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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7-06-23 00:29

[達人專欄] 瑞利斯戰記-獻給生者的離別詩《 第三章 – 無盡之夜 11 (完)》

作者:TETSU

   
   小時候,瑪莉娜的家境相當拮据,在身為教師的母親因病過事後,家庭的經濟一度跌入谷底中的谷底,一家三口就只能靠著父親幫人送貨所取得的微薄薪資節儉度日。為了照顧女兒們,父親通常都會趕在黃昏前回到家,並帶著沿路上向店家收購,那殘缺、粗糙但卻無比溫暖的餐點。

   父親雖努力的遵守著這個準則,但只要運送的目的地較遠,就有可能無法按時趕回,瑪莉娜與妹妹這時也只能先用家裡存下的乾貨們墊墊肚子,當乾貨沒有庫存時,倆小就只能餓著肚子在家痴痴等著。

   「肚子好餓喔~人怎麼還不回來?」
   「再忍一下,老爸很快就回來了,覺得餓的話就先睡吧,等人回來在叫醒妳,好嗎?」

   瑪莉娜摸了摸妹妹的額頭,並牽著她來到位在客廳角落的小床上。瑪莉娜坐在床邊,用手輕拍妹妹的背,直到妹妹進入夢鄉,就像母親從前那樣。

   自己挨餓還無所謂,但看到妹妹如此難受,身為姊姊的瑪莉娜又怎麼忍心。

   在瑪莉娜家的不遠處有一戶有錢人家,他們的院子裡種了一顆茂盛的蘋果樹,繁茂的樹葉與果實穿過了圍籬,大剌剌的懸吊在行道上,每當瑪莉娜得知父親無法準時回家時,她就會帶著自己粗製濫造的彈弓來到樹下。

   起初,彈弓上的石頭連樹葉都碰不到,石子總是在半途就以拋物線落下,瑪莉娜一次又一次的嘗試,直到彈弓上的繩子斷掉為止。當晚因為夜色太黑,回到家時,瑪莉娜才發現自己拉弓的右手指已經腫的跟蕃茄一樣圓,而握住樹枝的左手掌也已經被磨掉了厚厚一層皮。

   瑪莉娜隱藏住自己的傷口,不讓父親與妹妹發現。幾天後,她製作了一個全新的彈弓,為了避免像上次一樣斷裂,瑪莉娜這次選擇使用父親綁貨物使用的橡皮繩,這次,石子明顯飛得比前幾天還要高、還要遠;相對的,因為鬆緊帶變得更緊,需要的力氣也變得更大,才射沒幾次,瑪莉娜的肩膀就已經開始嘎嘎作響,沒多久,彈弓就從她顫抖的左手中彈飛了出去。

   工具看似是沒有問題了,而先天不良的部份卻沒有這麼好解決,為了讓自己配的上彈弓,從那天之後,瑪莉娜時時都把鬆緊帶放在身上,只要一有時間就會把它拿出來東拉西扯。一個星期過去了,手中的鬆緊帶似乎也變得沒有這麼緊,瑪莉娜趁著夜晚再次來到蘋果樹下,「咻」的一聲,果樹上的枝葉立刻跟著發出啪搭啪搭的斷裂聲。

   看到這情況,瑪莉娜張大了眼,興奮的握起拳頭。

   「是誰?是誰在那裡!」還來不急高興,院子裡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開門與叫罵聲,瑪莉娜聽到後害怕的拔腿就跑,一路朝著家裡狂奔。原來石頭不只是打斷了樹枝,過強的力道不僅讓石頭打爛了樹枝,還反彈砸進別人家的窗戶裡。

   一定還有什麼遺漏的東西,該更仔細想想才行。瑪莉娜回到家後悶了兩天,終於整理出能安然取得蘋果的所有條件:

   首先,射擊的力道必須拿捏的非常好,力道太輕石頭的射程會不夠,力道太強會導致石子亂飛招來他人注意;再來,射擊目標要明確,石子必須準確的擊中相連蘋果的果梗或樹枝,石子會打爛蘋果這點先不說,射擊失敗的次數越多,就代表停留的時間與製造雜音的時間都會延長,,這也會增加被人察覺的機會。除了這些,尋找一個可以讓以上這些意外發生率降到最低的射擊位置也很重要。

   很快的,瑪莉娜來到果樹旁,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舉起彈弓,她閉上右眼,將彈弓上的石子與目標物對齊,並穩住右手拉弓的力道;伴著『啪搭』的斷裂聲,連接著數顆果實的樹枝應聲斷裂,攔腰半折的樹枝在樹上搖晃了幾下,接著一晃一晃的從其他枝葉中的空隙往下滾落,瑪莉娜抬頭看著那串連著果實的斷枝,伸出右手輕鬆的將它接下。

   「真是懷念阿......」自從被鄰居與父親嚴厲的告誡後,瑪莉娜就再也沒用彈弓射過果樹了。回想起來,自己對射擊的認知幾乎全是拜手中這把武器所賜,如果沒有彈弓,說不定就沒有現在的自己。瑪莉娜望著彈弓,嘴角不禁微微的揚起。

   瑪莉娜收起彈弓,將樹枝上的果實採下;樹枝上的蘋果總共有三顆,三顆的大小都與成年人的拳頭差不多大,其中一顆稍微帶了點橘紅色,另外兩顆則是毫無一絲混濁的青澀果實。

   瑪莉娜來到河畔邊,將身上沾滿污泥的裝備卸下,在略帶濕氣的草地上跪坐下來。她使力搖動灌滿泥沙的長靴,被悶在靴中一整天的豐腴小腳總算得以重見天日,冰涼黏膩的軟泥在肌膚上滑動的感覺其實還挺舒服的,這讓瑪莉娜差點就捨不得脫下靴子。

   將靴子內的軟泥全數敲出後,瑪莉娜將身體挪向河邊,將腳尖慢慢探入水面,河水的冰涼瞬間隨著腳尖竄上全身,瑪莉娜瞇起眼睛,像受凍的小動物般顫抖的縮起身體,即使如此,瑪莉娜的腳尖還是穩穩的浸泡在河水中。不久後,瑪莉娜的身體漸漸習慣這透骨的冷冽,她將腳尖緩緩沉入水面,水平面覆過腳背、腳踝、小腿、膝蓋,直至腳底觸碰河底冰冷的碎石。

   嗯,深度剛剛好。

   瑪莉娜解開軍服上的鈕扣,將雙腿懸至空中,胡亂扯下上衣與裙子並將他們丟向一旁,接著撲通一聲跳入河中;她軀下身將整個頭浸入水中,讓河水充分浸濕那沾滿了泥土的褐色秀髮,瑪莉娜輕巧的搓揉散亂在水中的髮絲,黑褐色的泥沙融入水中,緩緩向著下游流去。待指尖的顆粒感消失,瑪莉娜用手盛起河水,一點一點的潑向自己的上身,寒冷的空氣與水氣讓河水所碰觸的肌膚呈現一片櫻紅,瑪莉娜癟著嘴,用手來回擦拭附著於身上的污泥與汗漬,直到感受不到一絲多餘的黏膩。接著,瑪莉娜屈起膝蓋,從臀部開始慢慢將上半身也浸入水中,她一屁股坐上河底的碎石子,靠著岸邊將膝蓋屈至胸前,水平面的高度恰好到達瑪莉娜的肩膀,讓她可以很自然的將頭部露出水面。

   絢光流域的水質綿密,水流也較一般河流稍微急促,當習慣這溫度後,任著潺潺流水沖撫全身著實是一種享受。

   瑪莉娜把手伸向岸上,隨意抓了顆蘋果將它浸入水中清洗,並直接將覆滿了水珠的蘋果送向口中,隱藏在青綠色果實中的清香汁液在口中迅速蔓延開來,由於果實還未熟成,天然的清甜中蘊含了一股濃厚的酸澀,這股難以下嚥的澀口意外激發了瑪莉娜的食慾,她像隻飢餓的兔子,將核心外的果肉一口接一口迅速啃蝕殆盡。

   一切都結束了,再休息一陣子,就可以正式脫離這場惡夢了。

   瑪莉娜把吃剩的果核向後一扔,將後頸靠上岸邊,一面望著星空,一面細細品嚐那塞滿臉頰的苦澀。瑪莉娜閉上眼,試著放下今日所有的疲勞,隨著水流與溪石交會的祥和音聲,瑪莉娜的意識逐漸變得朦朧。

   「前輩,妳沒事吧?」

   一道熟悉的稚嫩聲音瞬間將瑪莉娜模糊的意識抽回現實,她震驚的睜大雙眼,胸口就像被重鎚敲擊般,一陣又一陣的抽動著。

   「別管這麼多了,喝酒」 「還活著就給我出聲」
   「就請她來為我們說幾句話」「想不到還有人能跟我一起收拾」

   緊接著,一道又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腦中響起,瑪莉娜胸口感到一陣如拷問般的劇烈絞痛,斗大的灼熱液體從她泛紅的眼眶中流下。

   再怎麼逃避,再怎麼故作鎮定,都無法抹去已發生的既定事實,只不過半天時間,那些本該在回程中與自己徹夜暢談的夥伴們,就這樣離開了。

   瑪莉娜低下頭,一次又一次伸手拭去眼臉上的淚水,即使不情願,臉頰上滑落的淚珠依然不斷的為河面造成一次又一次的漣漪。

   親眼看著同伴們逐漸死去,這是習慣獨來獨往的瑪莉娜從來不曾經歷的感受,從前,不管見證了多麼慘烈的死傷,執行多麼壯烈的任務,從來沒有一次讓瑪莉娜如此的深惡痛絕,她在心中咒罵這些聲音的主人,咒罵這些在她心中種下種子,卻又一聲不吭將發芽中的種子連根拔起的這些人,咒罵這些讓自己體會到這前所未有苦痛的人們。

   在這股默然湧起的感傷中,瑪莉娜不禁思考起另一個問題:如果自己就這麼回去了,那十三小隊的隊員們呢?以現在的狀況看來,就算自己成功脫逃,十三小隊的全軍覆沒卻已經是不容置疑的既定事實,也就是說,在學院的任務紀錄上,這只是一項簡單的輸送任務,但「任務失敗」這四個字,將會永遠寫入十三小隊成員的紀錄中——而他們卻再也沒有機會為自己平反。
   他們明明是這麼優秀的士兵,他們明明是這麼努力的挺身與比自己強大的敵人戰鬥著;一想到夥伴們努力奮戰的身影將會從此被覆蓋在紀錄之後,淚水又不爭氣的流下。

   如果就這樣什麼都不剩的從世上消失,那真的太不值了,無論如何,瑪莉娜都希望能為他們做點什麼,想為他們留下點什麼。

   她望著不知何時才會迎向黎明的黑夜,一道如激流般的念頭閃過瑪莉娜腦中。
   瑪莉娜想到了,現在的自己唯一能為他們做的,唯一可以為死後的他們保住榮耀的方法。
 


第三章終於結束了
接下來會先更新番外篇的後半部,接著才會進入最終章。

對於能耐著性子看到這裡的人,在下也只能奉上微不足道的膝蓋了(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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