放過你的,你們也會死的哦……」
砂邊面容充斥驚恐的警告,但兩人顯然無動於衷。
少年則笑著替少女說明:「要切這裡的血管,其實意料之外的困難,是有點硬度的;所以啊,要像切根莖一樣用刀的前端去切……」
砂邊瞿然而視。
「等等……等一下啊!我給你們錢吧,要多少都可以,怎麼樣啊?一百萬?還是要一千萬?」
砂邊呵笑著試圖緩和氣氛,然而這下兩人卻都陷入沉默。看著他的眼神毫無聚焦,彷彿他這個人並未在這裡。
這樣的人、這種態度是砂邊前所未見的。
然後,他才終於明白了。
他們是認真的,從頭到尾,都是認真的。
「妳妹妹的事是我錯了,真的……妳說,妳妹妹是誰來著?」
千穗的眼神淡漠,宛如突然之間完全不關心這件事了。
「殺了吧。」
「嗯。」刀刃再次貼近砂邊,冷汗在一陣顫慄後滑落下他的後頸。
「等……」
就像切根莖一樣。
一切便就結束了。
「千穗,快點退開——」
口語的警告聲不及噴湧而出的速度,千穗緊閉雙瞼,任由血液濺灑在自己身上,注視眼下無力而逐漸要滑落往地溝裡去的男人。
眼神已完全喪失氣力,彷彿就快要闔上,但雙手卻仍憑藉本能似的蠕動,亟欲抓住地表上的土砂;與現在幾近無力,一手搭在自己胳臂上的千穗,與那名男人之間身上的氣息,意外的兩者之間並沒多大區別。
最後那名男人狠狠瞪向千穗,彷彿她才是那名下手的人。
「你們這些……怪物。」
終究墜落下去。伴隨雨聲,就連血跡也一併沖刷而走。
千穗衣不蔽體的佇立在雨中,一語不發。
「其他兩人也一起扔了吧。」苗田說著便神態愜意的穿過屍體的胳肢窩,動作流暢的,顯然完全習慣了後續處理。
在他快要將最後一名同伴頭朝下擠進下水道口時,千穗出聲叫喚住他。
「嗯?」
當苗田抬起臉時,千穗立即甩落他一巴掌,但那動作幾乎與拂過無異。少女已沒剩多少餘力表達自己的憤怒了。
「哎?也太突然了吧?」
苗田假裝惱怒的亟欲回嘴,卻在看見千穗的神情後靜默下來。
「剛才……你是認真的吧?你是認真的……想要殺了我吧。」
千穗全身顫抖的抱著臂膀,胸脯與臉上盡是血跡。
「太過分了。」
苗田沉默不了多久,便再次咧開嘴笑。
「算啦,別計較這麼多,以結果來說砂邊不也死了嗎?我也算遵守承諾了。」
「那算什麼?」
「而且,為什麼將另外兩個毫無相關的人也殺了?我拜託的只有砂邊一個人而已吧。」
「哎?」苗田兩手一攤:「不行嗎?唉呀,妳不和我說明白的話我可不會知道的啊。」
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千穗垂下手臂、握緊拳心。
「……生氣了嗎?」
「難道我不說清楚你便不明白嗎?我生氣了是很正常的事吧?」
「咦,那還真是奇怪啊,」苗田確實是一臉困惑的探頭仰望低垂下頭的千穗。
「那麼為什麼千穗妳,看起來卻是相當開心的樣子呢?」
被這麼一說的千穗急忙用雙手摀住自己的臉。不過苗田看來不以為意,甚至展露出今晚最為燦爛的笑顏:「千穗,能夠為妹妹報仇真是太好了呢!」
「小誠……」
我與苗田誠初遇的第一天,便就這樣結束了。
僅僅只一晚而已,誠便已殺害了三個人,而雨勢依然未曾停歇。聽見自下水道口傳來湍急的流水聲,想必很快,砂邊等人的屍體便會浮出水面了吧。
「小誠你,就像神明大人為我帶來的武器一樣。」
雖然根本完全搞不清楚你在考慮什麼,也一點都不值得信賴;但還是殺掉了,那些將我們落得如此境地的人,全部將其殺害。
「是嗎?」
聽見千穗突如其來的話語,苗田誠關心的卻只有——
「接下來呢,千穗?妳還要我做些什麼好呢?」
用著上揚的語調,笑得異常興奮的殺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