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七月二號日記》＃3
在加護病房的日子很難熬。
會這說並沒有否定醫療和醫護人員的意思，但住進加護病房是不可能感到一絲喜樂的。
我的意識清醒反而是一件不幸的事。
可以試著想像，我原本還在看胸腔科的醫生，然後下一次睜開眼睛，全身已經被插滿導尿管、點滴、鼻胃管、呼吸器的管子……這巨大的反差有多麼的戰慄，至今回想起來都非常恐懼，深怕下一次的閉眼，會讓自己又回到有如地獄的地方。
冰冷、金屬針、儀器、陌生人、疼痛、空洞的嗶嗶聲、隔壁床無意識的哀號。
我說過不只一次，如果有人可以讓我脫離加護病房，我立刻跪下來舔他的腳趾都沒問題。
這輩子都不想再回去。
加護病房內一切都是規定好的，一天有三班護士二十日小時輪流照護，每一位護士照顧兩床的病人，看似輕鬆但她們幾乎沒有閒下來的時間，如果其他床發生問題，她們會互相支援，以面對常常發生的困境。
而病人只能待在床上，不能隨意下床走動。簡單來說我只能躺或坐在病床，在一個比監獄還小上許多的空間中生活，刷牙、洗臉、排泄、吃飯、健檢、洗澡、睡覺、會客、休閒、發呆……統統在這搞定。
尤其我的嘴巴被插管，不能說話，訊息的傳達上格外辛苦。
早上五點，大夜班護士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幫我刷牙，因為我嘴內有兩條管子所以只能簡單的刷一刷，只是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早刷牙，天才剛剛微亮，大家不是都在睡覺嗎？
後來才搞懂，因為我這間加護病房內的病友九成是失去意識的，時間對他們來說早就失去意義，反正都是在昏迷中讓護士搞定所有生理需求，不管幾點鐘刷牙都一樣。
我說過，在加護病房意識清醒是一件不幸的事。
當大夜班護士刷好牙，交接給早班護士後就下班了，然後早班護士的第一件工作就是餵一日六餐中的第一餐牛奶，把奶粉泡好後就緩緩從我的鼻胃管倒進去。
是的，在睡夢中也可以吃完早餐，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但對我而言看著白色的乳汁在無法掌控的情況下一直輸入體內，不能掌握自主權的煩躁感一直都沒有消失。
還有更加令我埋怨的事，每天得喝六次牛奶，再無其他的食物可吃，代表住在加護病房十二天，我喝了六十幾餐的牛奶，瘦掉十公斤左右，有一陣子我都不敢再自稱肥宅，讓人感到莫名的悲傷。
等吃完第一餐後，我默默躺在病床看著氣窗的日光從昏暗轉亮。
溫柔的護士會為我打開廣播，而且每次音量都開得有點大聲……
大概是附近的病友們都在昏迷的關係吧。
如果能把他們吵醒，我想，應該也算是功德一件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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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讓我帶回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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