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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7-07-22 19:12

[達人專欄] 【中篇連載】《娃娃臉作家的離奇之死》──5(終)

作者:湛藍琴海


  「妳該不會,在彬軒寫書前,對他下藥過吧?」

  穎潔這一聲冷問,讓昕儀瞠目咋舌,右手放在胸前。

  「為什麼不回答?」

  穎潔將音調壓得更低,目光森冷鋒利,向她走前一步。

  昕儀向巨榕樹幹後退,緊抿唇瓣,眼神驚恐得發直。

  「不回答嗎?那好,沒關係,那我就慢慢來問吧,我這邊有很多『線索』。」穎潔開始闡述:

  「首先,大眾普遍認為,彬軒會尋短,是因為走不出被鋼琴老師誘姦與強暴的陰影。然而,固然那段過往使他罹患憂鬱症,但我所認識的他,是有慢慢走出陰影的。而他也告訴過我,過去的陰霾有慢慢走出來了,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兩相對照,我覺得多少有可信度,再怎麼說我們也密切相處兩年。」她續冷靜分析:

  「當然,這還不是鐵證。但我早就開始懷疑,畢業後兩年是不是還有發生什麼了。後來,就發現有其它證據,比方他的小說,宣稱是真人實事改編,但當中加害者除了鋼琴老師外,還有『趙曉萱』這個角色。但她是強姦世霖的朋友韓紘廷。而為什麼會多出韓紘廷這個受害者呢?彬軒在專訪裡說過,余世霖只是其中一個他,其他的『他』分裂到了其他角色身上,不然讓一個角色承擔所有的他,會太沉重了。」

  昕儀的前額,開始滲出冷汗。

  「我就開始懷疑,莫非其實紘廷的遭遇,有他過去的影子嗎?之後,他又在專訪裡說『請大家別將重點只放在吳老師的罪行上,加害者還有趙曉萱。只有一個吳老師的話,或許我是不會寫這本書的。』我就想這番話的意思,難道是因為真的之後又遭遇了什麼,才會讓他想寫這本書嗎?」穎潔的聲調更加森寒冷冽:

  「若是如此,我就懷疑或許『趙曉萱』這個角色也有原型。因此我很認真研究這個角色。後來發現,雖然性格找不到原型,但或許可以從趙曉萱的基本身分去找線索。比方她是紘廷的大學社友,而彬軒雖然沒有加入社團,但會設定成大學時期認識的,那或許不是偶然。因此我就想,或許原型是彬軒大學時期認識的人吧。而就我所知,除了我以外,他唯一比較熟的人就是妳。」

  昕儀啞然無語,將臉愈垂愈低,身體縮緊。

  「當然,或許這還不能代表什麼。畢竟或許他有什麼認識的人我不知道,也可能設定成大學時期認識的,只是一個偶然。但,在那個專訪裡,他有對我隔空喊話,暗示我去找他新建立的部落格,並且用兩年前他預想好的密碼,去解鎖他的新部落格日記。日記是從他開始撰寫《戀‧獄》開始寫的,而當中會提到寫這本書的動機。雖然當中時常提到鋼琴老師誘姦與強暴他的過去,但那不是全部。當中也會用『她』來稱呼另一個加害者,雖然從來不寫她的姓名。相關紀錄太多了,我就隨便拿幾篇來當例子。」

  穎潔拿出手機,點了幾下以後,拿給昕儀看:

  「比方第一天的日記,有寫到『這主要是對『她』的控訴,雖然我想控訴的不是單一對象,而是整個社會。但沒有『她』的話,我絕對不會想寫這部小說。』這與在專訪上說過的『請大家別將重點只放在吳老師的罪行上,加害者還有趙曉萱。只有一個吳老師的話,或許我是不會寫這本書的。』不謀而合。因此或許這篇日記指的『她』,可能不是鋼琴老師。」穎潔不等昕儀反應,直接按上一頁:

  「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是第十三天的日記。當中除了提到鋼琴老師跟他之間的事情外,還有提到這句『不僅如此,我曾以為這樣的悲劇不會再發生,但另一個『她』又讓我的世界天翻地覆……』這裡很明確指出,除了鋼琴老師,還有另一個『她』使他深感痛苦,而且可能是類似的模式。相關的蛛絲馬跡還有很多,就不一一舉例了。」她又點了上一頁,將網頁滑到頂端,緊接再點標題:

  「而最關鍵的,就是接受專訪當天的日記。當中有寫到『然而,正因為除了穎潔跟鋼琴老師外,還有那個我十分熟悉與信任,卻對我『下藥』,導致我的小小世界,天翻地覆的『她』──為了盡快抒發這無底洞般的痛苦,我構思幾天後,就開始寫書了,而書三個月就完成了。還記得那天,是8月3日。為了盡速讓它面世,因此我校稿幾天後,就開始投稿了。所幸投稿還算順利,在今年一月初就面世了,這算是我僅存的幸運吧。』在這裡可以確定『她』對他下過藥,而且還成為他寫書的關鍵。問題在於,是誰下藥的而已。」

  昕儀嚥下口水,目光閃爍,緊握雙拳,身體發顫。

  涼風驟起,巨榕的細鬚、兩人的髮絲都隨風飄揚。

  「而我想,對他下藥的人,是他十分熟悉與信任的人,那鐵定是熟人。而且還是大學畢業後還有聯繫的人。」穎潔放下手機:

  「這樣的話,就只剩下妳了。之前我跟妳一起出來吃下午茶時,妳說過妳是去年一月開始聯絡,而且除了妳以外,他沒有跟任何朋友聯繫。若真如此,我就想那恐怕非妳莫屬。而且依照他的說法,他應該是一被妳下藥後,他很快就展開寫書計畫,寫了三個月,在八月初完稿。那反推回去,他是去年五月開始寫書的,也差不多就是妳對她下藥的時間。而當時妳早已開始跟他聯繫了。」她壓低聲氣:

  「有哪裡說錯嗎?」

  昕儀持續俯首不語。

  風聲,也逐漸停止。

  「妳沒反駁的話,我就當作沒錯。那麼,在上次吃下午茶時,我不是問過,為什麼對沒及時拉他一把感到如此自責嗎?雖然妳說了一些理由,但我還是覺得不太尋常。之後我想,假使妳就是對他下藥,使他想寫書抒發,甚至後來因為走不出陰霾而自盡的話,或許就說得通了。因為,或許妳多少心裡有數,是自己將他──」

  「別說了。」昕儀忽然開口阻止:

  「拜託,別再說了。我知道妳要說什麼,妳要說是我將他推上末路,所以滿懷罪惡感對吧?」她嗓音抖顫:

  「如果是的話,我──」

  她如骨鯁在喉般,發不出話。

  「總之,是妳做的吧?」

  穎潔冷言判斷。

  「──是,我……我無可辯駁。的確,是我做了……那件事。」

  昕儀抬不起頭來,雙手交握,瑟縮身軀。

  「下藥,對吧?妳怎麼下藥的?而且下藥後,妳還做了什麼?」

  穎潔步步進逼,目光銳利得簡直要割傷昕儀的臉頰。

  「快點,回答我。」穎潔將昕儀逼到樹幹上。

  「這個……」

  在昕儀還在支吾之際,穎潔一手揪住她的衣襟──

  「說啊,是什麼?還在那邊拖拖拉拉?是刻意把他約出來下藥嗎?」

  「不是,是偶然的。就是,那時候……」

  「什麼叫偶然?這種事情還會有偶然嗎?」穎潔提高嗓門,將衣襟揪得更緊。

  「……就,我說真的,其實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可能是潛意識作祟吧,預防萬一,就還是帶了『那東西』。但我其實原本只是單純想跟他見面吃個飯,但聊到後來,我情不自禁地……將那隱藏多年的心意,傳達了給他。」烏黑長髮女青年露出一絲寂寞的苦笑:

  「但是,我失敗了。雖然早知道會這樣,早知道他注視的人不是我,但聽到他當面拒絕我時……我還是……」她戰慄不止:

  「一時衝動,我就……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不知道為了什麼?啊?妳再說一次啊?再說啊!別裝蒜了,給我說妳到底做了什麼!」

  穎潔更加激動地緊揪衣襟,使勁搖晃。

  「給我老實招,該不會是迷姦了他吧?」

  穎潔怒眼圓睜。

  「……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當初為何要那麼做……」

  在昕儀的嗓音越來越細微之前──

  啪!

  昕儀被穎潔賞了一巴掌,她不及反應,另一邊臉又被摑了一掌。

  她完全不反抗。

  穎潔怒不可遏,又揮了一記右拳在她的臉頰上,緊接補上一腳,將她踹上樹幹,她的身子緊貼樹幹滑下。

  她整個人癱軟坐地。

  「嗚……咳咳咳……沒關係,妳盡管打吧……我早就想過,要是哪天妳知道了,我一定是這種下場吧。這也是我活該,完全是自找的……就請好好教訓我這樣惡劣的傢伙吧。」

  昕儀摀住胸口,擠出聲音道。

  穎潔思索半晌,又踹上兩腳,一次左臂一次肚子。昕儀面容擰曲,緊抱肚子,劇烈咳嗽,趴倒在地。

  穎潔蹲下身,粗暴扯起她的長髮,將她的臉拉起來,再揪住她的衣襟,對她狠狠怒瞪:

  「算了,這裡是戶外,打得太劇烈的話,我怕會被關切。這筆帳先欠著。而且我不能把妳打到說不出話,妳還有很多問題要好好回答啊,周昕儀。」穎潔氣到面色漲紅,怒火中燒:

  「首先,什麼叫做預防萬一,因此帶了『那東西』?那東西是迷藥吧?再來,妳是因為告白失敗而迷姦吧?那為什麼告白失敗就要迷姦?」

  「……咳咳,雖然這麼說很像是找藉口,但我是發自真心地……真的不想再說謊了。所以請相信我,我是真的……理智上不允許自己有下藥的念頭,但感情上……這就是很不理智的、很惡劣的,覺得假如自己真的鼓起勇氣告白了,如果被拒絕了,可能會很無法接受,想要發洩,或是報復對方,所以那躲在內心陰暗面的我,就驅使我那麼做了……驅使我去取得藥,作為告白失敗的準備……」她緊摀住臉:

  「自己簡直就像被魔鬼附身一樣,我簡直不認識這樣的自己,或是說不敢承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也可以變得那麼可怕,明明我,平時絕對不是那樣的,而那樣的我也不是刻意裝出來的……」

  她開始嗚咽,彎腰下去,不斷瑟瑟發抖……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我是說我,那個比魔鬼還可怕的我。我為什麼會這般心狠手辣,幹下那麼可恨下流的事……好像是為了圖一時爽快,也是為了報復。知道我得不到他的心,也想這樣一定可以將我多年以來,得不到任何回報的情意,狠狠地一次報復,所以……」

  穎潔又掄起拳頭,氣得發顫,雖然恨不得再狠狠揮一記下去,但依舊克制住了。

  「但實際上,我覺得好空虛……好空虛好空虛,什麼都沒得到。而且,後續的罪惡感,整個湧上心頭,將我徹底包圍住,我就像是陷入自我厭惡的漩渦般,深深地淪陷了、暈眩了,再也無法自拔……」烏黑長髮女青年抱頭痛哭:

  「我真的超級無敵痛恨我這樣的……」

  她泣不成聲。

  穎潔緊咬牙關,眼神發黑,默不作聲。

   霎時,風聲再度響起。風聲與哭聲,在穎潔耳畔嗡嗡作響,恍如耳鳴。

  須臾,風聲漸止,樹影逐漸停止飄搖。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啊,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啊……我不是一向都好好的嗎,都是那個被很多人說、很清純、很溫柔、很善良的那個傻女孩啊……我不知道穎潔是怎麼想的,但是……至少不是那麼可惡的傢伙吧?我們認識了那麼久,應該知道我平時,真的……但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內心的某個部分開始壞了呢?」她持續掩面抽泣:

  「我不知道……我不聰明,甚至可以說挺笨的,但我很努力,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地學小提琴,考上一流的音樂系、一流的音樂研究所,然後也很努力地,追尋他的身影……但因為我太笨,不善於表達所以……才會在那麼久之後……然後也因為我笨,才會那麼執著不懂得放棄……」

  她開始語無論次,持續崩潰痛哭。

  「……然後妳就越來越扭曲了吧?因為一直以來都很努力,太勉強自己,因此就太壓抑了。這樣長期累積下來,等到夢想真的幻滅的時候,就徹底崩壞了吧。」穎潔的語調冷澈深邃:

  「而妳,也真的很努力,想維持妳溫柔清純的形象吧?即便發生那件事了以後。」

  這番話,幽幽傳入昕儀的耳中。

  昕儀倒抽一口氣,再度痛哭。

  「不然……還能怎麼辦……我一直希望自己,是那個純潔無瑕的自己,所以真的好想好想,遺忘我所做的那一切,但是……」她抽噎不止:

  「或許我早就壞了,早在勉強自己維持出色而且清純的形象時,就一點一點地崩壞了。而在我遇到『他』了以後,我覺得自己簡直是遇到生命中的天使……有著一張比我清純的娃娃臉,遠比我有才華的男孩子。聽過他的演奏就會知道,他的演奏是天籟,是誰都無法散發的迷人色彩。當然,最讓我覺得他像天使的,就是他的個性吧,他還比我溫柔,我什麼都比不上他。可是正因如此,才讓我心生憧憬。我知道去追尋他的影子,是一件很辛苦很辛苦的事情。可是,那求好心切的自己……」她不斷拭淚:

  「明明好累、好累,可是我又……」

  「……妳看到他光鮮亮麗的一面,但妳知道他有憂鬱症,而且還被鋼琴老師誘姦強暴的過去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有憂鬱症,但他跟我談得很少。我也不知道他的憂鬱症有多嚴重,更無法想像,他曾經被鋼琴老師給……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是太清純了……我發誓我說的是真的……」

  「那妳知道這樣迷姦他,無疑對他是嚴重的二度傷害嗎?」穎潔高聲怒斥。

  「當時不知道,最近才知道……因為事發後,他沒有跟我說,但我還是好好跟他道過歉了,因為我真的後悔了,後悔這樣傷害他……後來他也沒追究,但就跟我斷了聯繫,我也不敢找他,就這樣再也沒聯絡過了……」

  「……妳啊、妳啊……」穎潔好不容易,才強壓怒氣:

  「我問妳,妳應該很討厭,跟他走得近的人吧?」

  「如果是指討厭穎潔的話,嗯……應該說,難免會有戒心吧。所以當我看到妳跟他走得很近時,我就立刻起了戒心。為了更進一步觀察,也為了進一步拉近我跟他的距離,所以我才會跟妳搭話。沒想到不知不覺間,就熟了。也逐漸發現其實妳是個很好的人,覺得他喜歡妳也是理所當然,無論是哪種喜歡。事實上,在那個專訪裡,他也對妳隔空告白了吧……」

  昕儀開始哭笑。
    
  「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歡的是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想放棄……但我又不會橫刀奪愛,既不擅長,又狠不下心,畢竟雖然對妳的感覺一直都很複雜,但還是個朋友,我知道妳有善待我,所以……」

  她一時沉默。
    
  「……原本我也可以這樣一直下去的,在大學畢業失聯後,原本我覺得真的該放棄了……可是當他又跟我聯繫,我就不禁重燃對他的感情。而在我想越他出來吃飯後,一個情不自禁,就……」她一臉欲哭無淚:
    
  「我真的不想那樣的……要是我沒告白,那就可以繼續作夢了……」
    
  嘩沙。
    
  涼風再度颳起,巨榕的細鬚與枝葉,再度飄晃。穎潔與昕儀的青絲,也再度散亂起來。
    
  「他會死,真的是我的錯嗎……我一直很不安,非常非常不安,所以這幾天其實……過得糟透了,真的糟透了……」她輕撫哭到浮腫的雙眼:
    
  「遲早會出現黑眼圈吧……」
    
  「我想妳要負很大的責任吧,當然鋼琴老師也是。不過,妳真的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穎潔無視她的呢喃,再度掏出手機,開始點滑,隨後拿給她看:
    
  「在專訪當天的日記,末段有寫到『我曾以為我逐漸走出鋼琴老師的夢魘了,直到遇到『她』,我的夢魘就再也揮之不去了。即便我寫了書也一樣。我想,真的已經……』除了妳,還能有誰呢?」
    
  「可是,我好好道歉了啊,而他也不追究,那怎麼……」
    
  「好好道歉就能夠治療他的心傷嗎?就算竭盡所能地賠罪與贖罪,都可能無法彌補那傷痕了,何況只是道歉?受害者要的不只是道歉,但他們想要的東西,或許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他或許是因為體認到了這點,才沒有追究妳吧。」穎潔任憑狂風吹亂她的髮絲:
    
  「而且,他在專訪裡也說過,為什麼加害者沒有付出足夠的代價?因為除了難以追究外,也沒有足夠決心追究──對於沒有前科,平時人也好,又悔過贖罪的人,難道要因為自己的遭遇,而將他們追殺到底嗎?」

  昕儀瞪大瞳眸,深感震懾。
    
  「或許他就是因為沒有答案,才沒有追究吧。但傷害已經造成,而走不出陰影的他,或許才……」

  穎潔欲言又止。
    
  風靜了,樹止了。
    
  「我知道……其實他真想報復我,他大可在書裡強調趙曉萱這個角色。但他強調的卻是老師,我就在想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還被第二個人這樣傷害過吧。原本可能是那麼想,但可能又不願讓這件事永遠不見天日,於是才會用這麼迂迴的方式讓我知道。」穎潔俯首扶額:

  「至於老師會被強調,可能是因為對他而言有比較多可以寫的,他是長期受到老師的迫害,其實照理來說,老師傷他更重。但因為他曾喜歡過老師,也花了很多時間去走出來,加上他認為除了老師以外,他再也不會遇到類似的事了。然而,卻又被妳傷害,而這無疑將他逐漸癒合的傷口,狠狠挖了開來。這種痛苦程度,應該是我們難以想像的。」

  她壓沉聲調,眼神黯淡無光:

  「而且這對他而言,也太不堪了吧。被第二個女人這樣傷害,徹底喪失男性尊嚴。因此才會如此隱晦,或許就連他的父母,都不知道這件事也不一定……」

  「或許吧,但是……拜託,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的父母,更不要去爆料……不然的話,我在這個社會上,還有什麼臉活下去……」

  「這個我無法回答,我會再好好讀他的日記,依照或推測他的意思來決定。必須要以他本人的意志作為第一考量。」
    
  穎潔一臉肅穆,她轉首,放眼望去那綠草如茵、林木蓊鬱的校園。
    
  風聲,再度呼嘯。




  (數日後)


  「後來怎麼樣了?」

  智勳一面將便當遞給坐在辦公桌前的穎潔,一面問道。

  「我仔細讀過彬軒的日記後,就認為他自己因為對於是否要公開這件事情沒有答案,因此希望讓我知道後,由我轉告父母,讓父母決定。他有寫這種事情實在無法直接向父母開口,他不忍心親自讓父母傷心。」穎潔接過便當續道:

  「因此,我先轉告他的父母了。他的父母也親自跟另一個加害者談了這件事,接下來就看他們打算怎麼做了。」

  「妳有他父母的聯絡方式?」

  「有,他的部落格日記中有寫。」

  「原來如此。那麼,日記大概有多少篇?」

  「至少上百篇,有些感覺沒有貼上去。不過我還是每篇都看過了。」

  「辛苦了,為了慰勞妳,乾脆我請客幾天吧,就當作是對後輩的照顧。」

  「不用了,謝謝。若真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到時候我會再說,或許會需要智勳哥媒體界的人脈也不一定。因為我想,他有個心願,就是大家能夠更關注性犯罪議題,也希望受害者能夠更勇於發聲。」穎潔與智勳四目相對:

  「或許身為在媒體界的我們,能夠做點什麼吧。」

  「嗯,這個再慢慢討論吧。」智勳悠悠續語:

  「關於這點,我想還是要稱讚一句,很久以前就想說的,妳無論做什麼都很認真努力。」

  「是嗎?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而已。」

  「不,妳太謙虛了。妳做事的態度,我一直有看在眼裡。如果看不到妳的認真,那鐵定是有眼無珠。不過,有眼無珠的人不會那麼多的。」

   智勳幽幽說完後,就轉身離去。




     
  電腦螢幕在微暗的書房裡,發出亮光。
     
  穎潔坐在電腦前,戴著耳機暗忖:
     
  『雖然他的事件,還不知道將來會如何,更無法保證還會出現幾個受害者,但是,這不代表我們就該放棄……正如他最後一篇日記所寫的──』她點開了部落格最頂端的日記:


  (不定期手札 最終日記)


  這篇應該是我最後一篇日記了。依照計畫,這應該是我最後一個夜晚。

  而為什麼要這麼做,總覺得一言難盡。或許就連我都不太明白吧,要一個重度憂鬱症患者去解釋這個,恐怕是挺困難的。

  但是我想,自己想說的,還有最真實的理由,應該都寫在日記裡,以及專訪裡了吧。

  而我也想,假使自己消失了,雖然就無法為社會做什麼,但若被誰記得的話,或許記得我的人,就能夠為社會做點什麼吧。雖然我知道就算那麼做了,也不會成為最後一個為此流血的人,但是,只要能夠少一個,就值得了。

  很抱歉我只能用這麼激烈的方式。假如我是更健康的人,那就好了。

  我一定會跟這個病入膏肓的社會拼鬥到底。

  要說的,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夜深了,或許該擱筆,回到夢的懷抱,準備迎接最後一個早晨吧。但是,在那之前,我想自己還有件事還沒完成──

  我還想給「她」一份禮物。

  雖然不知道她有沒有機會聽到,但至少是我的一片心意。

  我還記得,她很喜歡蕭邦作品49的〈幻想曲〉,如今我再也沒有機會親自演奏給她聽了。但至少,我最近有特地為她錄音。

  就以那首,作為給她的告別曲吧。

  我相信沒有任何一首,比這首還適合表達我對她的心意了。

  雖然我的肉體會在這世上消失,但我的靈魂與心意,早就封存於這首音樂之中了。


  穎潔淡然莞爾。

  「是啊,真的像是被封存起來一樣……謝謝你,彬軒。」

  她低喃,按下音樂的播放鍵──

  他的琴聲,於她的耳畔,迴盪縈繞……


───────────


  故事就到此告一段落了,終於又有一部中篇小說完結了。雖然是早就寫好的稿,不過還有修改過。而且,能夠在巴哈連載完,我都覺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關於這部,其實有不少想說的,可能會如之前說的,直接寫篇後記,談談為何寫這部,以及心路歷程等等。也多少會提到自己想探討的主題吧,不過,其實我更希望讀者自己去體會。想本章應該就很明顯可以看到,其實要探討的,不單是性犯罪本身,還有對於這些「罪犯」要如何處置。而罪犯中,有些平時是個好人,人生就犯過那麼一次罪,又跟受害者有感情,對於這種罪犯,又該如何面對?是該追究,抑或原諒?若要追究,又該如何追究?追究罪責該付出多少代價?種種層面,都是值得深思的。 

  最後,就放上這首貫穿本作,且在結尾再度出現的古典鋼琴曲〈幻想曲〉,為本作拉下帷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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