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哈──」
才一靠近另外一組集團,最先吸引陸中原注意力的,莫過於那連男性也自嘆不如,可謂巾幗不讓鬚眉的豪爽笑聲。
即使未見其人,僅是光聞其聲,陸中原就已預知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阿澈那傢伙,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也不曉得她到底是用什麼方法甩掉那群的愛好者,或者趁何時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混入今日的賞花宴中──反正這些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因為通常跟孫澈扯上關係,就絕非好事──主要是會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事情。
一聲嘆息過後,陸中原心中雖懷抱著股一點也不想靠近她的想法,但孫澈仍是這棟公寓中的成員,所以他仍是以壯士斷腕的決心,走近了那夥人的集團。
「大家,今天的賞花宴,覺得如何……」
「中原,飲料喝完了,還不快點拿新的過來!」
向其他住戶與來賓們的招呼還未完全說出口,才一見到陸中原走進,孫澈劈頭就是使喚這位住戶大家長的話語。
已經湧上喉頭的話語,如同大口吞黃蓮似地,苦痛地緩緩逆其道,流回陸中原的腹中。
無奈地向張三姊妹要了些特調的柳橙汁,並裝入足以供給十數人共用的公杯過後,陸中原雙手捧著分量沉著的飲料,回到了孫家姊妹所在的人群當中。
然而,現場的氣氛卻與方才全然不同,顯得異常安靜──或者,該說是僅有一人,正大放異彩,獨佔人群的焦點。
「再來說到,運動家必須要攝取的營養成分,最先要考慮到的就是──」
有些人聽得是津津有味,畢竟從專業人士口中提出的意見,正是日常難以接觸的一環;有的人則是一臉苦笑,邊聽著生活中用不到的知識,同時將目光的焦點聚集在中心人物的周渝與孫澈身上。
雖然很不想稱之為報應,但看著氣勢上呈現一面倒,完全被周渝壓制住的孫澈,陸中原心中難免便浮生一股快意。
從那番長篇大論聽來,看樣子是孫澈的毫不忌口,激發了周渝身為體育大學當中,身為運動醫護人員的那條專業神經。
至於孫澈臉上所浮現的苦澀,光是從平常與她接觸的經驗中,陸中原不難猜想出這類理論課程便是她最不拿手的一環。
只不過,如果再沒有人阻止周渝的長篇大論,想必眾人對於今天這場賞花宴的印象,就會只剩下熱量或是營養素之類的單字了。
「請客人來幫忙,或許是唐突了點。不過,能不能請周小姐幫個忙,補充一下大家桌上的料理呢?」
語畢,陸中原還以眼神示意了一下,眾人圍繞著的那張桌面上已然消耗大半的各種零食或三明治。
「欸……?」
至於周渝,順著陸中原的眼神看去,桌上的料理的確是消耗了不少,但還算是不太需要補充的程度,回應的語氣中難免略顯困惑。
但很快的她就從其他人的眼中,解讀出了自身的失態。
「……那剛好,我就順便挑選一些,什麼才是適合運動家的料理好了。」
空氣中彷彿透露出了一股「總算是解脫了」的氣息,特別是來自孫澈感激的目光,更讓陸中原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對周渝的罪惡感。
至於周渝則是在腦袋恢復冷靜過後,向眾人輕聲告罪,宣告了自己的離席後,就默默尾隨著陸中原後方。
從臉側窺見的表情看來,亦是滲透出了些許的歉意與後悔之情。
「對不起。看著孫澈毫不忌諱的就亂吃一通,心裡就焦急起來了。」
從負責餐飲的張家三姊妹手中,接過一盤裝滿生菜火腿三明治後,周渝低頭如此說道。
只不過,這番話聽在陸中原耳中,腦海中似乎隱約地察覺到了什麼。
「宴會嘛,多少的失態,大家都能理解。只不過……」
目光不自覺地望向彷彿解脫了極大束縛,徹頭徹尾回歸自然大地的野獸般,正以常人數倍的速度,大舉殲滅桌上剩餘食物的孫澈。
陸中原也知道接下來所要說出的話語,很可能會是周渝這名少女心中最為敏感的部分。
「……我能理解,孫澈那傢伙是有些依本能行動的部分。有像妳這樣的人陪在她身邊,多少有個可以制止那台列車瘋狂行徑的人,也算是適得其所了。」
言語中,可見其委婉想要表達的意思,而周渝在心中揣摩片刻,很快地就看出這番話的背後,蘊含其中的想法究竟為何。
「請別誤會了,孫澈跟我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關係。」
乾笑幾聲。
就算是陸中原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一旦受到本人的糾正,難免還是略覺難為情。
「我跟孫澈之間的關係,就只是因為校方安排,會讓一名體育組的學生和理論學科成為搭檔,就只是如此而已。」
或許是覺得方才的發言,容易遭受他人誤解為「一切都是不可抗力,莫可奈何之下才會接受」,周渝連忙又補上了一句。
「當然,孫澈本身的確是相當高明的運動選手。如果繼續在我校培養下去,未來在體壇上的發展,想必是足以一躍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而我,就只是成就她能夠攀上高峰的那道梯子而已。」
好似越是解釋,就越令人無法摸清兩人的關係。
陸中原笑著揮手,向她示意著「這話題,就到此為止吧」,制止了揪起眉頭,苦思該怎麼說明兩人關係才好的周渝。
就算周渝似乎還為了陸中原誤解了,她跟孫澈是不是存在著不為常人允許的戀愛關係,進而在臉上浮現出了難以釋懷的神情,但也許是不想讓陸中原留下模稜兩可的臆測,周渝低頭沉思片刻,再次面色艱難的說上了最後一句話。
「再說,我心中早就已有了其他人了。」
說起這話,周渝的雙頰突現兩朵緋雲,面對一名今日才初次見面的男性,說出這番本應埋藏於心中最深之處的話來,想必在她心中也是歷經了好一番的掙扎。
所以,陸中原決定當作沒有聽到,僅止於頷首稱是,作以淡泊的態度來回應她。
就在彼此心中抱持著不同的理由,並未再有過多發言的情況下,兩人四手各自端著裝滿各式便餐與小點心的長盤,一同回到孫澈所在的人群附近後,孫家的次女孫泉馬上就放下手中的東西,連忙走近陸中原他們身旁,協助兩人遞過手中的東西。
卸下手中的重擔,周渝走到座位前,並回首望了眼陸中原。
凝望著正與孫泉交談的他,至於眼神中究竟想要向他傳達什麼,這就只有神才知道了。
另一方面,陸中原則是一臉困惑地看著仍不得閒的孫泉。
「今天就休息一下,讓我來忙就好了。」
看著本應是犒賞眾人,讓住戶們與其親友能享受偷得片刻閒的時光,卻有人會比平時還要來得忙碌。
一會是照料自己的姊姊,替孫澈遞上新的食物,一下子又是幫其他人已然見底的杯中倒入新的飲料,陸中原亦是無奈又是惋惜地,順手搶過了孫泉手中那只家庭號的寶特瓶,並斟了杯果汁遞到她眼前。
「可是,剛才小渝姊姊才……」
她充滿困惑的目光,如流水般飄向剛才被支走的周渝,陸中原也有些窘困地,不曉得該怎麼向這個女孩解釋,剛才請周渝幫忙的理由,就是為了不讓宴會流於臨時的成果發表會。
孫家相關的友人為住戶們造成困擾,就算不是孫泉對此感到了歉意,陸中原本身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進而打壞了宴會的氣氛。
「總之,小泉妳就是坐著,然後學阿澈把料理跟飲料送進嘴裡,跟著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就好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藉口實在太過拙劣,但真要把這件事情跟過於善良的孫泉,兩者一同擺上天平的兩端,陸中原寧可成了個指使客人,不懂得待客之道的惡主。
眼神中仍現絲毫迷惘,但孫泉還是乖乖坐回臨時設置的鋼管椅上,有些不曉得該怎麼融入當下氣氛地,模仿著孫澈開始大口大口將料理送進嘴裡。
這時,陸中原想起了某件事情,也自覺不方便流入他人耳中,便湊近了孫泉的耳旁,竊聲開口說道。
「(芊姊的部分,我已經預先留下了。等結束之後,再到管理員室來拿。)」
口中好似倉鼠,早已被大量食物堆得滿滿地,就算孫泉想要說出句感謝的話來,可她不像孫澈那番毫無作做,正經八百地奮力將食物吞進口中,想要一表謝意。
但,真當料理隨著清口的飲料流入腹中之際,陸中原卻已是前往其他小集團,照料今日光臨此地的賓客與其他住戶們了。
想起自家那對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的母女,的確是讓孫泉偶爾感到頭痛不已。
若不是陸中原總會不著痕跡,巧妙地協助善後,說不定孫泉只憑自己一個人,什麼也辦不成吧。
瞳中充斥著感激的目光,孫泉看著陸中原的背影,心中不自覺湧起的情緒,胸前便是冒生一股熱意,讓她不自覺按住了胸口。
「怎麼了嗎,小泉?是吃太多,胸口覺得悶塞?」
一旁的孫澈注意到自己的親妹妹,臉上的神色似乎有些異樣,便停下手中進食的動作,上下打量著孫泉的模樣。
孫泉只是搖搖頭,拿起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湊進嘴旁輕喫了口。
但不知為何,一對銀白的秀齒所食之物,卻是形同嚼蠟、不知其味。
方才還相當正常的食欲,如今竟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