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個月，開始財政方面的訓練，我被數字塞滿。高興的是我已經讀完所有書房內的書，難過的也是如此。
閱讀遠比數字有趣多了。
每個城的收入支出、建設費用；城民村民的稅收攤提比例；沙赫布特沒要求我背下，但是要求我每天筆答他提的問題，這比背下還難。
一天一個問題，卻讓我想破腦袋。豐收時要怎麼做、歉收時該怎麼做，何時可以展開建設、如何計算預估效益，軍事費用與公共建設該如何分配等等，無一不讓我頭痛。
我翻遍所有我知道的書籍，每天盡力回答沙赫布特的問題。答案沒讓沙赫布特滿意，晚上就是受罰。只是從第十個月開始，只要我沒受罰，沙赫布特就會替我安排女人。
沙赫布特還是會故意測試我對貴族生活的自覺，我不知道他哪時候會出什麼難題，日子過得非常緊繃。基本上，只要我能立刻指出問題，處罰犯錯的人或事，沙赫布特都不會太刁難；但若我連續三天都沒發現，沙赫布特就會變得嚴酷，連帶一連數天出非常困難的問題。
第十個月接近月底時，我又連續四天挨鞭二十。每晚痛得我躺在床上抖著，恨不得敲昏自己。
「沙赫布特，你是故意的嗎？」
他點頭。
「為什麼？」
「你沒發現。」
「至少給我一個提示。」
「你必須自己找到。」沙赫布特站著看我在床上忍耐。「時間所剩不多，你得習慣這種生活。」
「還有件事我必須提醒你。」
我忍痛抬起頭看著他。
「你必須故意找個理由罰下人。」
「為什麼？我不是很喜歡這樣做。」如果僕人們犯錯罰他們，我還可以接受，但是明明沒事，為什麼要這樣虐待人為樂。
「法魯克對內是用恐怖來建立他的威權，讓人失去反抗之心。」
我思考他的說法，不知道為什麼想到自己的處境。。
「你現在也該知道法魯克的地位與班達克省的重要性，要是你被發現，班達克省將權力中空，內亂或者外敵來犯都可能發生。別因為你『自以為是的善良』造成人民更大的危害。」
「死的不光是你。」沙赫布特補上一句。
既然沙赫布特今天願意和我說這麼多，我忍不住問出我思考許久的問題：「既然一開始我重病，為什麼不能因此改變法魯克對待下人的態度？」
「生病的人……情緒只會更糟，你覺得此時法魯克突然改變對待下人的態度，不會啟人疑竇？」
「你自己好好想想。」沙赫布特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我忍著痛，思考他的說法。我知道他的做法，用鞭子使我無法反抗，但也用思想引導我。
可是我無法覺得他是錯的，即使不想承認，我也必須說這樣的手段很有效。「看來我是自找的。」我自嘲著齜嘴。
再隔兩天我終於找到問題，早上太冷卻沒有送炭來，我重罰了身邊的人與沙赫布特。自此之後，我每隔幾天就找僕人的錯處，水溫嫌冷，回來沒立刻幫我換衣服等等，沙赫布特這方面的訓練才不再出現。
第十一個月，沙赫布特開始替我全身擦一種特殊的藥水，我的皮膚逐漸轉黑。法魯克皮膚比我黝黑，他二十九歲大我十歲，我知道沙赫布特開始改變我的外表。
我開始學習王都政治，因為不知道哪天國王可能會來行省，法魯克也可能應國王要求入王都回報，我必須了解王都的重要大臣與勢力分配。下午我則去練騎射。騎射在上個月沙赫布特的測驗下完全無力進行訓練，我十分憂慮。
可是，這遠不及我學習王政第二天的衝擊。
「你說，法魯克是國王的弟弟。」
沙赫布特坐在一旁，不經意看我一眼：「我沒說嗎？」
他一定是故意的。「你沒說。」
「現在你知道了。」
原來法魯克是國王的弟弟，那要取代他這件事是誰的主意？沙赫布特？他有這麼大的權勢嗎？或他的背後還有人。
我繼續往下看著資料。當我看到王國的第二宰相時，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我揉揉眼睛，又拿起畫像比對沙赫布特。
沙赫布特抬眼看著我：「對，我的另一個名字是哈賈傑，我脫離侍從身分時國王賜給我的名字。」
「你……」我指著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你不是問過阿迪勒嗎？」我第一次看他露出有趣的神情。
我私底下問過阿迪勒的事，他也告訴沙赫布特……
難怪我之前在書房閱讀時，常看他拿著一疊紙不知道在寫些什麼。我想了想問道：「到哪裡？決定要取代法魯克的事情是誰決定的？」
沙赫布特搖頭：「我沒辦法告訴你。沒有人會承認這件事的，如果你失敗，就是你自己的事，如同你一年前假扮城主一樣。」
我笑了：「我懂了，所以你說我會死得很慘，不是法魯克身邊的人要我死得很慘，而是，要我假扮的人吧。」
沙赫布特靜靜看著我，看到我頭皮發麻：「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永遠不要再問這個問題了。」
「那至少告訴我為什麼要取代法魯克？殺了他不是更簡單，反正你們有辦法殺了他。」既然沙赫布特都告訴我他的真正身分，我實在忍不住問出藏在心底的疑問。
「等你……」沙赫布特猶豫了一下：「成功取代法魯克兩年後，我就告訴你。」
「好。」我低下頭，不再深究，知道這已經是沙赫布特所能給出最有誠意的答案。
我低頭，接下去看關於哈賈傑的描述。哈賈傑，王國第二宰相，原本是敵國貴族子嗣，後因戰敗成為王宮僕役，從國王還是王子時侍奉一旁，從僕役被一路提拔至第二宰相，為人狡詐，法魯克非常討厭他。
夜裡，我躺在床上。關於哈賈傑那幾行描述一直盤繞在腦海。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沙赫布特這麼擅長服侍人，又同時理解貴族與下人們的心情，明白他為什麼如此逼迫我。
他甚至不惜服侍我，做足一個下人該做的事。如果是別人，怕難以完成這個任務。當時，他身為前貴族，到底是如何當奴隸生存下來的？
學習王政還算順利，就是要背的事情很多，還有一些禮儀規範，在沙赫布特的要求下，我少不得受罰。即使知道沙赫布特的真實身分，感覺關係又近了一點，沙赫布特對我的訓練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唯一令我高興的是，我的騎射總算有了進步，進展到射五中三，可以保住我的腿了……
第十二個月，沙赫布特迎來了扎伊德。扎伊德是沙赫布特安插在法魯克身邊的人，之後將協助我。
他之所以前來，一方面是和沙赫布特討論取代法魯克的行動，另一方面協助我更像法魯克。
在扎伊德的幫助下，我對法魯克周遭的人事物更加了解——他甚至告訴我，法魯克如果要找女人要叫哪個僕人去找。
「他和塔希爾的關係如何？」
「剛結婚時還不錯，這幾年滿冷淡的，不過節日時法魯克還是會和塔希爾一起過。」
塔希爾是鄰近國家的公主，節日時給予基本尊重，也是考慮她背後的權勢吧。我點點頭，又問了他和兩位侍妾的相處狀況。
在扎伊德的協助下，我被塗了麻藥，他們細心在我的臉上與身上製造和法魯克一樣的傷痕。
同時扎伊德也嚴格檢視我的行為舉止，告訴我該調整的地方。畢竟書上能傳達的有限，很多細節是沒辦法光以幾個字說明。
不過我挨鞭子倒是到十五天左右就停了，他們怕鞭痕未消。
隔幾日，我又罰了下人和沙赫布特。
我走回書房，聽到扎伊德在書房外不滿地說：「你就讓他這樣對待沙赫布特大人。」
阿迪勒的聲音傳來：「這是沙赫布特的指示。如果能壓得過他，那扮演法魯克時不管面對任何下人都不成問題了。」
「更何況，我們有人比沙赫布特大人更了解高貴之人的世界嗎？他要他」阿迪勒發現我
在，指著我說：「做到的程度，連我都覺得發寒。」
我看了扎伊德一眼，扎伊德也看了我一眼。
他的表情複雜，分不清是想上來揍我一頓，還是就這麼算了。
「我勸你別想勸沙赫布特大人了。沙赫布特大人很重視這件事，他故意受罰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比這更慘的也有。」
扎伊德回頭看了阿迪勒一眼。
「再說下去，你知道我會倒楣的。還有，你別想動這小子，我也被他罰了不知道多少次，都是沙赫布特大人授意的，沙赫布特大人只會怪他罰我罰不夠重而已。你也知道法魯克對待下人的方式。」
「不過，這小子過得只有比我慘數倍……」阿迪勒拍拍扎伊德的肩膀，又看了我一眼走掉了。
扎伊德經過我，狠狠瞪我一眼：「希望您能讓我看到成果，法魯克大人。」
我只能在心底嘆氣。
未完 待續--8/22 PO下篇 固定隔三天
/第三屆塔塔夏金賞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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