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此世全部之惡
迪爾姆德不是亞瑟王的對手。
儘管在接到無非「完成你未完的戰鬥吧」的指令時,他依舊戰意滿滿地舉起武器,依舊自信十足地展開身手,使盡渾身解數想要擊倒敵人。
但是,迪爾姆德不是亞瑟王的對手——他明白的。無非知道。
所以在Saber手持雙劍——右手誓約勝利之劍(Excalibur)、左手勝利黃金之劍(Caliburn),鬥氣四溢地站在單膝跪地的迪爾姆德面前時,無非一點也不意外。
「雙劍雙槍的迪爾姆德」在以Lancer(槍兵)職業降世的同時,也失去了在原生傳說中運用得比雙槍更加熟練的雙劍,本來就並不處於巔峰。再加上他的對手是超越了傳說,同時擁有石中劍與湖中劍,更身具能賦予持有者「永不流血」祝福的劍鞘,可以說是比巔峰時期還要更加強大的亞瑟王,戰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幹得不錯。」看著血跡斑斑、奄奄一息的迪爾姆德,無非露出了讚許的笑容:「居然能夠逼得亞瑟王以雙劍與你對打,幹得很好,迪爾姆德。」
「多謝……吾王謬讚。」
聽到無非的讚揚,迪爾姆德想笑,但痛苦旋即又爬上了他的臉頰。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所以……先去睡一會吧。」
無非低聲說著,右手深埋入對方的胸膛,盡可能溫柔地取出了Servant-Lancer的靈核。
在英靈之軀消散的彌留之際,無非看見迪爾姆德對自己微微地頷首。
「哼……」
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對方已失去蹤跡,於是便沉默了下來。
Saber看著這樣的他,看著他緩緩站起身,看著他看著自己,似乎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而面無表情,輕聲問道:「最後是我了嗎?」
「如果願意的話,一起見證結局吧。」
無非反而是笑了一下。在Saber的視角裡,他右眼的腥紅色似乎也突然平靜了下來。
只見他越過Saber,對著不遠處早已被自己集合在一塊的人們——大多是Master,道:「如你們所見……我並沒有殺害任何一名Master。同樣也如你們所見,我毫無疑問是這場戰爭的最後勝利者——嘿,Saber你不反對吧。」
被點名的騎士少女挑了挑眉沒說什麼,算是默認。
「那麼在這裡,我要傳達各位一個不幸的消息:很遺憾,御三家追尋多年的大聖杯實際上是偽物。我接受了某個傢伙的委託,準備把這個偽物給破壞掉——」
「!」
饒有興致地掃視著眾人如人生百態多種多樣的表情,無非笑了笑,倒是有些詫異居然沒有人插嘴,於是接著說道:「那麼為了補償做白工的各位,我打算就在這裡一口氣實現諸君的願望……所以,現在就是大家各自許願的時間啦。」
「——Rider的Master,你對我可有任何祈求?」
維瓦·維爾維特愣了一下:「不,沒有。……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自願放棄嗎?呵呵,也不是不可以。」
無非搖了搖頭,看著遠坂時臣:「那麼Archer的Master,你呢?」
「冕下……」失去Servant的時臣倒是變得光棍了起來,只見他向無非行了一個貴族禮,「我等魔術師別無他求,只願能於此生達到根源。倘若這個大聖杯確實如您所言乃是偽物,那麼我遠坂家也就失去追求它的理由了。」
「到達『根源』啊?」無非皺了皺眉,「其實倒也不是不能實現。」
「什、什麼?」
遠坂時臣訝異地睜大眼睛:「此言當真?」
「然也。」無非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根源——一切的開端和終結,也就是超脫生與死之外,此世全部之一切的原典。……遠坂時臣,你何不看看四周呢?」
「這……」
當時臣的注意力從無非身上轉移到身周時,他的臉色就變了。
「難道冕下的意思是……」
「——正解。」
無非笑了笑:「對你們魔術師來說的『根源』……嗯,其實就和我的『永恆遙遠之境界』沒有兩樣。也就是說,倘若你的願望就是這個,那麼它已經實現了。」
如果是我理解的那個「根源」的話……別肖想了,那玩意兒連我都不太敢碰。
無非在心裡補了一句。
「……這……這個……」
跳過了露出彷彿世界觀崩壞的怪異表情的遠坂時臣,無非這次望向衛宮切嗣。
他先是瞟了Saber一眼,嘴角微翹,然後用一張意義不明的微笑開口問道:「那麼這次就輪到你了,Saber的Master。」
「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衛宮切嗣愣住了。他並不是質疑面前這個人是否有實現願望的能力,而是當願望竟能如此輕易達成的時候,他反倒是怯了。
如果是這個人,這個僅以一劍之威便足以正面突破征服王的「王之軍勢」、英雄王的「天地乖離·開闢之星」,這個能夠將「根源」掌握在手中的男人的話——
「……我,想要拯救世界。」
衛宮切嗣用他乾澀的聲音,說著。
「拯救世界?」
無非先是愣了一下,居然低聲笑了出來。
「——可以喲,如果你的『拯救』是指除暴安良的話。」
直直盯著衛宮切嗣的那雙眼,彷彿有著蠱惑人心的能力,正閃耀著一份奇異的光輝。
無非沉吟了一聲,「嗯……不如這麼說好了,這個聖杯之所以被稱為『偽物』,主要是因為它被汙染了——被名為『此世全部之惡』的東西,扭曲掉了。」
這些話,是從阿賴耶識口中知道的。
「所以說,如果你想要『拯救世界』……就把這個聖杯破壞掉就好了。」
無非靜靜地直視切嗣的眼睛:「如果說只要犧牲一個人,而那人是你的妻子-愛麗絲菲爾·馮·愛因茲貝倫,世界就得以拯救的話——你願意這麼做嗎?」
——切嗣一直以來都不願面對的選擇題,就這麼被無非輕描淡寫地擺在他面前了。
「……噢,真抱歉。我應該先說明一下的。」
無非笑了笑,稍稍一抬手,三顆發著光的球形體出現在他身邊。他先沉默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然後才謹慎地說道:
「這些是Rider、Archer和Lancer的靈核。我動了一些手腳,暫時沒讓它們回歸小聖杯——嗯,也正因如此她才能繼續保持人形嘛。
我說的對嗎?愛麗絲菲爾。」
其目光所及之處,是愛麗絲菲爾有些蒼白的面孔。
「什……!」
始終被蒙在鼓裡的切嗣訝異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戰爭的參加者知道愛因茲貝倫家負責聖杯之「器」的保管,因此當發現真正的Master是衛宮切嗣時才會感到驚訝。但誰又知道,本次戰爭的小聖杯,居然就是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本身?
愛麗絲菲爾苦笑了一下,看著無非,「原來如此,我正想著為什麼沒感覺到戰敗的Servant的靈魂呢,原來是閣下動的手腳。」
無非正想回話,眼角瞥見切嗣彷彿是控制不住面部神經的奇怪表情,不禁侃道:「喂喂喂,沒必要煩惱成這樣吧。到了這個地步,就算你說『不』,我也不會停手的啦。想破壞聖杯就必須先召喚出聖杯,想召喚出聖杯就必須破壞掉聖杯之『器』……啊,也就是說無關你的意願,你可憐的妻子都得死。」
說完他不再理會對方,望向愛麗絲菲爾:
「如何?妳準備好了嗎?」
「……假如,只需要這樣就可以結束的話。」
「很好。」
無非點點頭,右手食指微動,身邊他稱作靈核的光球向著愛麗絲菲爾飄去。
當靈核融入她的身體,本來平靜的表情頓時因痛苦而扭曲,張開嘴準備大叫的瞬間,窈窕的身影消失不見,餘下的卻是一只黃金質地的杯子。
這時。
「這是……什麼東西?」
切嗣目瞪口呆地看著天上,看著一個像是太陽般的黑色「孔」,看著那從中流出的黑色物質,彷彿大夢初醒般迷茫。
——罪孽,和邪惡。
暴食、色慾、強欲、憂鬱、憤怒、怠惰、虛偽、傲慢、嫉妒,所有足以被冠名為「惡」的東西,彷彿在這一刻都有了實體,正侵略著人們的精神,在內心深處種起惡念之芽……!
「——聖杯呀。」
無非用平淡的語氣回答。
在他的話聲落下的同時,眾人才發現自已的腦海不再徘徊著那些蠱惑人心的聲音。
切嗣呆呆地看著天上的「孔」: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無非詫異地瞥了對方一眼:「那怕是被汙染了,它還是聖杯。嗯,怎麼說呢?某種程度上,它還是擁有實現願望的能力啦。」
黑泥在自空中流淌至地面時,也將地面上僅有的景色給摧毀了。把這片本就荒涼的世界變得更加荒涼的毀滅之力——Saber看著這猶如地獄般的景象,只感到悲哀:傳說中能夠實現所有願望的聖杯,其正體竟是如此不堪。
這種東西,如何帶來希望?
「能夠摧毀所有願望的聖杯……才對啊。」
豈料在他身邊的無非卻搖搖頭:「妳說錯了。它確實是聖杯,那個可以實現所有願望的聖杯——啊,具體來說是『正在實現願望的聖杯』才對。」
阿爾托莉雅·潘德拉岡睜大眼睛驚呼:
「正在實現願望?不可能吧……這般景象,竟存在於某人的祈願之中嗎?」
「某人?哈,妳又說錯了。我剛才不是提過嗎?聖杯被汙染了——名為『此世全部之惡』的東西,其本身就是一個巨大願望的集合體。」
無非瞇著眼睛望著最頂端那個巨大的仍流淌著黑泥的孔,沉聲道:
「那可是『全人類』份量的,最純粹的惡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