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生氣了嗎?」
緊跟在好友的身後,圓有些膽怯地提出問題。
「怎麼會呢。」
走在前頭的黑髮少女用和藹可親的嗓音回答好友──但她卻沒有回頭。
距離午休結束只剩下幾分鐘了。吃過午餐的現在,大多數的學生──包括先前在學校庭園用餐的圓和焰,現在也開始動身返回教室。然而或許是先前發生得一些事情,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變得和平時不太一樣。
「那個……」
「……」
圓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不過舌頭卻彷彿變得很不靈活──就像她和好友剛開始吃飯的時候一樣。
通往教室的走廊已經走了一大半,如果雙方繼續維持現狀,兩人之間的這段對話就有可能不了了之。事實上,一直以來的情況似乎都是如此──碰上不好談的話題,焰就會將所有的發言機會讓給對方,然後再讓不知如何開口的圓自行陷入詞窮的困境而草草結束對話。不過這一次……
「等一下,小焰!」
「!」
一面伸手拉住不停往前走的好友,圓用下定決心般的表情對上了焰的視線。
「小圓?」
「聽我說,小焰!」
「仁美剛剛和我說,要是我能和大家變成更好的朋友就好了。她還說……」
「仁美?」
「這……她剛剛和我說,希望能改口直接叫我的名字。所以我也想改口叫她的名字。」
「所以?」
「所以……所以……」
「……」
「所以我希望,小焰也能和大家變成更好的朋友!」
看著好友的紫藤色眸子,拼命鼓動舌頭的圓終於說出了想法。
不過──
「和大家變成更好的朋友?為什麼?」
聽了好友的想法,黑髮少女的表情依舊漠然。這樣的反應不僅像是給人臨頭澆了一盆冷水,甚至還讓圓變得支吾其詞起來。
「那個……我只是覺得,要是有更多的好朋友,小焰一定也能……」
「不必了。」
簡短的拒絕打斷了圓的最後一句話。不過很快地,漠然的表情又有了溫度。
「妳這是在為我好,我知道。」
一面拉進自己和好友的距離,黑髮少女用溫柔的聲音悄然說道。她的動作實在太過自然,結果反而讓圓錯失了向後退的時機。
「不過,除了妳以外,其他人根本無所謂。」
焰的聲音已經如同自言自語,然而即使細如耳語,圓卻能清楚地聽見,幾乎貼在耳邊的嘴唇對她說了什麼。
「我只要永遠和妳在一起就好了。」
「!」
在那瞬間,沒能從圓口中發出的聲音到底是什麼?
事後回想起來,圓的記憶已是一片模糊。唯一有印象的,就只剩下好友耳語般的溫柔嗓音。然而在這彷彿天籟的嗓音之中,卻又彷彿存在著某種讓人背脊發寒的東西。
但是……
「所以,妳也會永遠陪在我的身邊,對吧?」
但是,現在的鹿目圓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沒有自覺也沒有能力,而是一如往常地接受了好友的聲音。
「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是……」
少女機械般地點了點頭。同時,製造出使她改變心意的嘴唇也微微上揚,露出了薄薄的笑意。
□□□ ◇ □□□ ◇ □□□ ◇ □□□ ◇ □□□
爬上天空最高處的太陽又一次地偏向了地平線。
「我們走吧!」
「好。」
一前一後,兩位魔法少女在戰場上前進著。
時間是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通紅的黃昏時刻,同時也是中學生們放學回家的時間;然而在這讓人忍不住想像晚餐菜色的歸家路上,魔法少女們的職責卻是說來就來。
「應該就在這附近......」
「嗯。」
一場不為常人所知的賭命戰鬥在兩位魔法少女闖入了「領域」之後拉開了序幕--在稍稍花了點時間探索之後,兩人終於到達了「領域」的核心地帶。
「找到了,麻美姐妳看──」
「好,要上囉!」
她們──佐倉杏子與巴麻美在「領域」的深處找到了目標。
「領域」的內部宛如一片廢墟,看上去就像是飽受天災摧殘而破敗的城市。創造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魔獸,又或者是亞必戈,如今正盤踞在某座小山般的瓦礫堆上。
「請與我們同在吧……沙耶香。」
緊握手中的武器的同時,杏子想起了在數天前失去的朋友。
即使到了現在,失去好友的噩耗依舊不時地折磨著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永遠地失去朋友,五臟六腑就像碾碎般地難受……然而,即使並非不再痛苦,現在的她也深刻地體會到,自己不能再迷失了。
「麻美姐……」
她將目光投向了身旁的麻美。
就在失去沙耶香的那一天,自己和麻美姐又發生了好些事情。儘管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回憶,一度沉溺於痛苦之中的自己總算是察覺到了……
──並不是只有自己為了失去沙耶香而痛苦。
之後,命運給了自己機會,而自己也抓住了它──在與麻美姐談了許多之後,彼此總算克服了哀傷。即使失去的重要之人再也不會回到身邊,自己和麻美姐總算可以繼續前進了。所以……
「來吧!」
兩位魔法少女同時衝向了敵人。然後──
「什麼?」
「那傢伙──!」
重新將思緒專注於戰場的一瞬間,察覺到危機的怪物也解放了它的力量。
一剛開始,瓦礫堆上的就只是一隻體型比人大不了多少的蟲蛹狀怪物。然而在解放力量之後,它的形貌卻有了巨大的變化--沒手沒腳的模樣不只變成了人形,就連體型也一口氣暴增了百倍以上!
這是將周圍的瓦礫盡數吸附,藉此拼湊出新的身體並將本體如心臟般保護起來的招式──或許是自恃自己的力量得到了飛躍性的提升,下一秒中,巨大的瓦礫人形直接發動了猛攻。
「!」
巨大的拳頭如鐵槌般地重重砸下,地表為之轟響碎裂。重擊力道之強,甚至連拳頭本身也碎了一半。
「這傢伙……不要手了嗎?」
「小心點,千萬別被它打中了!」
以千鈞一髮的動作避開敵人猛攻,拉開距離的魔法少女們分別繞到了它的兩側。
無論是體型或力量,對方都佔了壓倒性的優勢。然而在動作與戰鬥方式的靈活度上,兩位魔法少女就佔了優勢。所以──
「佐倉妹妹!」
「我知道──!」
金髮的魔法少女在下一瞬間使出了絕招。
大量金色緞帶捆住了瓦礫巨人的雙腳──看準目標自地面拔出拳頭,整體反應變得遲緩的一刻,麻美的絕招束縛了它的動作。另一方面,高舉武器的杏子亦在同時奮力躍起,然後對著目標的心臟──也就是怪物本體所在的部位使出了必殺的突刺。
但是──
「哇啊!」
「什麼──?」
必殺的一擊刺入巨人的心窩,彷彿在一瞬間貫穿了敵人的本體。然而事實卻是敵人徹底擋下了這一擊,然後將杏子如皮球般地整個彈開──如果不是麻美及時佈下的魔法緞帶接住了她,只怕勝負真會就此分曉。
「終曲!」
眼見杏子的攻擊失敗,麻美立刻補上了下一擊。巨大的槍管赫然乍現,猛然朝目標噴發出最強的火力輸出。被這樣的攻擊正面命中,就算這個怪物再厲害也不可能…...
「什麼!」
「喂喂,這也未免太硬了吧?」
正面接下麻美全力一擊的怪物竟然完全毫髮無傷。不過,瞪大眼睛的魔法少女們已經沒有時間咋舌了。因為就在下一秒中,巨大的瓦礫怪物已經重新舉起了拳頭。
「既然如此──!」
眼見敵人即使發動攻擊,麻美又立刻祭出了下一招。
「!」
緊縛在怪物下半身的緞帶猛然收攏──下一瞬間,怪物龐大的身軀猛然絆倒。
「──!」
地表發出了驚天動地的震動。
「呼……」
「真險啊……」
總算穩住陣腳之後,杏子這才嘖了一聲。
剛才的招式實在驚險。如果不是兩人的反應夠快,只怕她們現在已經被倒下的怪物壓成肉醬了。然而即使做到了這一步,重重摔倒的瓦礫巨人依舊沒有受到明顯的傷害。
而且……
「!」
瓦礫怪物並沒有在接下來站起身來。
然而,它的身體卻在接下來產生了變化。就像將積木打散重組一樣,原本屬於人形四肢的部位,現在竟如同生出獨立意識的長頸生物般,各自張開了血盆大口……現在它的下盤變得更加穩固,就連攻擊方式也變得更加多樣化了。
「哇!」
「小心──!」
四張大嘴同時發動了攻擊──其中兩個就像觸手般地甩動,迅速敏捷的動作根本叫人難以招架。另外兩個的速度雖然慢了許多,大大張開的嘴裡卻噴吐出了大量瓦礫。
「這太誇張了吧!」
「噫──!」
受到敵人遠近距離的雙重夾攻,兩位魔法少女徹底陷入了危機──
現在只要稍有鬆懈,身體就算不被怪物咬著正著,恐怕也會立刻被它如長鞭般甩動的頸子掃上天空;即使拼命躲過這兩個頭的攻擊,化為驟雨的瓦礫堆就像轟炸機灑下的炸藥般,隨時都有可能把她們砸成肉醬。
「不行,麻美姐,我們打不過──!」
就在怪物接連在地上鑿出一個又一個的大洞,瓦礫石塊滿天砸落的慘狀中,杏子拉高嗓子大吼著。另一方面,同樣也是無計可施的麻美的臉上亦浮現了扭曲的表情。
只能使用「那個」的力量了嗎?──麻美在心底痛苦地猶豫著,同時心思漂到了隨身攜帶在身上十字型綴飾。先前險些失去杏子的時候,就是它的力量救了杏子。所以只要使用它的力量,這次一定也能創造奇蹟。只是……
「嗚……」
要是力量用光了怎麼辦?
先前救活杏子的情景再次浮現在麻美的眼前……的確,這個不只幫助過自己一次的十字型綴飾,一定有辦法幫自己渡過這次的危機;然而先前救活杏子之後,十字狀的外型便破碎了一角……也就是說,自己最多就只能再拜託它三次了嗎?
「麻──美──姐──!」
「!」
短暫的分神讓麻美付出了代價。
在那瞬間,出現在反應慢了半拍的她的視線中的是從頭頂重重砸下的巨大瓦礫。如果這時不是某人奮力將她撞飛開來,她的身體想必會在下一瞬間被砸得稀巴爛。
「──佐……佐倉妹妹!」
悲鳴從彷彿看見自己被瓦礫活活砸成肉醬的麻美口中溢出。在她翻了一圈滾倒在地面之際,她也總算看清了撞開自己的是誰?
「佐倉妹妹!」
「快……逃,麻美姐…….」
勉強抬起臉龐看著被自己撞開的麻美的同時,其中一隻腳被落下的瓦礫砸爛的杏子發出了痛苦的喘息。
「麻……麻美姐,妳快走……不然……」
「不……不行!」
一面試著幫杏子拉出腳來,麻美毫不猶豫地出聲拒絕。
情況再明顯不過了。所以……
「拜託你了……」
她從懷裡摸出缺了一角的十字形墜飾,接著準備獻上願望──就在這一瞬間。
「!」
轟然巨響突然從天而降。
「──!」
下一瞬間,聽不清楚自己從嘴裡叫喊出什麼的麻美與杏子,只剩下瞠口結舌的份了。
□□□ ◇ □□□ ◇ □□□ ◇ □□□ ◇ □□□
最初看到這副情景的時候,麻美與杏子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
持續砸向地面的瓦礫冒出火光,然後同時引爆;爆炸形成火牆,瞬間將視線染成灼熱的通紅。伴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一抹長髮飄逸的身影輕輕踩上了地面。
「妳是──!」
「不會吧?」
赫然登場在麻美與杏子面前的是一位似曾相識的魔法少女。烏柔亮麗的秀髮配上潔白似雪的白皙面容,光是一個回眸就叫人印象深刻。然而在那紫藤色的眼眸深處,卻又彷彿閃耀著某種危險的光芒。
「!」
瓦礫怪物顯然發現她了。
下一瞬間,四首怪物的其中兩個頭猛然發動了夾攻。一左一右的包抄攻擊,頓時往地面砸出了沖天的煙塵。然後就在煙塵逐漸散去,視線總算變得較為清楚的時候……
「這──不會吧?」
「這怎麼可能!」
黑髮的魔法少女毫髮無傷。
不,何止是毫髮無傷,現在的她就踩在瓦礫怪物的其中一個頭的上面。
超神速──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杏子與麻美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個形容。下一瞬間,更加令人難以置信的情況發生了……
「!」
被她踩過的怪物頭顱爆炸了。
乍看之下,原本站在怪物頭上的黑髮魔法少女是不可能不被捲入這波爆炸中的。然而事實卻是少女遠遠地避開爆炸,然後在違反時間與空間限制的情況下移動到了怪物的另一顆腦袋上。
轟──!
爆炸──爆炸──再爆炸。沒有間斷的──三陣爆炸。
但是……
「噢?」
頭部化為火球的怪物在濃煙中抬起了腦袋。
即使頭部受到連續的爆破攻擊,四顆腦袋的怪物依舊沒有受到重創。
「沒想到你還挺硬的……看來我好像有點小看你了。」
稍微瞧了重整態勢的敵人一眼,黑髮的魔法少女微微地抬起眉毛。那表情雖然帶有一絲失望,但卻遠遠不同於絕望。同時……
「喂!妳──」
一個明顯加大嗓門的聲音叫住了她。
那是杏子。雖然腳上的傷讓她不得不靠著麻美才能站好,不過魔法少女的身分確保了她的性命安全。只見她朝視線投向重新與怪物拉開距離的黑髮魔法少女,然後大聲拋出問題:
「妳到底是誰啊?」
「…….」
聽到杏子的聲音,黑髮的魔法少女回過頭來。在這期間,白皙的面龐似乎還閃過了一絲惡作劇的意味。然後……
「水月琴音。」
她用冷淡的嗓音報上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