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褚千虹傳回消息後不久,白麗偕同薛崇韜這才駕著馬,在十來名將士的護衛下來到蘭州。
一路上薛崇韜與白麗暢談這幾年來的經歷,說她如何自校書郎出使西荻,又如何巧見聿珏等事,而白麗則是夾在朱常喜與聿璋之間,試圖把兒子當作生活唯一重心,藉此安然度日。
「說來夫人當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俯瞰大街一副安寧和樂的景象,白麗不禁想起了洛陽,忽聞薛崇韜啟唇,她回頭應和,「此話怎說?」
「先是替我引薦雲暘公主,後又在王爺面前提過我來;這兩份情恰是我能轉危為安的關鍵……算來您救了我兩回呢!」
白麗不由失笑,「這也能說到我身上來……不如說是薛娘子妳機智過人。」
蘭州的將軍府不甚氣派,相較於聿璋大費周章整建的魏王府,乃至於西南故土的老家都樸素簡陋得多,但只消踏入庭前,聽聞了女孩兒的笑鬧聲,便教人心底歡暢。
「這嗓音……必定是殿下的一雙女兒!」
「我知道!當年殿下早我數月臨盆,兩個孩子我都曾抱過。」算來她與聿珏,當真是淵源不淺。
府內管事急忙來迎,「是薛大人與舒娘子!快快請進,公主早已恭候多時了。」管事仍舊喚著她當年的化名,更教她備感窩心,彷彿她不過是離開此處一陣,待她的人沒變,那些往昔情分,也都沒變。
這就是薛崇韜先前說過的,能容下她的地方。
前往書房途中接連遇見了谷仲良與谷夫人;管事稱說日前兩老才獲准遷來,是作為交換褚千虹出兵洛陽的條件。「……少主之前曾多次上奏太子都沒准,這次不知是誰建議的,終於讓老爺跟夫人過來了!」她倆對看一眼,薛崇韜笑得揶揄,決定不說這是她向聿琤獻的計。
書齋坐落於府上清幽之地,庭院前一潭水池覆有薄冰,更顯雅緻。「打從公主平安回來之後,她就經常與少主在這兒相談要事;舒娘子以前也是如此,公主得知您平安無事時,不免說到了從前的經過。」
「那些個與殿下相談的過往,我也仍記憶猶新。」白麗回道,在管事的引導下推扉入內,聿珏一見她們來到,等不及起身相迎。
「妳們來了!教我好等!」終於又見白麗,聿珏執手相望,眼底不爭氣的起了氤氳。
「白麗來晚了!還請殿下恕罪……」她哽咽著,一手摀著嘴,聿珏搖搖頭,敞臂緊摟住她。「殿下!還好您無事,殿下……」
「這幾年,經歷過太多、太多事了!」聿珏笑著揩去眼角淚光,掃過陪伴在側的喬如楓與娜仁其木格,再來到薛崇韜身上。「薛娘子這回真立了大功,我與白麗還能再見,多虧了妳!」
「下官只是運氣好了一點……畢竟王爺與殿下尚有幾分相似,都是重情義之人!」
「妳與聿璋的事,大嫂都在信裡頭提過了……妳一定很難受,這些年來,難為妳了。」聿珏柔聲勸慰,白麗低頭不語,只是眼淚靜靜地掉。「外頭冷,趕緊進來煨煨火,有什麼話,等靜下來再說。」
用過了茶,稍微寒暄過幾句,心情終於稍見平復;薛崇韜知道聿珏與白麗肯定有不少話要說,便順從地讓娜仁其木格替她安排下榻處,喬如楓聽命在門外把守,徒留她們兩人。
聽完了白麗敘述如何自刎,又給聿璋阻止了,夫妻倆堪稱訣別般的談話,聿珏一時之間竟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得輕嘆,「只能說造化弄人……可至少,聿璋至始至終,心底確實只有妳一人。」
「或許是吧……但那又如何?我其實早就隱約覺得奇怪,卻礙於許多原因而不敢追問。」直到聶琰那封信函,殘酷的揭露這一切。
算來聿璋身邊有聶琰這樣一個全心全意替他謀求天下之人,也是幸運的。可惜,在江山與美人之間,聿璋終究什麼都沒能得到。
「只因為妳的心底也有他,不是麼?」
「他的話題就到此為止罷!」白麗略顯難堪的別開頭;聿珏低聲道歉,卻也暗自鬆了一口氣。她沒出手搭救聿璋,白麗看似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只因夫妻之間緣分已盡。
「如今,就只剩下我與太子了。」在聿璋給傅迎春押解回京,而梁寅又指揮著兵馬追捕苟延殘喘的聶家父子。聿珏起身踱向窗邊,「白麗,我多希望這一切都別要發生,不管是我差點葬身在大漠也好,或是太子與聿璋之間的殺伐也好……甚至是可能預見的這場最後的爭奪。」
「可惜殿下別無選擇;打從薛崇韜把我從白馬寺帶出來,藉著一口棺木送進褚將軍營裡,白麗便知道自己還能替您盡一己之力。」
聿珏苦笑了一陣,「薛娘子說我這兒有妳的容身之處,可不全然是要妳替我上沙場搏命!」
「白麗是心甘情願的;皇甫聿璋與我儘管緣分盡了,到底咱們曾有過一段情……太子害得咱們家破人亡,此仇,我非報不可。」白麗說得雲淡風輕,素手卻牢牢握緊,足見其決心堅定。
「那正好,我與太子的姊妹情誼也早就盡了,若妳願意助我,事成之後,我一定要想盡辦法讓妳們母子團聚!」
想起了託付給韻貴妃的兒子,白麗嫣然。「往後的事情暫且不提……殿下可曾思索過要如何發兵進京?」
「我與燁卿、舅舅沙盤推演不下十回,然而何時發兵,我堅持非要等妳來此商討後,才下定奪。」
「等我……」她聞言,似懂非懂,「殿下可是顧忌著什麼?」
「絞盤弩!」聿珏眸間精光乍現,「當年湘君給咱們偷畫的圖,將它研究的最為透徹的人就是妳了,妳可記得那該如何造?」
白麗恍然大悟;試問神武營究竟為何敗在輝烈營手上?絕非兵員數與將才不如對手,撇開謀略,乃是兵器不如人,致使不管在攻潼關或是守洛陽都吃了大虧,追根究柢,傅迎春所造的兵器纔是左右勝負的關鍵。
「記得是記得……可惜這些年為了躲藏在聿璋身邊,我只是安分的相夫教子!那兵器,我從未有機會親手造過!」
聿珏鄭重地牽起她來,「現在就是妳把它造出來的時候了;蘭州這兒的工匠技藝一流,只消妳能造出來,咱們就有與輝烈營一較長短的本錢。」
話說得雖含蓄,可白麗很清楚,聿珏這是將此戰獲勝的希望都壓在她身上了。
「白麗定不負殿下的期望!」
*
聿璋在兵敗之前雖貴為魏王,無論品秩、食邑,乃至於封地都足夠與太子一較高下,但在遭俘之後,只能搭著囚車回京;當囚車帶著他繞經朱雀大街,他身穿華服、冠冕,隔著欄杆與圍觀的百姓對望時,除了荒謬,他無法再用其他更適當的說法來指稱這一切。
不知是聿琤還是傅迎春的主意,她們就是要狠狠羞辱他,讓京城的百姓瞧瞧他這位曾經不可一世、呼風喚雨,手握數十萬雄兵的魏王,在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之後,也只能坐困囚車,任由他們這些庶民的眼神凌遲。
通敵叛國。這就是聿琤給他安上的大帽子,然而眾人只會知道他娶了一名敵國公主為妾,不會明白其他的罪證全是太子費心羅織而來,不會知曉白麗在他身邊,除了專心教養孩子之外,連家務事也幾乎都讓給朱常喜來發落,既無兵權,也無權勢,至於說他與敵國互通,更是無稽之談……
只是這些,他們全都不會明白。
坐在冷風呼呼的囚車裡,一直押解到拿來軟禁於他的別業,聿璋早已凍得唇頰發白,然而他下車時仍顯傲然,身為皇子的自尊支撐著他,命他絕不可在這群人面前示弱。
「太子殿下有令,就請您待在貴妃娘娘這處別業歇息吧!」
押解他前來的將士如是說,對此處熟門熟路的他大步入內,未有絲毫反抗。
在他離京之後,這兒大致仍維持原貌,只是李錦福早已不知去向,阿巧在他送走白麗之後便因自責而自縊身亡,而白麗……如今也離他遠去了。
明白自己的時日無多,不管是送上來的餐飯或是特意派來服侍他的人,他都毫不客氣;至少在聿琤來到之前,他應該還不會這麼輕易死去,就看守他的人的態度來看,他想尋死也是不允的。
他就這麼靜靜等待聿琤的到來,然而,先行來見他這個階下囚的,卻不是聿琤……甚至不是太子那方的人馬。
「三哥!三哥!」獨自於庭院間,摘了梅枝當劍獨舞的他,在聽聞了這聲帶著哭喊的叫喚後,錯愕的回過頭來。
是聿珶?
即使受封,仍舊維持帶髮出家打扮的聿珶一身灰白外褂,袍下的白褲與草鞋纖塵不染,她美眸含淚,踏著雪泥向他奔來。
他丟下梅枝,趕在聿珶之前迎了過去。「妳、妳怎麼會來!」這個沒有野心,體弱嬌貴的四妹,居然來見已成階下囚的他?
「我當然是特地來看你的……你兵敗被押解回京的消息傳遍京城,饒是我在道觀裡修行,想不知道都難!」聿珶雙手冷寒,他使了個眼色,示意兩人進屋裡說話;看守的兩名將士亦步亦趨的跟了上來。
「妳到這兒來,不怕太子對妳不利?」
「我是知會過她才來的。」聿珶抹著淚,對他出示手諭。「我本不抱希望,誰知她大發慈悲,念在我倆自小感情深厚,特意讓我過來探望你……說是,最後一面……」
他哼笑,「她莫非是已經決定我的死期了?」
「太子這幾日除了慶功之外,美其名在整飭朝政,實則剷除異己,她與梅相……」眼看聿珶就要數落起太子的不是,聿璋趕緊搖搖頭,指著門前時時監視著他們一舉一動的兩名將士。「總之,她還沒說。」
「是嗎?那或許我所做的那些事也全都會給她或是傅迎春給挖出來!」包括朱常喜給他刺死,甚至白麗出逃的那些事;對於他先前的所作所為,聿珶盡是滿腹疑問。他擺了擺手,「那些事就不說了,不值得一提!免得耽誤到妳的清淨。」
「三兄這次給押回京,不知父皇那頭怎麼說……」
聿璋搖搖頭,萬念俱灰的他早就不對皇帝抱持任何希望,「我娘帶著我兒子過去了,能有用的話,他早就派使者前來調停……聽說他身子很差?」
聿珶顰眉,「是呀,否則也不會大老遠跑到熱河去;雖然說這不吉利,但……以太子這次對你用兵的態度,我真不敢設想她當了皇帝之後會怎麼樣。」
他原想事不關己的帶過,只因聿琤絕不可能長留他,然而他忽地想起,聿珶大概也不會知道聿珏尚存的消息。他於是抿著嘴,壓低聲響道:「太子要是以為我死了就沒人與他爭奪皇位,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聿珶聞言僵住,以極緩慢的姿態回過頭來,「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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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今天沒梭哈ww
有感最近遊戲玩太大,這兩天重新整頓一下,盡可能把後續劇情趕緊寫一寫調整調整。(說是這麼說,也不是一兩個禮拜可以寫完的劇情啊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